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满园春色里,公主抱着青年脖子,亲了口他下巴。
    “阿胥,我错了。”
    ……
    朝阳公主作为女皇独女,万事万物总是有优待的。
    比如驸马爷非但没有停步廷尉左平一职,反而圣恩不断,官运亨通,短短六年时间就坐稳了廷尉丞。
    当初不看好魏家尚主的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谁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啊!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魏家不过是靠女人门庭煊赫,也有说魏老太爷老谋深算走了一步好棋。看看,一个嫡长孙换来满门荣耀,这不,魏二郎君又擢升丞相少史了!
    魏乔不同他哥,平日里除了廷尉府查访,闲下来就回东宫陪他嫂子理政。
    魏乔是谁,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儿郎。这长安八十二坊里有什么阴私秘闻他不知道?
    单说这日魏乔徒手揍了两个嘴里没把门的世家子,刚一走出东流馆,就看见市口敲锣放榜今年登科及第的名单。
    他眼神好,没怎么多看,就瞄见榜单第三位大名,赵皎。
    新科进士,朝中自然要举办鹿鸣宴。行宴地点选在上林苑临池处,听说前几届鹿鸣宴讴歌完诗经后,朝阳公主觉得甚是无趣,便引人来到曲池边。众进士曲水流觞,气氛活络,虽没任官但互相混了个眼熟,总算是把行宴目的给办了下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朝阳公主与驸马完婚至今,膝下仍无所出。
    子嗣可是朝中大臣一等一看重的事,就不说公主会被如何叨念,就是几年前声名遐迩到如今甘居廷尉府一隅的魏大人,也被众位大臣的热心问候搅得头疼。
    虽然国朝圣手秦互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并言朝阳公主与驸马二人身体康健,并无问题。至于缘何迟迟不得子嗣,那就是上天机缘的事,老天爷不给机会,再怎么也急不得。
    这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的活菩萨。
    长孙蛮与魏山扶两个天天被人叨念的可怜人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
    作为神医葛玄晏的关门弟子,秦互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众位朝臣听罢,只能将满肚子的谏言憋回嘴里。朝阳公主不愿休夫另择佳婿,驸马不愿大度送人入东宫,那还能怎么地,只能凑合着过呗!
    春娘听不得那些女眷嚼舌根子,曾一度硬气指着一名老夫人的鼻子痛斥目无尊卑,老夫人惊得嘴里的碎碎念都停了会儿,那句不下蛋的母鸡憋在舌头尖,到底不敢再说出来。
    这一举措连萧望舒也不禁侧目。
    后来嘛,听闻消息赶过来领人的朝臣跪在奉义门等了两个时辰,那位从宴席上匆匆离去的老夫人这才回了家。
    经此一事,女眷们再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了。连当初传得有鼻有眼的新婚趣闻也消失了个干净。东宫里婢仆成群,却都安安分分,察觉出了这不同寻常的沉重。
    长孙蛮被春娘叨念惯了。她依旧同往日一般览看奏疏,这是萧望舒分给她的政务。
    日头升到正当空,便是午时了。今日魏山扶要在廷尉府忙到夜深,中午不会回来吃饭。
    长孙蛮收起笔,整理好案上批阅过的奏疏,递给小黄门,道:“顶上这一本传给万俟大人。请她务必在三日之内施行下去。”
    春娘端着一碗药,端端正正搁在饭菜跟前。
    长孙蛮叫苦不迭挥挥手,“不喝不喝。”
    “这是养颜滋补之药,您最近都瘦了许多。”
    “我这是苦夏来着。”
    “公主。”春娘恳切递上药,“您就喝一口吧,这个药不会苦的。”
    长孙蛮叹口气。
    早在几年前她就察觉出春娘不安,也多次劝过她不要看得太重。饶是魏山扶都出面调停了多次,奈何她这位乳嬷放不下心,依然忧心忡忡。
    “春娘,我不喝。”
    她按下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们。但如秦互所说,子嗣之事强求不得。就算我喝下了这些药,也不会怀上孩子的。”
    “可是那些人不会容许的。”春娘哽噎道:“明年您就二十五岁啦,陛下在这个年纪时,您已经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了,会跳会闹,还总会逗我们欢笑。”
    长孙蛮无奈。她当然知道自己若无所出,对朝臣意味着什么。这几年她爹娘虽然没有提及此事,但镇压朝堂上的声音已是不易,长此以往下去,不说长孙蛮自己,就是魏山扶的压力也很大。
    可他们都像约定好了似的,互相保护着对方,待在一处时甚少提及此事。
    有一日长孙蛮实在憋得不行了,开口问他怎么办,后者依旧靠着软枕看书,懒懒散散答了一句:“管那么多干嘛。”
    “可是我家真有皇位要继承诶。”
    “哦。”
    长孙蛮不满他如此态度,扑上去又踢又咬,身披大氅的青年一把按住她,牢牢裹在怀里。
    那本书丢在枕边,他低头吻了吻她鼻尖,“秦互都说咱俩没问题,你着什么急。”
    “我没急。”
    “没急你咬我?”
