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躲,或者说躲了可能用处也不大。
    季时景接着道:“方才的事情我跟他交涉过了,他会把道歉信递到校长那里,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忍气吞声。”
    这不像季时景能说出的话,也不像他能做出的事情,他一向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不会做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在告诉她不要忍气吞声,又接着道:“傻了?不会说话了?”
    宁挽霁抿了抿唇:“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少年声音淡淡,反问回去,他眉梢轻挑,深邃的黑眸平静地凝望着她,显然是等待她的答案。
    没想到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如果碰上这种事,如果是她父亲,就算平时对她再好,也会第一时间觉得是她的错。
    宁挽霁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老师不可能有错,有错的一定是学生,如果她被针对,那么出问题的一定是她,而不是老师。
    她没想到季时景什么都不问的会主动选择站到她这边。
    像是知道宁挽霁想说什么一样,他轻声嗤笑出来,接着道:“我也不是所有人眼里那种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如果我是,只是因为需要,仅此而已。”
    “错不在你身上,你永远记住,任何人都没资格让你反省。该反省的是他,而不是你。”
    “……”
    这句话或许所有人都觉得离谱,但很奇怪,季时景说起来,就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那夜几乎颠覆了宁挽霁一直以来对他的认知,他说这话的时候张扬而又肆意,就好像他骨子里就合该是这样特立独行又叛逆的人,撕下了那层冷静理智的伪装,他也是熠熠生辉而又神采飞扬的意气少年。
    没有人会不爱这样的人。
    他出现的时候,所有星星都该在他身边陨落,黯淡无光。
    *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宁挽霁看到季时景在打开电脑,应该是在谈一些工作上的事,见她出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一杯水递给她,接着淡声道:“收拾好了?”
    “嗯……”
    宁挽霁接着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对话非常客气。
    季时景手指微微顿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波动,接着道:“还能休息一会儿,我在和容琛谈工作,等下秦瑄要去看我爷爷。”
    “秦医生?他回国了吗?”
    宁挽霁对秦瑄有点印象,虽然不是北城中学的学长,但他经常和江致知混在一起,偶尔也会去找季时景,最主要的是,他俩在一个大学,同是p大校友,所以大学时候,在校学生会也算有交集。
    “我爷爷的主治医师是他本科导师。”季时景接着道:“先坐着吧,等会儿我叫你。”
    他看得出来她有点困,时间还来得及,距离不算很远,开车的功夫也用不了多久,看得出来,她这些日子被工作搞得也疲惫不堪,男人低头抿了口拿铁,接着放到一边,看了她一眼道:“回去睡会吗?”
    宁挽霁明明已经很困了,听到他这句话,却还是摇摇头回应道:“我不困,学长,毕竟也休息不了多久。对了,你在斯坦福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起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季时景眉睫轻颤,默了一会儿:“你想听什么答案?”
    答案无非只有两个,好还是不好。
    这句话让宁挽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愣了愣,接着道:“……我不知道。”
    好或者还是不好,她不知道,也不清楚季时景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对话在这里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她只是很常规地在和他客套,没话找话,以免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太过尴尬,没想到季时景会反问回来。
    “宁挽霁,你后来去哥大读研,为什么?”这句话说到一半,季时景又换了一句道:“没去华人学生社团吗?”
    他想问她为什么没去斯坦福找过他,那个时候他也还没有回国,他在当地的华人学生社团很有名望,知道宁挽霁也去了美国读书,但她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
    他们之间的联系,大多靠季时景托人按时给她送节日礼物来维系。
    宁挽霁没听出他话里的转折,接着道:“我没怎么去。”
    刚到美国的时候她人生地不熟,靠着晏宁给的在美国生活过的经验勉强混日子,宁挽霁不是那种特别喜欢社交的性格,或者说她疲于应付过于复杂的聚会和社交,偶尔放纵一次还好,过多的交往和表面应付会使她感到厌倦。
    更主要的是,她头一年的时候英语口语还没那么流畅,为了练习好口语,尽可能的成为native speaker,所以尽量都是在本地学生的圈子里混,加上课业繁重,所以没有怎么去过华人学生社团,是第二年才开始。
    但比较有趣的是,即便她什么都没参与,还会固定的在中国的各种节日收到节日礼物,还有一些防疫材料包,比如莲花清瘟胶囊,小柴胡,口罩,不是那种一次性发放几次就不管了的,而是会定期为她准备齐全,即便她自己没有主动领。
    “当时学业太繁重,虽然我英语还行,但是跟上教授还是有点困难。”
    宁挽霁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忙着学习,到后面才去。”
    她想了一会儿,接着道:“那个时候学长都快毕业了,我去找你,你也不方便,况且,我们也只有中学时期的交集。”
    宁挽霁把话说的很清楚,其实她想过很多,想过她和季时景此生不会再重逢,她实在是个太胆小的人,怕再次见面会看到他有女朋友,怕自己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就不见面了。
    只是她这句话才刚刚说完,还没来得及说下句,便听到面前人语气淡淡,接着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方便?”
