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中了两个,血喷了一地。“哧啦哧啦”,慧娘把两边宽袖扯下,手提着刀,眸子底处聊聊燃烧着什么,也兴奋了,大喊道:“张家,把那个为首的给我宰了!”
    张家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一蹿到了慧娘身边。才站稳,弓箭就飞出去,正中踩在水面上的女匪,狠狠骂道:“老子最烦多话的女人!”
    慧娘才要白眼儿他,见又扑上来几个,还没扑到位,小鬼飞抓到了,按倒几个。余下的一个,慧娘手起一刀,又是一道血。
    倒在泥地里的潘氏悠悠醒来,一睁眼,就见到血红一道光飞来,如血色黄昏般,扑她一脸!她伸手一抹:“血!”
    又晕了!
    接下来萧夫人的神勇她就没有看到,慧娘指东打西。芦苇中有些是水,有些是泥地,不是处处有人,又有张家小鬼助阵,杀了一个痛快。
    也不是全无准备。
    刀光一起,就有五百兵过来。就地放箭,放得那些人水面上站不住,又上不得岸。只打了不到一刻钟,死了一百多人,一个女人没弄到手。
    荷花三娘娘心疼得不行:“快走!”一扭脖子先钻水里去了。
    早早退到一处的女眷们拍手欢笑:“哎,你不要走啊,走了的可不英雄。”小螺儿撇嘴:“她本来就是女人,当不了英雄!”
    明铛手拍得红通通,还不过瘾,跑到岸边儿捡一个泥块儿扔水里,对水里喊:“哎,出来啊!”祝氏把她拉走:“你不怕真出来一个!”
    跟随潘侧妃来的人瞠目结舌,对着水边儿那个人。满头的花翠,一件大红盘金牡丹绣蝶样衣服上全是血,手还提着个刀到处找人杀。
    萧夫人,太强悍!
    杀完了还不舒服,又命人:“派一千人出去,沿河追击两百里,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敢搅我兴致!”
    一个纸片儿在水上漂来。
    小鬼弄来送给慧娘,上面写着:“替天行道,荷花三娘娘!”有临安郡王的人在,慧娘认为自己应该勃然大怒,狠发一通脾气,就势震震他们。
    可她没忍住,还是银铃似的一笑,奚落道:“魑魅魍魉,也算个东西了!”临安郡王的人听着总觉得古怪,这话骂谁呢?
    早把侧妃送上车里,大家就此分手。
    潘侧妃醒来时,已在城外的帐篷里。她借口兵马多,城中房子怕不够用,驻扎在城外,慧娘也不勉强。
    她倚在枕上听丫头们把经过说出来,抽一口凉气:“她还真的能带兵?难道萧大帅疼爱她到骨头里。”
    一面对萧夫人更为景仰,一面让人请两个先生来。
    跟来四个先生,有两个,一个叫王一,一个叫张平,已经和侧妃娘娘表过心思,也受过娘娘不少恩惠。
    比如王一的家人,是潘侧妃娘娘想到接来的。张珉手下人也有争先抢后的,王一那时还不得力,谁会管他家人在哪里?
    王一又叫上张平,和潘侧妃走得近。
    见娘娘请,两个人过来。潘侧妃让心腹丫头守着帐篷帘子,江边儿受惊吓还虚弱,细声道:“不想萧夫人厉害,我想我让丫头们办的事情,还得先生们接手才行。”
    所有的丫头,包括守帐篷帘子的那一个,在说萧夫人江边杀人时,不颤抖也哆嗦。吓成这个样子,还让她们去办私密的事情,潘侧妃也知道不稳当。
    她们都怕了,还怎么办事情?
    王一张平拍胸脯:“晚上我们去!”
    潘侧妃微微点头,轻喘一口气儿道:“只是,不要让人发现。要是看到,那是个女人……”王一和张平都笑了:“虽然是个女人,却是她出来到酒店里,是人人可以去的地方,与我们一时遇上,我们又有什么错处?”