    她没说话了,勾着他脖子使劲往怀里钻。
    这一下惹得他放声大笑,不安分的手滑入衾衣,“那要不这次你忍一忍?”
    “忍什么?”
    烛火被劲风吹灭,她只来得及一声惊呼,接下来悉数吞没在他唇齿中。
    ……
    三年一度的鹿鸣宴举办在上林苑中。
    若非要事,朝中众位大臣都携女眷前往。男女大防不再像前朝严苛,官员亲眷借此良机寻觅佳婿也时而有之。可听说了,今年的状元榜眼都是名俏郎君,只榜上第三名探花是个不大起眼的姑娘家。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魏乔来的时候,正值登科进士们唱念诗经,前头站着的那位纤细少女身姿笔直,一身学子袍靛青如水,颇为注目。
    有眼尖的瞥见他,忙堆起笑来拱手奉承道:“难得难得,魏少史也来凑热闹,不如同某一道游赏上林苑风光?”
    魏乔一笑,掩去被人打断的不耐。
    旁边同僚凑过来,打趣一声:“诶,咱们少史大人可是第一届新科盛会的状元郎,对这鹿鸣宴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刘大人,不劳您费心了。”
    马屁没拍好的朝臣悻悻离去。
    魏乔吊儿郎当转了转扇子,一把敲在同僚头上,“你话挺多啊。”
    “这不是见您不耐烦嘛。”
    魏乔不置可否。
    再一抬眼,来来往往过客熙攘,先前还在那处唱念诗经的诸人散在人群里,踪迹难寻。
    他拍了拍扇子,收起心思,举步朝他兄嫂那儿走去。八角亭下阴凉之地,朝阳公主的席案摆在正中央,鹿鸣宴游走人群皆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些许。越靠近那处,人声小了许多,似生怕扰着清净。
    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魏乔扇子一停,眯眼看向那道靛青身影。
    “二郎,还不快过来。”魏山扶朝他招招手,魏乔从善如流踏上亭阶。
    还没开口,他嫂子很是高兴地向他介绍到:“二郎,这是赵家六娘阿皎,她今年可厉害了,还夺得了探花呢!”
    他侧目,看见往日在寻常人前不苟言笑的赵皎微红着脸,极不自然地腼腆一笑。
    “公主过誉了。阿皎今次只夺得了第三,还没有状元郎厉害。”
    “你不要妄自菲薄呀,这可是全天下的第三,阿皎比很多人都要厉害!”
    赵皎脸更红了,连手都小幅度摆起来,“公主,我、我……”
    “咳。”
    停在旁边老半天没开尊口说一句话的魏二郎清了清嗓子。
    “探花当然没状元郎厉害。”
    赵皎笑意一僵,这道声音总算提醒她从腼腆中脱离出来。面色恢复板正的少女循声抬头——
    “咔嚓”裂开了。
    “贼人!”
    “搞清楚我是你口中厉害的状元郎。”
    “我两只眼睛告诉我状元郎不长你这样!”她怒气冲冲指向宴中年轻人,点明状元郎是谁。
    魏乔耸肩,扇子抵在颔下,“我又没说是这次的。难道在新任赵探花眼里,以前的状元郎就不算了吗?又或者说,我可以理解为赵探花是在无视陛下恩典?”
    赵皎是平就殿里出了名的恪守规矩,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重了。
    她咬紧唇,呼吸都重了几分。
    另一边,东宫夫妇面面相觑一眼,实在不知道这出冤家路窄怎么唱起来的。
    “等会儿,你先别说话。”
    长孙蛮瞪眼魏乔,把赵皎拉过来,挡在身后。
    魏乔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抬头得到兄长死亡警告,立马安分下来。
    长孙蛮苦口婆心劝道:“我说二郎,人家一个小姑娘,好不容易考了个好名次,本来就该夸一夸,你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吗?”
    魏乔可不依了。他眉毛一挑,扇子哗的一声打开了,“谁让她迎面说些胡话。”
    赵皎也不是个软脾气,当即顶回去:“我才不会说胡话,分明就是你敢做不敢当!”
    “我哪里敢做不敢当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这种人吗?”
    “我还需要打听?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事实!”
    “你!”
    两人争执不休,声音时高时低,长孙蛮只感觉脑袋胀胀的疼。
    她抿紧唇,脸色已然有些不好了,喝道:“行了,你们别吵……”
    “赵皎!你简直是口出狂言!”
    “我口出狂言?魏二郎君,麻烦你仔细想想是谁出言不逊!”
    合着这两位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
    魏山扶脸色也不算好看。他实在没想到魏乔这么没风度,打算拉住人给他三叔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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