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正也这么看。
    又说到死去的三家子弟们闹事,韩宪王实在没有办法,对着周中正跪了一跪,求他安抚。
    周中正让他拿曹文弟当替罪羊,韩宪王又一次说出实话:“王妃和小郡王们的死,让我日夜痛苦。好容易又有三个儿子,曹纪夏氏三家,必须平衡。曹文弟实在没有错,我中了别人离间计拿他顶罪,不让萧护笑话!”
    周中正反而喜欢,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王爷并不是总是疯癫状态。周中正就答应安抚三家人,辞别出府。
    正和书生们解释这件事,费尽心思地周转。见几个孩子跑着,手里拿着糖,拍手唱道:“狡兔尽,走狗烹,鼎足势,不功臣!”
    周中正和书生们齐齐变了脸色,拦下一个孩子问:“这话哪里来的?”
    “一个给钱买糖的叔叔教的,说唱到晚上,还给钱买糖呢。”小孩子格格咬一口糖。几个书生抬手给他脑袋一巴掌,骂道:“吃你娘的,你还知道吃!”
    打得小孩子哇哇大哭,又有几个孩子跑过:“鼎足势已成,功臣还要作什么?”后面几个小孩接着唱:“埋粪土里!”
    “还有老臣作什么?”
    “架火烤哩!”
    周中正黯然神伤,有气无力摆一摆手,再没有力气和书生们说话,上车往家里去,想着童谣里的话:鼎足势已成,他就心头绞痛一下。
    这是指临安王,还是指萧护?
    车到家门外,又听到童谣声。周中正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就此昏迷过去。
    这个消息传到城外,曹文弟更是不安。他知道周中正是个脑袋清楚的人,本想过几天风头求他出面周旋,不想他为这件事气病,自己这件事更难解决。
    他闷闷在城外水边儿坐下,吹着冷风喝着酒,喝完一罐,往水里扔一罐,“啵”一声,就自己嘿嘿一乐。
    有人问道:“先生高乐?”
    回头看,两个熟悉的人。贺二本来就和曹文弟认识,而孟轩生,曹文弟在京里见过。曹文弟醉醺醺于秋风中:“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吧?”
    他仰面长叹:“好计策呀,好计策。”
    孟轩生道:“各为其主,先生不也收买大帅府中人?”
    曹文弟没有回话,只有秋风在水上吹。他正在想心事,悠悠一句话传来:“可还记得故乡水?”
    狠狠击中曹文弟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他泪流满面,手中酒杯也垂下来,酒浆淅淅流落地上。他失神,不管泪水糊了满面:“故乡水?”
    看对面芦苇荡枯黄,江南八月还是茶花处处香的地方。
    他默默流泪不止,孟轩生和贺二也没有再说话,只一揖,就要走开。脚步渐行渐远,曹文弟忽然问了一句:“眼下难关怎么解?”
    “可去求临安王。”孟轩生回了话,和贺二深一脚浅一脚离开水边,几个人在道边儿上等,有两个从人,还有几个愿意投萧护的人,大家上马离开。
    曹文弟直醉到晚上,风更冷时,才蹒跚着离开。野店里睡到第二天,想到的确是一条好计策。曹娟秀的儿子是和临安王的小女儿定下亲事,就是为外甥,见一见临安王也好。
    他当即收拾东西,往临安王孙珉处去。
    孙珉收到韩宪王的信,并不想帮忙。他才回到封地上,就有一封萧夫人的信,信中对孙珉赞赏备至,并把天子的话提了一提。信是萧夫人的名义,却代表着萧护的意思。临安王就把韩宪王的信放在一旁。
    不想曹文弟来,孙珉不得不见。临安王不是不正常郡主,曹文弟的文采就出来,把两家以前盟约再提一遍,敲打临安王,和京中关系固然重要,可是韩宪王处也不能丢开。
    孙珉就借他的口,给韩宪王代了一个口信,把内阁商议的话说了,又答应韩宪王,帮他年后打英武郡主。
    郡主才把萧护得罪狠,萧护取他地盘,不如三家平分。
    曹文弟回去后,成了有功之臣,前事一笔勾销。自此,韩宪王备战,临安王迫切盼望萧夫人下一封信。
    盼来盼去,盼到过年也没有。
    一打听,萧夫人又有了,萧大帅的第二个孩子,喜欢得就陪着妻子安胎,一切事情全往后推,劳神费力的事也不让她做。
    孙珉怅然,这一下子断了,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临安王现在和萧护直接通信,有些事情还是觉得没通顺。
    他闷闷不乐好几天。
    ……
    临近过年,北风裹着雪花扬扬洒洒而落下,官道上一片白中,伍思德和伍小伍用力打马。北风吹不去伍思德面上的笑容,伍小伍也是笑逐颜开。
    顶风喊:“舅,十三姨这一胎还是男的吧?”