    第26章 培养
    季时景在斯坦福读博士的时候是硕博连读, 博士课业虽紧, 但远远达不到没有时间去见她一面的地步,宁挽霁心知肚明,只是,她没有理由去找他, 也没有任何的必要与他再维持什么关系, 毕竟他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宁挽霁刚洗完头发,发梢还有点湿漉漉的, 她手中拿着吹风机,身上穿着粉色的美乐蒂睡衣, 抿了抿唇,看着季时景, 她被他方才那句搞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想着怎样说才得体,却没想到,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面前清隽优雅身材修长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季时景伸手从她的后腰处绕过去, 将她手中的吹风筒拿了过来,声音很低, 懒散地开口道:“我来吧。”
    “……”她刚才光顾着和他制造话题聊天, 没想着自己吹风,宁挽霁抿了抿唇,接着道:“学长,我方才没有想要故意拖延时间让你帮我吹风的意思。”
    “嗯。”季时景没说什么, 她当年是会和季时景撒娇, 强迫他做一些他不擅长的事情, 但那毕竟也是中学时期的事情了,现在想想,也恍若隔世,她想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却发现越描越黑,索性不继续辩解,好在季时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结,他只是声音低沉的开口道:“我来的话,速度会比你快一些。”
    宁挽霁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们两个人如果再这样拖延下去,会耗费更长的时间,所以,这个时候,还是乖乖的听季时景的话比较好,她坐在椅子上,身形僵硬,感受到身后人纤长的指节绕过她的青丝,柔软的手指帮她把湿淋淋的头发拾起,用吹风筒帮她耐心地一点一点吹干。
    他的手法很熟练,好像从中学时代开始就是这样,他做什么都很擅长,在宁挽霁的认知里,大概没有季时景不擅长,或者他做不到的事情。
    宁挽霁想回头跟季时景说说话,却听到他声音浅淡,懒散地开口道:“别动,还差一点吹完。我们现在应该培养下感情,以免等会儿演的太漏洞百出。”
    她只好坐在那里不动弹。
    这样的情景看起来稍微有点诡异,季时景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这些日子以来,却给她做饭,帮她受伤的脚涂药,还帮她吹头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奇怪。
    两个人之间上次独处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相见的氛围看起来就是相敬如宾,与其说相敬如宾,把后面那个字换成是相敬如冰也没什么区别,宁挽霁只当现在是培养所谓的感情必须的一些日常。
    头发吹完,季时景才收了手,起身从客厅离去,将宁挽霁留在客厅里,两个人都要去换衣物,以便等下出门。
    季时景也刚刚洗完澡没多久,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爽气息,他身上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她的呼吸里,出乎意料的很让人安心,宁挽霁知道自己不应该沉溺于这样不确定,甚至未必能有后续的一段感情里,但方才他为她吹头发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感到安心。
    方才的温度很快散去,房子本来就很大,好像又重新变得清冷孤寂起来,宁挽霁愣了愣,也回到卧室去换衣服,那件裙子做工非常好看,也很符合她的身材,是春夏最新高定,拿在手里质感就很好,她明明没有告诉过季时景任何有关于她的事情,但他却都能记得很好。
    *
    宁挽霁刚准备收拾东西出门,就收到了来电,是她的那位损友何清秋。
    自从上次,她和何清秋有一段时间没怎么见面,两个人交流基本都靠微信,上次问她在忙什么的时候,她想来想去还是把和季时景结婚了的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何清秋震惊了好大一阵,想再问她点什么事情的时候,宁挽霁又去忙工作,这回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这件事情的确有点难说,宁挽霁刚刚接起了电话,就听到电话那边何清秋开始讲话:“挽挽,你真的和季学长结婚了啊?你俩咋回事,怎么婚礼也没办?”
    “……”宁挽霁接着解释道:“之前时间匆忙,没来得及跟你仔细解释,我和学长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们两个人,不是真的因为情投意合才结婚,其实是因为各取所需。”
    何清秋觉得云里雾里,接着开口道:“所以你们两个人就是形婚吗?”
