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夜澈伤势严重,卫焰当机立断,即刻将夜澈带回将军府,同时又让卫柏等人拿了牌子去请太医和以前随他和夜澈行军的医官。
    因此,后来闻迅赶来的众人此刻都聚在建威将军府里。
    不敢让夜夫人和风三娘看到如血人一样的夜澈,怕她们承受不住,若雪和夜少夫人连哄带骗的将她俩安置在花厅里,又让曲大夫人和卫妈妈等人劝慰着,她才得以抽身。
    “若雪,师兄身上的银羽箭有问题。”卫离一见若雪回来,立刻停止和卫焰的交谈,示意她过来看自己手中的箭。
    若雪正要伸手接过来,卫离却避开她的手,卫焰及时提醒:“别碰,这箭可能有毒。”她定睛一看,卫离拿箭的手戴着一只金丝手套,不是薄如蝉翼的那种,有点厚度,做功精良,堪称巧夺天工。
    卫离将另外一副金丝手套递给她。
    若雪戴上后接过银羽箭,垂眸细细端详,银羽箭通身雪亮,箭头锐利无比,那漂亮的银色羽毛一点都看不出是粘上去的,与整之银箭浑然一体,犹如天成。
    “是只有师兄身上的箭有问题,还是他们仨人身上的箭都有问题?”
    卫焰蹙着剑眉说:“夜风夜雨身上的箭都取出来了,血止住了,没什么问题。但师兄身上的箭却不敢取,吕太医帮他取了腿上的一支箭,血流如注,几位太医和行军的孙医官正想尽办法在为他止血。他胸膛上的那支,压根不能动它分毫。”
    若雪皱起了眉头,小扇子似的黑密长睫轻颤不止,这就是说,只有夜澈身上的箭才有问题!
    她的指尖隔着金丝手套,默默轻拭着染血的箭头,据曲妍儿所说,这排银羽箭是一起发出的,且全是射向夜澈,为什么只有夜澈身上的箭才有问题,夜风夜雨中的同样的箭,却没事?
    而且夜澈身上的三处箭伤本就一直在流血,如果不能及时止血,即使胸上的那支箭不要他的命,他最后也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但她翻来覆去的摆弄着银羽箭,却发觉这箭没什么问题,不像有毒的样子,至少在她看来不像。她略一沉吟,吩咐抱着阔剑的丹楹:“去捉两只鸡来。”
    “公的母的?”
    “……”若雪一脸黑线:“随便,活的就成!”
    不一会,丹楹拎着两只咯咯乱叫的公鸡过来,色彩斑斓的鸡毛掉了一地……
    少顷,若雪眸色平静的宣布:“这箭没问题,师兄身上的血止不住,可能是别的原因。”
    卫离眯着黑润润的眸子,蓝衣墨发,长身玉立在若雪身边,注视着那两只活蹦乱跳的公鸡,半晌不语。
    这两只公鸡被银箭划伤了皮肉,伤口虽不深,却见血了,可只流了一会儿便不流了,依旧雄纠纠气昂昂的,也未被毒死。
    卫焰星眸微凝,冷光濯然,挥手让婆子将两只鸡带下去:“找个地方关着,先观察几天,看有无异样。”
    若雪将银羽箭递给卫离,缓缓脱下金丝手套:“太医应该验查过这只箭了,他们怎么说?都认为这箭有问题吗?”
    “这箭与夜风夜雨身上的箭一样,吕太医和孙医官认为没问题。但师兄的箭伤血止不住,另有两位太医怀疑是这箭有问题,甚至是抹了某种不知名的霸道毒药,否则方法都想尽了,师兄的伤口没道理不止血。”
    问题的症结没找到,箭又暂时查不出毒来,太医对这箭也只能凭经验判断,各抒己见。
    若雪提步就走:“我去看看,怎么说也要先帮师兄止住血。”箭也必须取。
    卫离马上跟进:“大哥陪你去。”
    若雪斜睨着他:“你懂医理吗?太医不会让你进去的。”
    “我可以为师兄输真气,我用处大着呢。”卫离胸有成竹,丝毫不担心太医驱逐他。
    卫焰没有动,怔怔地看着那两人飘然而去的身影,神色略有些黯然地自言自语:“那好吧,我去查刺客……”
    尽管卫离“用处大着呢”,可他还是被擅长外科的吕太医和另一位秦太医联手轰出门外,他们声称夜澈不需要输真气,只需要拔箭和止血。
    依吕太医的性子,连若雪也是不让进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没得进来添乱,外加男女授受不亲,夜澈衣衫不整,若雪理当避嫌。
    幸得德高望重的王太医及孙医官知道若雪懂药理——王太医以前和若雪讨论过羿帝身上所中的毒,而孙医官则是广陵医术首屈一指的孙老的儿子,他知道若雪曾和父亲学过一点药理,擅长配毒药……
    自古以来,毒医不分家,毒药除了能置人于死地,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也能以毒攻毒,达到治疗的效果。
    孙医官极想得开,反正夜二爷的情况糟的不能再糟了,再继续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毒不毒的无所谓了……
    所以他们两人阻止了铁面无私的吕太医,并详细向若雪介绍了夜澈目前的情况。
    满屋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若雪一脸冷凝,清亮澄清的目光犹如探照灯一般,快速扫过夜澈的全身。
    夜澈气息奄奄,三处箭伤的血将他染的一身红透,浓稠的血液有的已凝成血块,他拔了箭的小腿,留下一个血洞汩汩往外冒着血。
    胸口的箭伤并不深,不足以致命,可太医不敢拔,就怕和小腿的情况相同,一拔血箭直飚,没完没了的流……如果是那样,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夜澈了。
    不能再耽搁了!