    伍思德放慢马速,他也想和人说说。十三是十月里传出喜讯,伍思德奉命去收文昌王的地盘,再和英武郡主交涉。
    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十一月里,当时就高兴得和手下人喝了一天酒,过年前能赶回,更是马上吃马上睡,恨不能早些见到十三。
    “小伍,你说大帅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伍思德在北风里缩缩头。伍小伍:“这还用问,大帅喜欢男孩。”
    伍思德摇头:“不见得。”
    “舅,你啥意思?”伍小伍急了:“你咋盼着十三姨生姑娘呢,多生儿子才好。”伍思德道:“你没看到萧家的姑娘们全在头上顶着,依我看,大帅喜欢女孩。”
    “男孩!”伍小伍吵架似的来上一句,又嘀咕:“要生女孩,你自己生。”把伍思德提醒,看看自己身上雪下面,是血迹斑斑的衣服。
    胡子也老长没刮。
    伍思德住马:“小伍,看着马,我找地方洗洗。”伍小伍不奇怪回家洗澡,不过很鄙夷:“舅呀,你不能回家洗热水?”
    “你懂个啥!”伍思德已经解衣服,道边儿就有条河,往水里就跳,溅到岸上不少冰。伍小伍在雪中撇嘴:“我怎么不懂,就是想让公主看到进门的就是一个干净人。哎,”忽然想到:“舅,你还有伤,还没好,快上来!”
    伍思德把脑袋更往冰水里一浸,再浮上来,舌头打战还硬气:“以前我年年洗冰河里水,你都忘了?”
    “我没忘,不过这成过亲的男人身子虚,”伍小伍喊不上来他,就一个人翻眼睛。
    伍思德换上干净衣服,进城先来见萧护,恭喜过大帅夫妻后,把一叠子信呈下来:“那郡主人不怎么样,人缘儿却好,还有当地百姓们的信,郡主说请大帅看看。”
    眼睛对着十三的肚子:“嘿嘿。”
    慧娘含笑:“哥哥有伤,回去歇息吧。”萧护则多留他一会儿,容光焕发:“你回来正好,家里全是喜事。十三有了,竟然带出来一串子,弟妹们也全有了,姚少夫人也有了,你们家,林儿媳妇又有了,过年不必出去,咱们好好过年。”
    伍思德傻呆呆:“公主呢?”
    大帅愕然,有些歉疚:“公主像是没说有动静。”大帅只顾喜欢,把伍思德盼着做爹的事忘了,就不伦不类的安慰他:“没有也是好事,你过年可以痛饮不是,还可以亲近,”
    “嗯哼!”十三打断,我还在这里呢。
    大帅收住话,对伍思德道:“回去歇着吧,晚上不要出来,明天来喝酒。”打发走他,慢慢来看信。
    全是为英武郡主求情的信。
    慧娘看了几封,莞尔了:“夫君你看,这郡主照顾百姓们还是得体的。”不是万民伞,也离万民伞不远。
    萧护把手中信放下,道:“这不算什么,我只取中的,是她这一回依理而来。”慧娘听他语气松动,试探地问:“不然,且看看再说?”她抚着小腹笑:“寿昌都死了好几年,咱们把她忘了吧。”
    萧护眼角抽搐一下:“提她我就犯恶心。”
    又皱眉:“好吧,让她过个年,过完年我和张阁老通通信,看阁老的意思。”大帅走近十三身边,又爱又怜,祟拜的看十三小腹,欢喜不禁:“十三,你又有了,真是好事情。”
    慧娘张开手臂,让夫君细细地看,又扮可怜:“别送我走,人家要陪你。”
    夫妻同时往阁子上看去,那里摆着老帅的家信。
    十月里慧娘有了,萧护就往家中去信,老帅一听就命送回家来养胎,大帅接信后为难,他不愿意送走十三。而十三,吓得乖巧无比,怕夫君送自己离开。
    十二月里老帅又来一封信,把萧护大骂一通:“我的孙子,岂能大意?”夫妻两个人正为这件事为难,拖延着还不敢回信。
    十三扑到萧护怀里,萧护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和父亲再商议商议,冬天路上冷,开了春再走吧。”
    “嗯,”慧娘抱着丈夫腰身,心里还是不依的。回家去,见到胖团子固然好,可是就要和夫君分开数月。
    胖团子在家里,从来是放心的;与夫君分开,慧娘只想想那不正常郡主,她就先不放心。第二天,又有一件让人不放心的事。
    素来体格强壮的伍思德病了,高烧不退。
    ☆、第十八章,欢喜还乡
    伍思德一夜病得很重,十一公主和周妃母女慌了手脚,让人往慧娘处寻医生找药材,慧娘和萧护也赶过来看。
    病床上,伍思德双眼无神,面色黯淡,见大帅和姑奶奶来还强撑着要坐,十一公主按住他,哭道:“求求你睡着吧。”
    她半夜里让伍思德身上热度弄醒,忙活半夜,也哭了半夜。
    伍思德瞪眼骂:“滚,老子没死,你哭什么!”把十一公主推了一个趔趄,猛地坐起,眼前一黑,头旋晕着往后一摔。
    把大帅吓住。
    萧护没想到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他病得这么重,上前扶住,觉得触手滚烫,担心地再试他额头,大帅明显抽了一口凉气,往外就气急败坏:“医生!快喊医生来!”
