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突然之间,“被安排”也变成了一件幸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自己的爱情,而我庆幸,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他是我的庄裕。
    庄裕有一张和我阿尧哥一起拍的照片,被我偶然间看到以后偷了过来,照片里他的头发略微有些长,皮肤白里透红,眉毛密长,左眼眼角与眉之间有一颗痣,窄窄的不容易分辨的内双显得他整个人有些神秘。
    我很喜欢那张照片,于是就偷偷藏在我最喜欢的这本《小王子》里。
    《小王子》这本书我前前后后读了六遍,一遍比一遍多读懂一些。
    我理解小王子离开玫瑰花去到新的星球探索,理解玫瑰花明明不舍却还是言不由衷地和小王子告别,理解小王子在遇到狐狸之后怀念的还是他的玫瑰花……
    去独独不能理解庄裕,不能理解为什么后来那些年,他要亲手折了他最心爱的玫瑰花。
    ??98? 不能越界
    ◎我以为毕了业,我和他的关系就会自然而然更进一步。◎
    易林哥从墨大毕业回国之后, 庄裕的生活突然间变得紧凑许多,除了奔跑于各大城市或者出国出差,他剩下的时间都是和易林哥泡在一起。
    我见过两次庄裕和易林哥一起在阿尧哥新开的酒吧里, 只易林哥身边换了两个不同的姐姐,庄裕隔岸观火一个人喝酒, 见到我时,眼神又变得像是看一个小妹妹。
    所以我偶尔也会恍惚,不明白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高三时学业紧张,我一度纠结是要为了庄裕留继续在沪城读沪大,还是努努力冲刺一下港大。
    我哥说学历是一张很好的名片,劝我不要一直蜷缩在沪城要大胆走出去,可我心里顾虑的还是庄裕。
    他说希望我能留在沪城, 我猜他是希望能常常见到我。
    我的同桌安然曾经跟我说,“早恋”这个词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我们未成年人在各方面还都不成熟的情况下,很容易陷入到情感误区当中去,且极易受伤。
    但是成年之后,上了大学之后,校园恋爱又被推崇和宣扬,由此我不禁开始期待高考完以后的人生。
    我以为毕了业, 我和庄裕的关系就会自然而然更进一步。
    怀揣着这种憧憬,我每一次再见到庄裕的时候总是眼神躲闪, 想靠近却又不愿表现得明显,我知道在座的哥哥姐姐们都拿我当小妹妹看, 平日里闲来调侃两句也都不会把我和庄裕放在一起。
    而我恰恰最享受这种暗戳戳的较量, 享受人头攒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突然目光撞在一起时, 我低下头, 他转过去脸。
    2014年的春节前夕,我们家出了一件大事,准确地说是阿尧哥出了事,他于半月前失踪于澳门某个赌`场,据说那天他赢来的钱几乎可以直接在集团里扳倒我哥,可命运却让他差一点就没命回来。
    阿尧哥失踪的消息被家里瞒得很严,就连易林哥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而我每日都听到姑姑和爸爸他们的争论,终日惶恐不安,学习成绩也因此退步了一大截。
    期间庄裕来了苏家两趟,都是来问阿尧哥的事情,当时我心里虽没有底,却还是坚定地相信这件事儿和我哥没有任何关系,毕竟竞争归竞争,我哥也不可能对手足兄弟下如此狠手。
    庄裕信了我,临走前安慰我:“苏一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几个都已经找了关系近的朋友在澳门帮忙找人,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偏厅里当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他:“如果阿尧哥这次回不来了,怎么办?”
    他大概真的设想了一下如果当真如此苏家可能会做的后续安排,眼里闪过许多许多复杂的情绪,看着我说:“天冷,你在家里也要穿的厚一点,回头感了冒一整个寒假就都不能好好过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感冒至多一周也就好了。”我看着他穿的那件薄薄的大衣,摇头:“明明你自己穿的更少,却怎么还来说我呢。”
    他笑:“穿的少,但我心热,而且……”他敲了敲我的脑袋:“我又不用备战高考,我如果病了,趁机在家休息几天,还能睡几个好觉,焉知非福?”
    我仔细去看他眼下的暗沉,的确是许久都没有安睡的样子,按着他的胳膊放在沙发扶手上,和他说:“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
    他带着些许疑惑,端坐在沙发上看我进房间,然后等我出来。
    我从抽屉里翻出来之前因为睡眠不好我妈想办法给我找来的半瓶安眠药。
    当我把手里小小的药瓶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庄裕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焦起来,仔细去读了瓶身上面的小字,却还是皱着眉头看我,他开口问:“学习压力这么大?安眠药吃了有副作用你知道吗?”
    我咬了咬唇:“只有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我才吃一粒。”
    他接过药瓶:“那你连瓶子都一块儿给我了,以后要是再有睡不着的时候怎么办呢?”