    想想也是,潘侧妃是约定十六公主和丫头们在酒店里见面。那酒店里,自然是人人可以去得的。
    这个时候周妃见伍思德出去,特意来见十一公主,小声道:“你劝劝吧,不然约束她也行。我瞅这几天,十六和潘氏走得太近。对着潘氏那笑,又讨好又巴结,你不管管要出事的!”
    十一公主哭了!
    周妃唬了一跳,十一和十六比,当然是自己的十一重要。忙道:“我说错了,你也不要恼才是。你恼,让我靠着哪一个?”周妃也想哭,就便哭了:“要没有你嫁得好,如今我只怕不如杨嫔。你看贤妃娘娘,一年一年的皱纹多上来,她比我还小几岁呢,九公主要在,她还能不撑着?杨嫔就是有十六在,才凡事想开,不吃强吃,不动强动,还不是为着十六?”
    十一公主拭泪:“我不恼。只是,我也没有办法。”泪水又涌出来,用袖子掩面呜咽:“我有什么办法?我让她少出去,她说我恨她不死。换成以前,我还和她说几句。如今我在内阁里,说话要谨慎。我要对她说不能和潘氏多走动,她一转脸儿把我卖了,我不是得罪临安王。我不是内阁,倒不怕得罪这些人!”
    把袖子放下,深深叹一口气:“给她备棺材吧。”
    当晚这话就回给慧娘,慧娘劝十一公主几句:“你也用碎了心,不要难过。”才说到这里,见六么过来,欲言又止。
    慧娘温和地道:“要是十六公主的话,你只管回。”她不怕十一公主多心,有些话她还不能听。六么果然道:“她适才说饭后散闷,出去了。”
    自来到这里,对十六公主拘束很少,她要上街买东买西,好似大家都忙,无人过问。十一公主木着脸,对慧娘行一礼:“丧事就拜托姑奶奶了。”慧娘微笑:“你放心。”
    十一公主出来,回房中后问豆花:“将军们是才出去的吧?”豆花道:“是啊。”又去看山鸡。
    房中慧娘就喊祝氏来,祝氏帮着管家务,慧娘告诉她:“让人现去备棺材,不要太简短,也不要太厚重。”
    外面秋月明朗,祝氏一路行来,悠然自得,以为是赏月,没想到说这个事。惊了一下,傻乎乎的问:“谁用?”
    “十六公主。”慧娘淡淡。
    十六公主此时在小酒店外,还知道前后左右看看。墙角后面的伍林儿骂道:“贱人,还有几分心眼子!”伍思德却不气,更沉着:“就要给大壮洗清绿帽子,我倒喜欢。”见十六公主走进去,伍氏兄弟跟上去!
    王一和张平在包间里,十六公主走进来。王一和张平早就想好一切理由,他们跟随潘侧妃,自然是认得十六公主的,酒肆里见到,前来见礼什么的。
    不好,也是十六公主不应该抛头露面。
    十六公主头一回当奸细,手在发抖,在腰带翻动几下才拿出一封信,嘴唇都颤抖着说不好话,好半天才道:“你们看过还我。”
    这是潘侧妃在十六公主几次表示她想跟着离开时,让自己丫头对她递的话:“接公主走,就和大帅撕破脸面。郡王虽然不怕他,不过却想知道萧大帅让在这里相聚要说什么?还有大帅几时能来?”
    暗示十六公主:“找萧夫人来往信件看看,就知道了。”
    十六公主就弄出来一封。
    王一手才接到信,见外面有人怒吼:“小娘养的,反了你们!”伍氏兄弟气势汹汹杀了进来,一个一个怒目拧眉,如庙里天王般叉腰站着。
    十六公主一缩身子,滑到桌子下面去。伍思德也不管她,先喝问王一:“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我们家的寡妇也敢私通!”
    王一大叫冤枉,手指一面轻叩,把信滑入袖中,就要脚底抹油:“我们是偶遇公主,这才来见上一面。”
    张平为他开路,让伍林儿劈面一个漏风巴掌,打得转了好几圈儿,叫着头晕扑在桌上。伍思德当胸揪住王平,怒喝道:“放屁!你们不来,她来见谁?”