    医生是给慧娘看病的那个,他还是镇定的:“不妨事,将军有伤,又受了风寒,并不是大病症,大帅请宽心。”萧护信任他,可是手上的伍思德滚烫,一直烙在大帅心上,让他安不了心。
    大帅跺脚:“唉!”
    又怒目叫来伍小伍,劈头盖脸先一顿骂:“你跟着他,怎么不用心照顾!”十一公主“嘤嘤”哭起来。
    伍思德吼她:“死了人吗?你还哭!”周妃见不对,把女儿拉走,到外面悄声道:“你别惹他,他是病人。”十一公主气苦:“他这一病,我可怎么办。”周妃也六神无主,却不能倒在女儿前面,母女相拥着在房外静静哭泣。
    房里又请公主进去说话,周妃陪女儿进来,见大帅和夫人全怒气冲冲,忙就问:“将军要不要紧?”两个人都是关切焦急的面容,伍思德嘟囔一句什么,萧护和慧娘的火气下去不少。
    伍小伍在旁边翻眼睛,不是好脸色。
    慧娘才张口:“你!……”又收回去,对大帅绷一绷面容:“大帅说吧。”萧护开口就在怒气:“公主!”
    带着风雨欲来。
    十一公主心一跳,这就急了:“什么事?将军他……”想大帅发怒,只能是将军身子有事,十一公主不及多想,扑到伍思德床前,握住他手泪眼汪汪。
    伍思德半昏半沉中,还能清晰的道:“我没事。”声音慢慢小下去:“我没事,你放心。”十一公主转头给医生跪下,泣泪俱下:“求你,救救他。”
    大帅对慧娘使一个眼色,十一公主明摆是真心,大帅也觉得张不开口骂她,憋着气喝道:“十三你说!”
    十一公主急慌慌又冲到慧娘:“姑奶奶,你救救他,”握住慧娘的手上下摇晃。她握得那么急,把心里忧愁全握出来,慧娘也心一软,想想又来气,板一板脸道:“公主,爱干净是好事情!不过,你太讲究就不好!”
    “就是!”伍小伍接话。
    萧护怒瞪他一眼,伍小伍退回去。十一公主愣住,她还没明白过来。慧娘对着她懵懂清灵的眼神,因担心而哭红的眸子,心又一软,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抚额头:“小伍,你说。”
    伍小伍跳出来,指手划脚:“公主天天让我们洗澡洗澡,舅每次回来以前都跳到河水里洗个澡,昨天城门外小河里先洗澡我们才回来,他有伤,这就病了!”
    十一公主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城门外小河?天呐!”她重回伍思德身边,火冒三丈叉腰骂他:“你疯了吗?那河里全是冰!”
    伍思德都烧糊涂了,呆头呆脑:“嘿嘿,”大手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捶几下:“我难受,”吼起来:“药呢,快拿药来我吃,我还要打仗,我还要和公主过年生孩子!”
    十一公主气得掩面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傻呀!”周妃和豆花也一起哭起来,房里顿时只有三个女人的哭声。
    慧娘劝道:“哥哥不是喜欢你才这样。”十一公主恼得骂了一句:“喜欢也不能不要自己!”怒火又转向伍思德:“你要是不好起来,我和你没完!”
    又捂着脸哭:“我真命苦,嫁了一个傻子!”
    萧护浓眉一耸,听不下去,慧娘怕他发脾气,忙对他使一个眼色,抚一把小腹:“大帅,我像是不舒服,扶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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