    “呃……”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呆看着他,说不出完整的回答。
    却见他把药瓶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揣进口袋里,说:“下次要是实在睡不着,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管我人在哪儿出差,晚上总是不忙的,你给我打电话,我总能有办法把你哄睡着。”
    我愣了愣,反复咀嚼的是他那一个“哄”字。
    庄裕起身,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一般,装作随口一问:“马上年一过,高考可就近在眼前了,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我朝他走近一些,看到他起身时不小心从口袋里掉落出来的一张票据,弯腰捡起来看,是一张演唱会门票。
    我从震惊到平复,大概用了至少有半分钟的时间,把那张bigbang的演唱会门票直直地拿着凑到庄裕眼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们?”
    他故而又重新坐下,伸手在口袋里又掏出另外一张同样的票:“有回来找你哥的时候看到你在沙发上,连着放了好几首都是他们的歌,我就记下了,沪城每年的演唱会那么多,总有一场能抢到票的。”
    我抓着那张从地上捡起的票,问他:“两张票?你和我一起去嘛?”
    他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张也递给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道:“我尽量那天把时间留出来带你去看,如果实在有什么突发状况去不了的话,票你拿着,我到时候找人陪你一块儿去。”
    “齐悦姐吗?”我想起来每年冬天齐悦姐姐都会来沪城玩一阵子,今年却还不曾见到她呢。
    庄裕点头:“以后她就留在沪城不走了,你如果大学留在本市,将来还可以常常作伴,刚好她在沪城认识的人也不算多,你又是唯一的女孩子。”
    我心下了然,他这样看似无心的一句,实际上就是想我今后这四年还继续留在他眼巴前,
    我点点头:“虽然我和齐悦姐关系一向好,但是……她好像不太喜欢bigbang。”
    他笑意渐深,起身拍了拍味道肩膀,答应我:“无论如何我都把那天的时间抽出来带你去看,行不行?”
    我这才满意地笑了,送他去车库驾车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除夕夜之前,阿尧哥有了消息。
    他浑身是伤,被人从深圳接回来的时候胳膊和腿都打着石膏,脸也被凑得青肿,嘴唇半分血色也没有,真真像是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行尸走肉。
    今年破天荒的,姑姑和我们一块儿吃年夜饭,阿尧哥伤势严重吃不得什么大鱼大肉,每天就捧着本书坐在轮椅上也不说话,我日日都去查看他的伤势恢复情况,看他那本书翻来翻去总是在那一页,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问他:“你在澳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阿尧哥看着我,第一次不像是看一个小孩子,郑重其事道:“别问,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因为这一句话,我的不安又被逐渐放大。
    然而很快,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取代了这个不安,让我恼怒。
    庄裕,在距离bigbang演唱会还有不到半月的时候,突然和我说他要去美国出趟长差,要在那边待上小半年的时间,所以这个演唱会只能改为齐悦姐陪我去看,等他下次再给我补上。
    而这件事情,也不是他主动告诉我的,是在齐悦姐来沪城的那天晚上,我陪阿尧哥去酒吧的时候,听见云霄和他谈及才知道的消息。
    当时我正在为阿尧哥不顾性命坚持返回澳门这件事情忧心,阿尧哥居然还要心情和易林哥聊国家房产政策,我苦于找不到一个帮腔说话的人替我劝他,坐在一旁生闷气,就连齐悦姐和阿尧哥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庄裕见我来了,也并非完全无视,特地下楼去吧台处给我拿了果盘和饮料,关心起我最近的学业。
    我语气不太好,瞪了他一眼,指责他:“上次你还说无论如何都会陪我去看演唱会的,果然是骗子。”
    他苦笑,有点拿我没有办法,但还是郑重道歉,向我解释了好半天这趟出差的重要性,并承诺等他从美国回来,一定给我带回来一个意义非凡的礼物。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先前从缅甸淘回来那两块玉的事情,但听他说的那么神秘,料想总不会是在唐人街上随便给我买一个什么小玩意儿,最终还是点头放过他。
    也不知道怎的,庄裕这一晚上玩游戏输多赢少,喝酒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白皙的脸上晕上红色,我几次看不过想要帮他喝两杯,但都被阿尧哥拦了下来。
    未成年人不许饮酒,我因此被阿尧哥拉着早一步回家去,被他在车上训斥了好半天。
    我如实交代,前几次喝酒都是在同班同学的生日会上,香槟或者啤酒都喝过一些,尚能入口,如果只是单单为庄裕去喝两杯受罚的就酒,绝不会醉。
    他点到即止,叮嘱我:“虽然外公的意思是等你成年之后就去和庄家谈论婚事,但毕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做哥哥的我也不管你们两个私底下是好还是不好,总之……”
    他顿了顿,万分严肃地说:“千万不能越界。”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却见过猪跑,我很清楚阿尧哥说的“越界”指的是什么,但那种事情在此之前从未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一是因为我年纪小,二则是因为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来对于庄裕来说,那种事情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到……和谁都行。
