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都不要想。”
    司青衡懒洋洋叹口气,又从旁边小桌上摸出本原装书,蓝绿色的封皮上飘着两行烫金花体,萧望舒看了一眼,突然想起前两天在网上瞄到的中学必读读物,名字原译过去正好是这行字母,pride and prejudice。
    “要没记错这是中学读物吧?”
    “看吧看吧,你这又是偏见。我这叫打好基础,不耻下学。”
    “……”
    司青衡突然问了句:“你听说了吗,文物局那边最近迎了尊石刻回来。”
    萧望舒摁下遥控窗帘,透亮的落地玻璃窗显现出来,“嗯?什么时候的事,我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我那个爹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跑到公司给我使了不少绊子……”
    这会儿阳光不错,她眯了眯眼睛,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又随意走到角落阴影处,摆弄起之前落下的一张黑胶唱片。
    房间里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司青衡翻过一页书,轻飘飘补充下一句:“也就这两天的事,等局里专家鉴定过后,官方报道估计就会发出来。说起来这尊石刻能安然归国,长孙家可出了不少力。”
    她一手夹着书,另一只手朝她比了比,连声感叹:“五个亿呢,那位少爷眼睛都没眨一下。”
    萧望舒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充满疑惑的眼神。
    “你说谁?”
    “长孙无妄啊。”
    “那个靠吸血剥削为生的刻薄资本家?”
    司青衡摇头晃脑,啧啧称奇:“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仇富啊。人少爷真可怜,就因为富有而被你……”
    “等等等等——”
    萧望舒脑门一跳,正打算按下这个话题。先不说她没有同自己表姐讨论床伴的爱好,就长孙无妄这花样百出的路数,两人私底下过招三年,早就摸个一清二楚。
    不巧的是房间门却在此刻被管家敲开。训练有素的佣人收拾着桌面,管家微笑着对司青衡说:“司小姐,这是老爷特地交待,让我送到您手上。”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萧望舒她舅舅去世了,但保不准司青衡就是下一个蜚声中外的外交家啊。爷爷他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看过的离奇桥段数不胜数,惯会做些未雨绸缪的算计。
    一张精美的请柬呈在桌上,没反应过来的司青衡啪地一下合上书,眉毛差点飞上天。
    “我去!你什么时候订婚了?!”
    啪嚓。
    萧望舒手里那张黑胶算是彻底报废了。
    ……
    在赌城拉斯维加斯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你只需要一美元,就有机会赢得整个城市。这里有全世界最大的赌场,最疯狂的赌徒,以及一群豢养着操盘手的庄家。
    而长孙无妄正是其中一员——拉斯维加斯最赫赫有名的三大赌场,一个跟南非钻石王关系匪浅,一个跟某国王室来往密切,剩下最后一个倒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就只是老板常年隐于幕后,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言什么的都有。也就近几年才流露出些许风声,说这幕后老板其实是一名极为年轻的华裔男人。
    长孙无妄这次来拉斯维加斯是处理一些事务的。
    前段时间传回来的上一季度报表,表面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可偏生老板是个神人,天生炼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瞄出不对劲。长孙无妄派了几个人过去摸底,等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他便飞了一趟拉斯维加斯好好整饬赌场。
    萧望舒找过来时,他正抄着手站在一张半圆赌桌前看好戏。
    金碧辉煌的赌场像一座吃人的宫殿,坐落在这座城市最显眼处,霓虹灯闪烁流转,就连门口站着的保镖都十分高大俊挺,活像刚从巴黎时装周走秀完毕的男模。
    萧望舒憋了一肚子火,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旅程让她看起来十分疲惫。她深吸一口气,又抬手推了推墨镜,确保自己武装完毕绝对能打好见面第一仗。
    耶稣在上,墨镜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幸好有这玩意可以遮掩住她没睡好造成的黑眼圈。
    长孙无妄站的地方人不算多,他生得又高,穿一身驼色风衣衬得肩宽腿长,在一众喧嚣嘶吼的背景声中莫名有些鹤立鸡群的优雅。
    萧望舒分神瞅了眼赌桌,blackjack,赌场内最经典的玩法之一。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已足够让一名少年成长为男人模样。似乎察觉到熟悉气息,容貌清隽漂亮的男人侧过脸,看到来人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一个笑容。他眨了眨眼睛,薄薄的嘴唇一弯,“萧小姐,好巧。”
    巧个屁。
    萧望舒真想一巴掌甩他脸上。
    拜此人所赐,惊闻联姻噩耗的萧大小姐刚刚度过鸡飞狗跳的一天,在尝试跟司青衡解释无果之后,又使出毕生绝技好说歹说拖住了萧老爷子结亲的决心——要不然当晚长孙家递过来的股权转让书就要改姓萧了。
    更不提她连夜轰炸某人十几通电话,最后才在姗姗来迟的短信里得知人在哪逍遥。
    萧望舒光想想这些糟心事,怒气值就瞬间拔高,谁还有心思跟他搁这儿演戏。
    “长孙无妄你脑子不好我帮你治,别闲得没事干。”
    “干什么?”他收回笑意,轻描淡写转过脸去。
    外人瞧不出分毫异样,只她靠得近,听得他又低声说了句难以辨清的荤话。
    萧望舒瞪大了眼,她想来想去也没料想到这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黄色冷笑话。
    别误会,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教养礼仪,毕竟某人在床上的dirtytalk可是信手拈来。如果真有人说长孙家的少爷谦谦君子不染尘埃,那萧望舒铁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笑掉大牙的人。
    说到底这人特能装,虽然萧望舒也不遑多让。两人做了这么久的长期床伴,除了解决正常的生理需求,有时候利益互换也不少,但真心话还真没讲几句。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爽就完事儿了。这一出突然揭下面具不装了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你脑子终于烧坏了?”