    “孙医官,麻烦你准备睡圣散让我师兄服下,并派人烧好烙铁。”女子眸光清冷,亮若星辰,声音也清清冷冷,却不容人置疑:“请吕太医为我师兄拔箭,有劳王太医和秦太医缝合箭伤,我负责用烙铁烫箭伤处!”
    时下已经有睡圣散,其成份是山茄花和火麻花,共为末,每服三钱,一服后即昏睡,不知痛,亦不伤人。原是作为炙治前,恐病患难忍艾火炙痛的药剂,也是内服麻醉剂。
    若雪打算将夜澈的伤口缝起来,再以烙铁熨烫之,使其焦糊的皮肉粘合在一起,以达到止血的目的。然后在伤处涂上消肿、清火、解毒、去腐生肌的膏药,辅以其它药物,防止伤处感染。
    如此一来,纵然会在夜澈的身上留下难看的疮面和瘢痕,但比起保住性命,他一个男子大丈夫,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几个太医一听,皆怔了怔。
    负责拔箭的吕太医只是皱了皱眉,沉着的王太医也敛眉沉思,孙医官毫不怀疑的去准备睡圣散了,唯有活泼的秦太医道:“瑞国夫人,下官说话耿直,瑞国夫人莫怪,行医至今,下官听过几起兽医用针线缝牛马骡羊的,但缝人,闻所未闻……而且对夜侍郎用烙铁……”
    “……”若雪汗,她忘了时下虽有了睡圣散,可却只是用镇炙痛的,不是用来缝合的。
    古人通常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基本是不肯开膛破肚的,要不然曹操也不会杀了华陀,就是因为华陀建议他做开颅手术,以此来治他的头痛症。
    再者,即便能为患者开膛破腹,但缝合后,古代医术还不够发达,术后感染和一些并发症也会让病人丢命。
    正因为如此,祈国目前只有兽医会一些简单的缝合——毕竟人命珍贵,爱惜自己羽毛的医者,即便想到缝合,却也轻易不敢拿人命冒险,兽医则少了许多顾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对牛马一类的动物,敢于大胆尝试,死了就死了。
    况且她还要对夜澈用烙铁,难怪秦太医一直用袖子抹额头的冷汗。
    但此刻迫在眉睫,且夜澈的箭伤创面不大,若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秦太医,缝吧,只要有羊肠线……”
    她顿住话头,只怕还没有羊肠线,动物的复原能力比人强,不用羊肠线只怕也可以恢复,遂凝眉沉思道:“就用银线缝合伤口吧,不易感染。”
    恐这几位太医还有顾虑,若雪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说道:“出了事我一力承担!再拖下去,我师兄也难逃一个死字!”
    “下官来缝吧。”孙医官毛遂自荐,他微赧着对大家解释:“下官是军医,行军打仗,受伤身死在所难免,情况严重时,下官亦曾学兽医……大胆缝过几个受伤的兵丁,但后来不是高热死亡,就是失血过多而亡,还有再次战死……”
    比起孙医官的上进与大胆尝试,若雪觉得很惭愧!卫焰出征时,她只会看几本药书药典,压根未想到将现代医学运用到古代医术中,就为卫焰和夜澈缝了好几件“防弹背心”……
    如果她能早些想到,肯定能救活许多受伤的兵士!
    “那下官准备拔箭了。”吕医官脾气虽然冲一点,但为人却并不刚愎自用,他自己擅长外科,对若雪的说法接受无碍,并且一脸的激动莫名——想来是觉得可以用夜侍郎做免费实验,让医术有所突破,心里高兴不已……
    ※※※※※※
    若雪出来时,满头大汗,背心的衣裳都汗湿了,但紧绷的心却松了下来,夜澈身上的箭也拔了,血也止住了!
    虽然她用烙铁将他的伤口烫的皮焦肉糊……
    囧,她本来是担心别人不知轻重,会将夜澈的伤处烫的乱七八糟,加大了创面不好恢复,所以才硬着头皮揽下烫人的活计。
    然而毕竟是亲如兄长的人,明知道他服了睡圣散不会醒来,她还是不忍心下手。但当时几位太医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亲眼看她怎么火烙自己的师兄。她骑虎难下,只好自持镇定,忍着椎心的心痛,表面一派淡定自若,像烫猪肉一样把他烫了……
    “若雪!”卫离站在庭院的香椿树下等她,见她出来,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师兄怎么样?”
