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几秒,警员们沉默地望向薛春月,后者神色认真:“这是可行的,我在被捕前就已经做过演算……”
    “不至于。”徐渺打断她。
    通过外设与学生交流,又或者制造一名仿生人,直接将薛春月的意识下载到仿生人的电子脑中,又或者从町野中央医院偷一具人造人的身体,将薛春月的意识转移进去……多种方案在徐渺脑中掠过:“我有别的办法,虽然也有一定风险。”
    薛春月知道她的技术深度与广度都远超自己,没有坚持“教学机器”的办法:“重新执教是我的请求,任何风险我个人承担。”
    “不,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徐渺抬手压了压,示意薛春月不用争辩,“我会尽快找出一个合适的方案,将风险降到最低。你应该知道,我们很难招到愿意去外城区执教的老师,既然你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就算到时候你要反悔,我也不会放人的。”
    她开了句玩笑,薛春月却像是得到某种保证一般,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是贫民窟出身的大学生,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父母就因连班倒的加班猝死在流水线上。
    勤工俭学念完大学后,依靠出色的成绩,被分配到一所接收平民的重点中学教书。
    她以为可以通过教育,改变三观还未定型的财团子弟的想法,让他们长大后推动财团改革,促进社会公平,减小阶级差距。
    仅仅因为管了一件校园暴力事件,就被诬陷入狱,她这才想明白,不能把希望寄托于财团子弟身上。
    谁会动自己的奶酪呢?
    上层人总是一体的。
    既然改变不了上层人的想法,那就把知识传播给无数上不起学的平民吧。
    多教一个平民,就会多一个“她”。
    多一个“她”,就会多一分希望。
    或许终有一天,全世界无数个“她”,都能通过学习改变命运。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更新
    下线后, 徐渺购买了一款仿真软件,试验意识下载到仿生人电子脑的可行性。
    以原生大脑的构造为参考,为意识制作一部高度匹配的电子脑, 尽管比薛春月提出的扫地机器人、收音机好得多,但还是存在相当大的失去自我的可能性。
    她等比例构造出薛春月大脑模型, 一次又一次用不同方式、不同信道下载意识,上百次仿真结果显示, 真人意识被同化为仿生人的概率大于50%。
    也就是说, 这个方法大概率也会让薛春月变成一部“教学机器”。
    当然,有冬葵的例子在,说不定在薛春月把自己当成仿生人后的漫长时光里,她也能被某个事件刺激, 再次觉醒自我意识, 完成人——仿生人——人的两次转折。
    但这样的设想太过理想化, 几乎等同于把命运交给了无法把控的概率。
    这概率极低, 几乎可以等同为不可能事件。
    关上仿真软件,徐渺转而演算起使用人造人的生物大脑的可行性。
    联网的数据库中,并没有人造人的资料,更没有现成的人造人仿真软件。
    尽管地下实验室进行着基因试验,町野中央医院的顶楼就是人造人流水线,这些东西,明面上毕竟还是非法的。
    没有前人的经验, 徐渺只能根据在避难所吸收的生物基因方向的资料,自行推演。
    相比较仿生人这种纯粹的机械造物,通过人造子宫培育的人造人, 显然更不可控。
    人造人最大的优势在于生物大脑, 最主要的难点也来源于生物大脑。
    大脑皮层的褶皱是意识的温床, 发育完善的大脑能够诞生自我意识,他们不可能像徐建龙一样,驱逐已经成型的自我意识,鸠占鹊巢。
    即便放下所谓的道德感,把人造人当成随意摆弄的容器,缺少徐建龙所掌握的电子脑后门技术的徐渺,也没有办法强行杀死人造人大脑里已经诞生的意识,把薛春月的意识强行塞进去。
    想到这里,徐渺脑中浮现出一个经典的假想:缸中之脑。
    如果单独培育出一颗生物大脑,让这颗全新的大脑的每一根神经突触都与原生大脑相同,是否能让这颗大脑顺利接收与其匹配的意识?
    缺乏实际试验数据的徐渺,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这个方向是可行的,徐建龙哪里还需要那么麻烦。
    以徐家的财力,他完全可以制造无数缸中之脑,供自己使用,为什么还非要占据徐嘉恩或者她的身体?