    王一心想这个人真无理,这不是强词夺理,道:“我怎么知道她来见谁?反正我们是来依礼行礼的,伍将军,你放开手,你的家务事与我们无干!”
    伍思德哈哈一笑,一刀跺下王一脑袋!
    张平才不头晕,见刀光一闪,脑袋落在伍林儿手中。
    伍山石揪出十六公主往酒店外面走,边走边说给别人听:“这是我们家的寡嫂,不守妇道,和男人私会在这里!各位听了,以后做个见证!”
    直把十六公主揪回家中,往房中一掼,大骂:“贱人,你看看上面那是什么?”十六公主早就晕了头,听见说,抬头一看,大叫一声。
    香烛高照,伍大壮的灵位就在眼前!
    这灵位,他们竟然带了来?
    十六公主见不在自己房里,也不让自己去烧香,还以为灵位丢在那边。有伍思德在,十六公主是不往十一公主房中来的。
    此时那灵位旁边的红烛光似万道冷箭,扎在十六公主心上。她大叫一声,知道性命就要不保。不顾什么的叫起来:“我有什么错?要错也是先帝的错!我是先帝的女儿,让你们逼迫给一个死人守节,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日子多难过,十一姐,”
    对着十一公主叫道:“你过得好,就不想想我的难处!”
    十一公主对她已意冷心灰,垂着肩膀只认可一句,一字一句地道:“你说得不错,是先帝的错!”
    扭头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
    翠姑走上来,抱着自己小儿子小结实,也是一字一句:“都是别人的错,你想过别人都经过日子难过吗?”
    她断然一扭身子:“你死了,我就把小结实给大壮!”
    十六公主看着这房中一干子人,全是冰冷的,全是冷若冰霜的,在这几乎生机的气势中,十六公主再寻救命草:“娘娘,周妃好娘娘!”
    周妃满面泪水走进来:“你,你自尽了吧,还有个全尸!”第二天,十六公主发丧,按十一公主选的地方,埋在城外的桃花林里。
    桃花早就不在,青果子也早就掉落。不过春风一发,这里蝶闹蜂惹,是个热闹地方。十一公主添上最后一锹土,喃喃道:“等明年,就热闹了,你爱热闹,给你一个热闹地方。”
    ☆、第十二章,临安王
    十六公主头天夜里“自尽”,第二天一早就发丧,还是有人气得不行。翠姑等人在伍氏兄弟强迫她们送殡几乎气炸肺,回去路上几个人坐一辆车上,抱着孩子说个不停。
    最温和的腊梅先开口:“这不要脸的女人,我们回京里时听多少人说她睡男人!”伍山石夫人冷冷淡淡:“人家可以说是大成长公主安排的!”
    翠姑最气的还不是她死,是十六公主死得太体面!
    性子温和的腊梅都不能接受,何况是脾气暴的翠姑。翠姑大骂:“回去问问他们兄弟,以后我们也睡男人,他们也能忍?早就该死,在宫中的时候接她出来就是要她的命!张太妃都没有拦,她的母亲第二天求周妃娘娘来给她奔丧,哪一个人认为她应该活着!好,她总算死了!我们还发丧?按他们兄弟的话,还得认她是大壮媳妇!”
    “真没道理!在我们村上这样的人应该剥光了请四方八村的人来骂她,然后沉猪笼!”伍山石也气不打一处来。
    十六公主失贞后一直不死,又天天像没事人一样。这里的媳妇从慧娘开始都不比她大多少!都不能接受一个失贞的女人死了以后伍家还要承认她!
    翠姑气道:“他们兄弟说是大帅说的,说给宫里一个颜面,又说回村去让人知道大壮媳妇偷人不好!娘的,她偷人就对了!她和别人睡,就不把自己前后想想?真的不想和大壮过,拿休书来!”