    “某种意义上,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宁挽霁接着道:“我们两个的事情比较复杂,我暂时没办法跟你解释,你也不要说出去,这件事情,目前我只跟你说了,除了我家里人,别人都不知道。”
    “嗯。”何清秋自然会替她守口如瓶,但是联想起中学时期宁挽霁和季时景的那些往事,她又不死心的开口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把假结婚变成真结婚吗,毕竟我觉得你们两个确实也挺合适的,之前你喝醉给学长打电话,他会来接你,不是很明显了吗?”
    很多事情好像不能想的那么简单,宁挽霁接着又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两个其实没有什么,就是很普通的关系。这段时间,我没有和他住在一起,就算他偶尔和我住在一起,我们也是分开住的,互不干扰。”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像陌生人一样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但有时季时景也会流露出和今天相似的神态来,也会像那天一样对她无微不至。
    “我总觉得你想的是有问题的,挽挽,如果他对你一点也不在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不会在你那天荒唐的来找他做代驾的时候欣然前往。”何清秋接着道:“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男人,更何况是季时景这样的男人,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就说明他在乎你。”
    “再说吧。”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宁挽霁知道季时景应该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她接着开口道:“下次再跟你说,我有事先出门了。”
    宁挽霁没再接着和她聊天,推门出去,看到收拾好已经到了玄关处的季时景,身穿轻薄的一件白衬衫,外面穿着一件修身的剪裁得体的驼色风衣,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绅士优雅,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好看,且赏心悦目,黄昏的光晕从窗外映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人会有一瞬的失神,宁挽霁手上戴着那枚粉钻,熠熠生辉,季时景轻抬眼眸,低声评价道:“很适合你。”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太过于僵硬,她抿了抿唇,接着回应道:“谢谢先生。”
    虽然说了要叫老公,但她还是有点不适应,在先生和爱人这两个相比较老公更为内敛的词里,她选择了先生这个词,听起来也让她感觉自在一点。
    先生和太太这两个词虽然也是占有性较强的词汇,但相比较老公和老婆的浓重色彩差了一点,她需要换一个折中一点的词才能够提醒自己,季时景并不是她的这件事情。
    见她没叫老公,季时景也没说什么,只是淡声开口道:“走吧。”
    一路无话。
    季时景要先去医院接爷爷。
    他在路上开车时,忽然想起方才在卧室里接到了来自秦瑄的电话。
    事实上,他和秦瑄坦诚他结婚了的这件事的时候,秦瑄也挺惊讶的,在电话那边开口道:“牛啊你,老季,居然趁我不注意结了个婚,什么时候的事情?对象是谁?”
    “刚刚。你认识的。”
    季时景语气淡淡:“宁挽霁。还有,这件事情,你别告诉江致知。”
    “……”这短短的两句话信息量很大,秦瑄消化了一会儿,又继续道:“这事你没在圈里通知?你结婚这可是大事。就这么瞒着?”
    “没必要说,我们两个是为了应付我爷爷。”季时景接着道:“而且,暂时只是合作关系。”
    他没把话说死,也没把是宁挽霁不愿意公开的这件事情告诉秦瑄,季时景想的非常清楚,如果分开,那么对宁挽霁的名声不会好听,假设就算这件事情被他人知道,他们两个分开,他也要给别人塑造自己是渣男的形象,这些不好的事情,没有必要让宁挽霁来承担。
    秦瑄在电话那边轻声嗤笑出来,接着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名声也烂到可以加上一个渣男了?这名声可配不上你?怎么,我没记错的话,这小姑娘就是你读高中那会儿成天跟着你的小姑娘吧?”
    电话那边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秦瑄才听到电话这边的回应:“是。”
    他和宁挽霁当时中学那点事儿,秦瑄和江致知没有不知道的,秦瑄的记忆力很好,他隐瞒真相也是欲盖弥彰,索性不如坦白。
    “成。”秦瑄接着笑着道:“你是不是因为想尊重她的想法才这样做的?而且,你有比她更合适的联姻人选,如果和谁结婚都是结婚,你不必选择她,还这么护着她,大概就是想让她在脱身时候没那么难堪,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头上,你怎么和江致知一样,都是大情圣?”
    “……”季时景不置可否,开口淡声打断他道:“你对裴栀玥,不也是很独一无二吗?而且,我和她的事情比较复杂,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必要承担不需要她承担的事情。”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季时景都不需要她站在前面,有他就足够。
    第27章 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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