    长孙无妄盯她一眼,看样子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憋回嘴里的刻薄话。他有些无语问道:“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吵一架?”
    说到正事萧望舒来劲了,她抿紧唇反驳:“当然不。我是来找你谈合作的。”
    长孙无妄挑了挑眉,手上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片,往空中抛了抛。
    也不知道荷官接收到什么信息,朝二楼招了招手,有人过来请走了聚在桌前的游客们,不一会儿这张半圆赌桌就只剩下四副干净排列的牌面。
    “跟我赌吗?”他动动手指,夹着的塑料片落在筹码区,“赌赢了,咱们就合作愉快。”
    萧望舒神色复杂,她往下勾了勾墨镜,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是个一美元面值的筹码。
    “我还没说是什么合作。”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耸耸肩,修长的手指划过绿桌毯,紧接着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一美元,一个合作。这很划算,萧小姐。”
    这是个陷阱。这一定是个挖到地心的深坑。
    不能跳,不能……
    该死。
    偏偏是她最有把握赌赢的blackjack。拉斯维加斯最经典赌场玩法,美式二十一点,玩家取得最接近二十一点数即为赢。因为玩法并不复杂,掌握了算牌技巧就有较大赢面,故也成为老赌徒们常年混迹赌场的看家本领。
    萧望舒取下墨镜,男人站在桌前,手指压着牌面,旁边是一摞堆起的筹码塔,俨然像极一位业务熟练的荷官。
    她点了点初始牌面里翻开的红方片,“一美元…你赌什么?”
    “我?”他想了想,突然改口道:“这样吧,第一把咱们先玩玩儿,让你练练手。你如果赢了,我就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萧望舒万分嫌弃:“不好意思我对你想要什么不感兴趣。除非你把筹码塔赌上。”
    “……容我提醒一句,你只有一美元。”
    “一美元怎么了?资本家吸不到血急眼了吗。”
    长孙无妄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微笑着抬起手,万分大度:“如你所愿。”
    在算牌这方面,两人算是棋逢对手。
    连连push几局后,萧望舒一边抽了张牌,一边冷笑两声:“有些人啊,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实在想赢玩什么美式。”
    二十一点发家至今百花齐放,相比美式,欧式规则更利于庄家。
    长孙无妄嘴角一抽,下意识手指一滑,摸了张错牌出来。
    “……。”
    “我赢了。”
    “好吧,你赢了。”长孙无妄瞥眼筹码塔,神情从容,看起来并不意外,“这堆筹码是你的了。接下来,我就告诉你……”
    “停。”萧望舒打断他的话。
    她撑着桌面,眼神犀利,“你想要什么,我不关心。我也不知道萧家和你达成了什么合作,但有一点我可以确信,虽然目前的萧家有利可图,但绝对没有值得你用婚姻交换的东西。所以——”
    “有的。”
    萧望舒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边长孙无妄直起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黑西装红领带,还别了金灿灿的领带夹。他们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萧望舒猜测应该是萧家传真过去的什么股权书。
    长孙无妄接过那份文件,笑眯眯继续说道:“你说的不错,萧家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毕竟你家老爷子还不知道萧大小姐笼络人心的本事,这些年产业里凡是被收购出去的股权转头就被你拦下,因为份额小渠道清晰,高层并没有放在心上。
    都说蚂蚁也能搬动大象,照萧小姐的搬法,再加上近期萧老爷子因为某事转了3%的股份在你名下,我算算,萧家现在持有股里最多的,应该换人了吧?”
    萧望舒可算想明白她打理的产业是什么了。可不就是萧老爷子送的嫁妆。
    可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帮她一把?
    长孙无妄绕过牌桌走来,灯光打在他发间,几道细碎的影子落在文件上。萧望舒心里那个最不愿设想的可能明晃晃摆在眼前,呼之欲出。
    “你想要谈合作,可以。我想要的也不多,萧大小姐绝对给得起。”
    萧望舒低头,没看见设想中的’股权转让’几个字。横看来竖看去,透明封皮里醒目的marriage certificate十分张牙舞爪。
    远处的赌徒突然发出一声欢呼,热烈喧嚣充斥着整个赌场。萧望舒犹如一尾搁浅的鱼,她发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
    她看着长孙无妄伸长手,越过牌面凌乱的赌桌,一把推倒了那座她赢下的筹码塔。
    show hand.
    萧望舒动了动唇。赌场里灯光辉映,满目都是黄澄澄的光色,他轻笑起来,那张向来喜欢挖苦嘲讽的薄唇带起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她突然回忆起第一次亲吻时,第一次滚上床单,甚至于第一次见面时,那份不可名状的青涩朦胧。
    人并非理性生物。
    他们由情感驱使,被偏见支配,傲慢与虚荣是他们的动力之源。*
    长孙无妄扬了扬那张keepsake,低头靠在她耳边,
    “跟我赌吗?”
    第114章 黑天鹅事件
    长孙蛮升学这天,全家总动员起了个大清早。
    等人睡眼朦胧走下楼梯时,小礼炮啪啪爆了几声,就搁在耳边,差点让长孙蛮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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