“都四点了还要上补习班?”贺止休不禁问。
    宋达重重地叹了口气:“老班不是在家长群里提前通知了下周五要期中考吗?昨天我一到家,我妈就开始提前叨叨。本来是想让我今天一天都去上一对一专辅的, 要不是我说今天跟路炀提前有约了, 现在搞不好还在饱受折磨。”
    周乔桥不由倒吸一口气,舔着棒棒糖恐惧道:“高中生的妈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还好我只是个小学生。”
    路炀一揉她头发,残忍补刀:“你也没几年了,好好准备。”
    “……”
    周乔桥立刻原地抑郁了。
    四面八方汽车鸣笛此起彼伏, 伴随着头顶愈发汹涌的滚滚雷鸣, 场面堪称混乱一片。
    路炀低头回个消息的功夫,就被前方突如其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刚要稳住身体, 肩膀陡然被人轻轻一勾。
    “看你回了一路消息了, ”贺止休指尖轻轻按在路炀肩膀上, 余光在微亮的屏幕上若有所思地划过:“哪个小妖精谁让冷淡的你这么热情了。”
    方才贴着耳垂耳语的热度尚未完全消退,路炀不自在地抬肩拂去搭在肩膀上的手,略略朝外靠了靠,面无表情道:“我妈。”
    “……”贺止休短暂愣怔后, 立刻冲着手机低头:“阿姨对不起。”
    路炀半点余光都懒得给。
    贺止休又问:“是催你回家吗?”
    “没有,她不在这边,”
    路炀话音刚落, 手机倏地一震,低头望去, 只见微信窗口最下方毫无征兆蹦出来一条转账信息,与一句一如既往的叮嘱。
    -好好考试,你们学校的卷子,738低了。
    -我知道你可以考的更好。
    路炀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刚打下一个嗯,对面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滑板最近碰了吗?
    “咣当!”
    耳边陡然传来一声响,只见周乔桥咬着棒棒糖将托了一路的滑板丢在了地上。
    旁边放下差生专属豪言壮语之后,没过一分钟,还是灰溜溜地重新继续叫车的宋达见状,不由道:“哟,你这是准备滑一圈儿吗?”
    “怎么可能,人这么多,我又不是我哥,哪有那个技术呀,”
    周乔桥一只脚踩在板面上左右来回滑动着:“早知道就不带过来了,滑又没滑成,一路上差点要把我累死啦。”
    宋达好笑道:“来游乐园带滑板,你也是挺能想一出是一出的。”
    “主要是为了给我哥揣——”
    揣什么还没说完,周乔桥戛然而止,旋即在滚滚雷鸣中人小鬼大地嗐了一口气:“我们儿童就是比较容易冲动,想的不够周道。”
    周遭等车的人实在过多,人行道上拥挤不堪,几乎三不五时就得被推搡着朝边缘挪动。
    眼见第三次有人因为倒退要踩到滑板,周乔桥只得苦着脸收回脚。
    正要俯身捡起,一只黑色板鞋陡然伸来,直接勾走了滑板。
    只见路炀脚尖一踩尖端,滑板竖着跃起,少年扬手准确一抓。
    等再回过神时,被周乔桥抱怨沉的滑板已然被他横托在身侧。
    “哇!”周乔桥满脸崇拜:“太酷了吧哥哥,我又要迷恋上你了!”
    贺止休准确抓住重点:“为什么是又要?”
    “因为当初哥哥用如果期中期末都全科满分就教我滑滑板为要求,让我对他短暂丧失了崇拜,”
    周乔桥义正言辞道:“这对一个儿童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一年级都考不上满分,我不残酷你现在就得跟着你的达达哥一起在补习班大眼瞪小眼了。”
    路炀用手机轻轻一敲周乔桥脑瓜子,继而眼皮也不抬地飞快在消息框中输入了个“没有”,发送。
    不等消息前方的小圆圈转停,路炀便息屏把手机往兜中一揣,接着一手托着滑板,一手托着周乔桥的后脑勺示意她往前:“走吧,车来了。”
    公交车从远方驶来,然而街上拥堵不堪,五十米的路硬生生开了好些分钟。
    直至旁边的宋达又一次叫车失败后,才终于缓缓在站前停下。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贺止休忽然说。
    路炀拉着周乔桥正要踩上台阶,闻言不由愣了愣,余光在alpha熟悉的脸庞上一扫。
    视线相撞时,路炀被迫窥见对方眼底某道难以言描、却几近井喷,想略过去都难的东西。
    “……”路炀收回目光,神色毫无异常道:“再说。”
    贺止休眉峰一扬,还想说什么,眼前的人已然被人潮飞速拥挤推搡着上车。
    数米之隔的司机见他迟迟不走,不由问:“你不上?”