    ??99? 重新认识
    ◎原来除了我,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玫瑰。◎
    高考前夕, 路家出了件狸猫换太子的稀奇事儿,易林哥和凌初姐姐的订婚没有如期落实,凌家的这门好亲事莫名其妙嫁接到了琪飞哥身上, 阿尧哥和庄裕都赶回沪城来庆贺,而我因为三模考试成绩不理想被我爸关在家里做卷子, 没能第一时间就见到阔别三月的庄裕。
    后来我才知道,在琪飞哥的单身夜派对上,庄裕愁眉不展了一整晚,为的不是旁的事情,而是为我哥很久之前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他说:“苏家虽然是和庄家老早就定了亲,但是也没有具体点名道姓,回头等可卿长大一些, 两个人如果关系走得近,把可卿嫁过去也不是不可。”
    我哥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境我已经不大记得,只隐约记得那天长辈挺多,我在房间里刷题,出来倒杯水的功夫恰巧听到这句,手里的水杯差一点都没有端稳,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哥,等他一句解释。
    他在一众长辈面前被我看得有些尴尬, 连着说了好几句是开玩笑,我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屋。
    关门的瞬间还听见不知哪位叔叔笑说:“冉冉长大了, 知道为自己的婚事上心了,你糊弄不了她了。”
    我在房里轻哼一声, 心想:当初说以后要把我嫁给庄裕的是你们, 现在怎么又说是我自己上心?我难道不该上心、该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吗?
    于是乎我好几天不愿意搭理我哥, 去参加路家、凌家的订婚宴时, 也没有跟我哥坐在一块儿,而是全程都跟着阿尧哥。
    那天出乎意料的,易林哥把那位让我们唤作嫂子的姐姐也带来了,两个人手拉着手招摇过市,再也不回避任何人打量的眼光,我轻轻问我身旁的阿尧哥:“易林哥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人带来凌初姐的订婚宴,不是明摆着打人家的脸吗?连我都懂得的道理,他难道不清楚?”
    阿尧哥似乎是有心事,我知道他平时都不关注齐悦姐姐,对人家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但今日他却反常地一连看了她好几次,听到我问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给我分析原因,而是略带敷衍地只回了我一句“别瞎操心别人,你还是把心思都放在高考上面吧”。
    我撇撇嘴,抱怨:“机器人也要休息吧,难得今天这么喜气的场子,你真扫兴。”
    不过好在,那天饭桌上的游戏格外有趣,易林哥提出的这个游戏还能顺带帮我复习数学,我兴高采烈地参与,刚好就和庄裕挨着一起坐,他似乎是早有准备地从桌子底下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而我正在琢磨游戏的思绪也被他这一举动突然间打断。
    我凭感觉把那东西抓在手里,摸了摸它的形状,震惊得差一点就要当场让别人看了出来。
    我难以置信地朝庄裕投过去探寻的视线,通过眼神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浅笑着扭过头去不再看我,转而去继续看那边的游戏进程,我怔了怔,小心翼翼把手从桌子下方抽回来,摊开手掌,看到那个很小很小的天文望远镜模型的吊坠。
    我从小到大一直藏着两个秘密,一个是我喜欢庄裕,而另一个就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庄裕发现的心思——我喜欢天文学,我想要研究天体和宇宙。
    这件事情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除了阿尧哥。
    但阿尧哥答应我不会告诉别人,所以我相信庄裕并不是从他那儿得知的这个秘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是他猜的。
    他既然都猜到了我如此隐秘的秘密,那么我敢笃定,他肯定也能猜得到我喜欢他。
    高考完的那个月下旬,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过完生日之后的第三天就是我填写高考志愿的日子,我还是稍微有些纠结是要留在沪城还是,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得到我哥对我和庄裕这段爷爷定下来的婚事意见不小。有一回听见他在和爸爸争吵,说如果都是嫁个女儿去庄家,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女儿,那一刻我真的很心碎。
    庄家的确有很多很多财富和地位,可如果只是为了那些,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嫁给庄裕。
    我愿意嫁给庄裕,只是因为他是庄裕。
    那天我说为了庆祝我高考结束,特地让齐悦姐叫了大家到“苏一”来玩儿,我征求了阿尧哥的同意可以喝少量的酒,于是心情得到纾解。
    那天我第一次正眼去看易林哥心爱的那个姐姐,也随着齐悦姐叫她“嫂嫂”,因为我认真思考过易林哥这个人的性格,又在和庄裕的越洋电话里常常听他提起这两个人的恩爱不疑,由此推断易林哥这一回是真的不要江山要美人,铁了心要娶这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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