    近前一看到,发现她鬓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心疼的不得了,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抚她的额头:“怎么出这么汗?”说着话,修长的大手便要往她颈子后面绕去。
    若雪拖下他的手,雪白嫩滑的脸有疲倦之色,却还是对他淡淡一笑:“血暂时止住了,先观察看看。”
    “嗯,那就好,有太医在,你别管了。”
    卫离的手固执地要去摸她的后背,若雪叹了一口气,一边抓紧他的手,一边对着他身后唤道:“楚姑娘,今日还要多谢你。”
    庭院里不止卫离一个人,还有担心夜澈伤势,怎么也不肯离去的曲妍儿,她的双眼肿得像一对桃子,神情憔悴不堪,却坚持等消息。楚宛琴不放心曲妍儿,便一直陪着她等,不时劝慰她。
    若雪出来后,曲妍儿几乎不敢问结果,害怕若雪说夜澈死了,她只是满眼祈求的看着若雪,却紧紧咬着发白的唇,一声不吭。直到听到若雪的话,她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双手捂面,慢慢的蹲下身子。
    与一身凌乱的曲妍儿相比,楚宛琴则更像一位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
    她今日着一身降红色的长裙,薄施朱粉,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盈盈双眸纯净若水,樱桃小口艳色欲滴,青丝柔亮,纤腰楚楚,那模样,清丽中带着妩媚,娴雅而柔顺,分外的惹人垂怜。
    若雪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书卷气,让人一点都不怀疑她是一位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
    听到若雪的话,楚宛琴半点居功自傲的模样也没有,依旧温柔似水地道:“少夫人太客气了,宛琴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夜二爷没事就好。”
    卫离也知道有外人在,不再坚持检查若雪的背心,却反手拖住她的手:“走吧,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只怕背心都是汗,风一吹可不好。”
    若雪看了看曲妍儿,正要劝她一起走,楚宛琴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美眸闪闪烁烁,俨然欲言又止。
    若雪坦然地回望她:“楚姑娘还有事?”
    “……少夫人……”楚宛琴飞快地瞥了卫离一眼,垂下螓首,吞吞吐吐地道:“宛琴刚才已对少庄主禀报过了,那银羽箭不但有问题,还有很大的问题,可少庄主对宛琴的话置之不理……”
    ------题外话------
    咳,又晚了,自打嘴巴三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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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 281 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更新时间:2014108 22:49:42 本章字数:4777
    银羽箭有问题?楚宛琴为何这样说?她纵然半吞半吐,可语气却十分肯定,她哪里来那么大把握?
    若雪微垂下眼睑,慢条斯理的拂着袖口的金线刺绣,不咸不淡地道:“银羽箭有什么问题,楚姑娘但说无妨,我不是卫少庄主,不会对你的话置若罔闻的。”
    卫离听了楚宛琴的话,本来面无表情,此刻听到若雪的挪揄,他斜挑好看的长眉,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眼露不屑,随后抓紧若雪的柔荑,语声温柔地说:“我们走吧,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做甚?”
    欲启唇的楚宛琴神色一滞,雪白的贝齿咬着红唇,显得有几分难堪。
    卫离都这样说了,那就是表示楚宛琴的话无关紧要,若雪伸出着缀珠绣花鞋的脚,踢了踢蹲在地上装死的曲妍儿:“表姐,走了,师兄还没死呢,你想以身殉情啊?”
    “……不想走。”曲妍儿捂着脸,扭了扭身子,瓮声瓮气地道:“我想在这里陪着他,等他醒来……万一他有个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
    曲妍儿觉得这话是她的真心话,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吐露出来,是想用此来表达她对夜澈的一片情深与痴心。
    若雪听了却为之气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陪着他有用吗?他此刻昏睡不醒,你是能给他擦身换药,还是能喂他吃饭喝药?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即便师兄醒来,你以为你能帮到什么?”
    虽然唤曲妍儿表姐,然而在内心深处,若雪其实是拿曲妍儿当妹妹看,对她历来都是和颜悦色,语气温柔,甚少像此刻这么疾言厉色,何况还当着楚宛琴这个外个的面。
    不光卫离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表示惊讶她会如此不客气的对曲妍儿,便连曲妍儿本人和楚宛琴也惊住了。
    “……若雪?我,我……”曲妍儿怔怔地望着若雪冷肃的小脸,不由自主的想站起身。但她蹲了一会儿,可能是双腿蹲麻了,亦或是身体虚弱,刚起身便痛苦的皱着秀眉,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后倒去。
    眼看曲妍儿要摔个大屁墩,楚宛琴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慌忙想要倾身去扶她一把,若雪已先她一步用右脚挡住曲妍儿的腰身,然后撑着她慢慢站稳,轻叱道:“曲妍儿,你以前不是像个男子汉一样,吹嘘自己无论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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