    ……
    在连续排除了多个方案后,徐渺目前能够想到的、可行性最高的方法是,改造一个有缺陷的、还没有诞生自我意识的人造人大脑,利用它本身的生物构造,结合匹配原生大脑的电子脑,搭建出一个尽可能适合真人意识的环境。
    这种方法既能规避机器的同化效应,又能避免生物大脑内的自我意识带来的伦理与技术方面的阻碍。
    看似能两全其美,实际操作过程中会遇到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
    没有试验基础,只有纸面数据,徐渺演算了一遍又一遍,仍然不能放心。
    薛春月却很想得开:“如果任何事笃定100%成功才去做,科学就不会诞生,技术就不会突破,我们现在还和其他动物一起,在荒野中茹毛饮血。”
    她是一名能够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我相信这已经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最优解,放手去做吧,我能看得出,你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孩子,不必因为顾忌我的安全,就畏手畏脚不敢行动。”
    身为中学教师的她,看不到20的徐渺就像看自己的学生。
    之前她那么沉默寡言,徐渺还以为她没有教师的职业病,现在看到她透着鼓励的眼神,徐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高中老师,她应该感到庆幸,她想,这个世界不可能找到比薛春月更好的老师了,她不是在帮薛春月,而是在帮她自己。
    帮她自己建立起记忆中的学校,那属于回不去的故乡。
    “那我们一起进行一次尝试。”没有再犹豫,再反复测算种种潜在风险,徐渺退出了演算软件,翻出通讯录,联系左砚辞。
    她需要左医生的协助,盗取人造人流水线上遗弃的“劣等品”。
    ……
    收到徐渺消息时,左砚辞正在外城区的诊所内,研究电子脑。
    身为内科医生的他,为了给工人们提供医疗帮助,已经自学过创伤治疗、义体改造相关的外科手术。
    现在他又在自学神经外科。
    徐建龙与徐嘉恩均死于电子脑爆炸,令他对这种产品的安全性感到担忧。
    他始终记得,徐渺的电子脑耦合度极高,无法摘除,危险程度恐怕要更大。
    看到徐渺要一具“劣等品”,他怔了怔,眼前浮现出46楼的人造人流水线。
    压下胸口涌起的作呕反胃感,他回消息道:[找一个我值班的晚上,在‘劣等品’投入销毁前,把身体偷运出来,将她的意识代替原本要下载进去的数据,应该能满足你的要求。
    医院不会清点‘劣等品’的数量,毕竟这些人造人,生产之初就是待割的野草,那些被绞碎的血肉,通过再加工的方式重新化为原材料,肯定会有一定的损耗。]
    徐渺没有客气:[那你什么时候值班?]
    看了看这个月的排班表,左砚辞皱了下眉,之前他给傅医生代班太多,最近都没有排他的班。
    他正想着怎么找个合理的借口,帮别人值一天班,终端又收到了傅医生消息。
    [我明天有个约会,可以帮我代一天班吗?回头请你吃饭。]
    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左砚辞喝了口水,回道:[好的。]
    [谢了兄弟!]傅医生兴奋回,[你放心,年底家族聚会,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以为左砚辞对他有求必应,是为了讨好他,挤进上层社会。
    左砚辞本来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除了,转而回道:[多谢。]
    他并不想和财团成员有太多交集,但想到徐渺在做的事,想到稻草巷一步步变好的现状,他压下了所有腻烦。
    或许以后这些关系用得上,他默默地想。
    ……
    得到左砚辞回的消息,明天就能行动,徐渺起身翻出了光学迷彩,在心里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侵入医院,盗取一具待销毁的人造人,改造生物大脑,在改造后的大脑中下载薛春月的意识。
    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最近徐嘉盈和南湫石有什么动向吗?]检查武器时,她又问了下zero,以免受到额外干扰。
    zero回答道:[徐嘉盈正在调查徐嘉恩生前的可疑之处,已经连续三天约谈徐嘉恩生母,具体交谈在电磁屏蔽室进行,内容无法听到。
    南湫石在南邵陪同下参观南家的斗兽场,她的秘书已经买好了两天后回西特维尔的票。]
    根据之前徐嘉盈的说法,南湫石离开的时候,会把自己一起带走。
    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改变计划。
    不管有没有,就当两天后就要离开町野吧。
    时间不多了,希望能在走之前,把町野的事情都安排好。
    到了春雨市,“天高皇帝远”,徐渺就能把脱离这个身份的计划,放到日程表上了。
    在这个世界,改头换面,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
    第二天晚上,华灯初上,高大的全息人像俯下身子亲吻立交桥上的行人,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照进四十多层的中央医院,一身光学迷彩的徐渺走进左砚辞办公室,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砚辞像是毫无察觉一般,神色自然地起身,将桌上员工证揣进衣兜,走出办公室,穿过亮如白昼的洁白走廊,来到那部不对外开放的电梯前。
    他们早已约定好怎么行动。
    他摁了下向上按钮,等待片刻后,“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走进电梯,依次进行刷卡、指纹、面孔、虹膜验证,摁了下46楼,之后又摁了下开门键。
    电梯门保持在打开的状态。
    徐渺早已跟着他进入了电梯,知道他是在等她,抬手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像是不小心按错了,左砚辞一顿,手指移到旁边的关门键。
    光滑的银灰色合金门徐徐合拢,映出青年医生略显苍白的面孔。
    又是“叮”地一声,46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左砚辞缓步走了出去。
    一间间玻璃温房出现在眼前,最近町野还算太平,外城区没有太多损耗,流水线虽然在作业,生产的人造人并不多,没有徐渺第一次来时,挤挤挨挨全是人造人的盛况。
    跟着左砚辞,走过前三间玻璃温房,来到最后一间温房旁的小房间,推门进去,房间内悬挂着一面面监视器,左边的监视器显示温房内的场景,右边的监视器上呈现出一条条波动的曲线,这是人造人的大脑信号。
    一名黑眼圈深重的白大褂正坐在监视器后,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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