    “不了。”贺止休收回视线,冲他礼貌一笑:“您慢点开,不着急。”
    然而事实证明这道叮嘱完全就是多此一举,游乐园门口别说慢点,想开快个十迈都难如登天。
    等好不容易驶离了拥堵路段,车窗外陡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鸣如众神击鼓般劈头盖脸砸下,全车人几乎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等声音渐停后,路炀才缓缓松开捂住周乔桥耳朵的手,拍了拍她发顶:“下次出来不要带滑板了,免得待会回去被你妈发现,又得挨骂。”
    周乔桥似乎想辩解什么,然而话在嘴里盘旋了一圈,愣是没想出来半句合理的辩解,只得苦着脸垂头丧气道:
    “可是他们都不让你碰,明明你绝对不会影响学习,还那么喜欢,又那么厉害还有天赋,却总是碰不着,那不得憋死呀……”
    “谁说我碰不着。”路炀低声打断道。
    周乔桥立刻仰起脸:“你有玩吗!?”
    路炀竖起食指立在嘴边,唇边勾着点很细微的弧度:“保密。”
    周乔桥立刻点头如捣蒜,语气都变得开心起来:“怪不得小贺哥说他看过你滑板,原来你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有偷偷玩呀。”
    路炀一顿:“他跟你说了?”
    “是的呀,”周乔桥把当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忽地又想到什么,眨着眼神秘兮兮地问:“哥哥,你是不是和小贺哥在谈恋爱啊?”
    路炀:“……”
    公交车急停靠站,人流拥挤着下了车,路炀半倚在空地窗边,确定新上车的人群不会拥挤到周乔桥后,才终于冷硬开口:“没有,你想多了。”
    “真的吗?”周乔桥拧着眉毛:“那你们刚刚在鬼屋里为什么要牵手?”
    路炀:“…………”
    “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我妈和婶婶的,”周乔桥八卦道:“我发誓我一定守口如瓶!”
    守个屁。
    车内人群拥挤,晃动中并没有注意到路炀神情流露出几分难以言描的古怪,以及他在昏暗光线里隐隐有变色倾向的耳廓。
    “没有牵,你看错了。”路炀抬手将周乔桥八卦的脸往下一按,声音平直中带着几分生硬:“我跟他只是普通同学。”
    周乔桥还不死心,抓着路炀手腕又仰起头:“真的吗?”
    “骗你是小狗。”
    路炀把她脑门又按了回去,使出杀手锏:“你小测语文都没上九十,是不是在家没事光看恋爱小说去了?”
    周乔桥:“!”
    被戳中死穴的小学生终于抿着唇陷入了沉默,但八卦没让她死心太久。
    到了下一个停靠点,路炀刚拉着小学生在后方一处空位落座,周乔桥再次扒拉着栏杆,春风吹又生地找事:
    “真的只是普通同学吗?”
    “……”路炀忍了忍,没忍住:“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跟贺止休谈……”
    他微妙地停顿了下,生硬地改了口:“有关系?”
    问完这话路炀又陡然想起这趟的种种,一时间难得有些后悔问这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乔桥趴在栏杆上晃着腿道:“因为哥哥你跟他在一起走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嘛。”
    路炀一愣。
    “你们在休息区的时候,我其实就在跟达达坐大摆锤,飞起来时候一睁开眼就看见你把柠檬茶贴在了小贺哥脸上,但平时你都不会这么做的。”
    周乔桥抬起手,做了个下戳的手势:“你甚至还给他戳了吸管,上一个会让你这么做的人只有我和你小姑,还有婶婶呢!”
    她顿了顿,忽地又说:“哦还有达达,但是达达是不一样的。”
    路炀垂眸看她:“哪里不一样?”
    “他是你发小呀,一辈子的好铁子,”周乔桥撑着下巴道:“但是小贺哥只是你的普通同学而已——还是才刚刚转学过来认识没多久的那种。”
    公交驶入地下隧道,车厢光线陡然消弭,陷入满目的幽暗。
    周乔桥在黑暗中不知想到什么,许久之后,隧道见了光,照亮了她脸庞上的小心翼翼。
    “如果你们没在一起,”
    小学生忧心忡忡地问:“那你是不是喜欢上小贺哥了呀?”
    ·
    雨势来得迅猛,走得倒也飞快。
    路炀按照地址带着周乔桥在市区下了车,拐过街口抵达一个小区门前时,小姑池悦已经提前在保安亭候着了。
    “你真的不去吗?”
    池悦满脸无奈地看向自己一如既往冷淡的侄子:“只是简单吃顿饭而已,我跟小乔爷爷奶奶提了,他们都很欢迎你来。”
    “不用了小姑,”路炀托着周乔桥的后脑勺轻轻往前一送,抬头镇定道:“我社恐,不太好意思见生人。”
    池悦:“……”
    “得了吧你,就你还社恐,那我就是社会自闭晚期了,”
    池悦简直哭笑不得,扬手一拍眼前这位如今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少年,无比感慨道:“以前只有我小腿长,现在都长这么大一坨了。”
    路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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