    “就是!那大成长公主呀,只叫她睡汉子,就没有教她递个休书啥的。我们没墨水,这些公主也没有?”腊梅气得面色都变了。
    这样的人还死得伍家要承认,只为了给什么宫里面子!宫里怎么不给伍家面子?腊梅骂道:“什么宫里,还不如我们村里。还国有国法,国法个屁!”
    骂过后悔失言,忙抱起自己大姐儿,见别的几个孩子全在笑,学话:“国法个屁!”腊梅涨红脸:“这话不能学!”
    又劝翠姑:“当着孩子们我们可不能再说了!”小结实已经学出来一句,他倚在母亲手臂上,奶声奶气道:“偷汉子有理,”伍小壮和伍山石的儿子伍小石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的道:“有理!”
    翠姑这才不再说,在儿子小屁股上拍几巴掌,妯娌几个对着生闷气!
    她们还不知道十六公主故意和十一公主热乎,随十一公主一同住在萧府,夜闯萧护书房,又意图给十三姑奶奶和十一公主下绝子药的事。要是知道,肯定把十六公主的坟头揭了!
    就这样,回城里家门外下车,翠姑几个人目不斜视,一眼也不看十一公主。十一公主自知理亏,她为保十六公主丢尽脸面,没想到十六公主还是能干出这种事情,见妯娌们气呼呼,垂头不敢说什么。
    豆花也跟斗败了的山鸡似的,一言不发。
    周妃在这种时候强打起精神来,她的女儿可是内阁大臣,为这种事揪心揪肚的,让别人怎么能看得上?
    轻声劝女儿:“好孩子,不要再难过。大帅和夫人算是恩典不是吗?不让把她的事情说出去,还算承认她是嫁过人的。她地底下寻她男人,也不算是孤魂野鬼。”
    古代迷信,没有成亲的人做鬼也孤单,起阴婚的人大有人在。
    十一公主更伤心,泣道:“就是这样我心里更不好过!不瞒母亲说,我以前恨萧帅,就没有喜欢过他。原以为提亲事那天我们晕的晕哭的哭,萧帅才刻意左右我们亲事。现在想想全想不是,十五妹的亲事萧帅就没有过问,由她自己嫁人,十五妹那天不是也哭了!
    如果我不嫁给将军,兵乱的时候只怕我和十五妹一样夫妻全没了。如果我不嫁给将军,就不会还有今天!这其实是萧帅一个人之力才是!
    再说十三姑奶奶认二婶儿正经为干娘,豆花都打听到,也是萧帅的意思,说兄弟们忠心,把十三姑奶奶放到我们家。不然,放到哪一家不是放?”
    像姚兴献家、王源家,再来外省的几家,家世都比伍家要强!
    因为十三和丁婆婆的缘分,萧帅不肯忘恩,认伍家为亲。
    周妃和豆花也哭,十一公主还没有说完,泣不成声:“十六妹就嫁给大壮,现在看来也算萧帅宽鸿大量!当初还以为是十六妹偷闯书房,又想暗害我和姑奶奶大帅生气!可我们家也不差呀,满门将军,小伍也混了个官儿。族长的儿子一直跟着,事多有历练,自己也说开了不少眼界。十六妹总以为她苦,别人死了男人就不苦?她凭什么以为只有自己最苦!只有自己最无助!路不是人走出来的,谁让她偏要去走那一条路!她要不是这么糊涂,大壮死后又追封了一级,如今大帅日子苦,也没有亏待十六妹,大壮的银子没有少过她,足够用的!她要不是这么糊涂!翠姑的儿子给她一个,母子们过日子,大家照应着,又有节义双全的名声,以后儿子大了有媳妇有孙子,这日子难道不好?”
    豆花这“逗”人,也忍不住道:“就这外面看上去,也算她是伍家的人!”
    十一公主愤然了:“是我也糊涂,如今也真的明白了!”劝母妃和豆花不要哭,往家门里去。见小结实跑出来,拍着小手笑:“偷汉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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