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香显然并不信他的话, 但当着警察的面也不好跟他吵,她转头问顾平安:“警察同志,你看我这脾气,都忘记问了, 你们过来找他有什么事啊!”
    顾平安道:“是他学校的事,史老师, 高三四班的金乐阳, 你认识吗?”
    史凯冲她笑了笑,点头道:“认识啊, 这孩子别的事情上挺机灵, 但就是没有学习那根筋, 我也帮他补习过几次但还是落榜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复读,他怎么了?这小伙子挺老实,不像是惹事的人啊。”
    “去年寒假,你值过几次班?”
    大概话题转得太快,史凯愣了下:“几次班?这我还真不记得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在学校不受重视,又不教课,很受排挤,每次假期值班,我排的最多。”
    顾平安皱眉看着他:“真的?可我听说你每次都是积极主动的要求去值班?”
    梁笑香刚收拾好的心情瞬间垮了,又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史凯苦笑:“人家都给我排好班了,我不这么说能怎么办?你说谁愿意值班呢?尤其是寒假的时候,别人都在走亲戚聚会,就我得去学校值班!怎么可能是我自己要求的。”
    梁笑香恍然,“也对啊,警察同志,你们是不知道,他以前在学校惹过事,虽然最后和解了,但学校领导跟老师都对他有偏见。”
    她说着又拍了史凯一下:“我说你能不能行了?在学校还能让人欺负你,你不敢说话,倒是回来跟我说呀,那破班上不上的有什么关系?你帮我去看看店不好吗?”
    顾平安见史凯虽然面色温和,但肩膀绷紧,显然在极力忍耐,看来他对她妻子的厌恶很深啊。
    “梁女士,你先别急。我们不会听学校的一面之词,我觉得你也不该听他的一面之词。等查完我们的案子,你可以去学校问一问,到底是他主动要求值班的,还是学校的人在排挤他。”
    她说完不等梁笑香反应过来,又问史凯:“寒假你值班时,金乐阳一直去学校找你吗?”
    史凯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是呀我不是说了吗?我还给他补过几节课呢。”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顾平安又问。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有资格上课,也没有资格给别人补习?”
    顾平安笑了,她盯着他的眼睛:“史老师,不必这么敏感,也别总想岔开话题。我的意思是说,你跟金乐阳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为了什么事。”
    “我不记得了,反正他成绩不好,但很上进,我虽然没资格任课,但我喜欢给学生讲课,他问我能不能帮他补习功课,我就答应下来了。”
    庞达突然道:“怎么可能连第一次见面都不记得了?”
    顾平安笑道:“他肯定记得,只是不好说而已,也许是在金乐阳翻墙的时候认识的,也许是在史老师做一些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时,被金乐阳撞见了。所以他不可能告诉我们。”
    史凯怒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学校的学生那么多,我也不是只给他补习过功课,不记得第一次怎么聊起来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平安马上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好吧,你说说都给谁补习过功课,班级姓名都告诉我们,我们去核查一遍。”
    史凯愣了下,旋即摇头:“我不记得了,有些已经毕业了,你们到底是想查什么?我为他们补课,不求名,也不求利,就是闲的无聊,这犯法吗?”
    这时就算粗枝大叶的梁笑香都察觉到不对劲了,“老史,你到底干什么坏事了?这不记得那不记得,装什么啊,真有什么事就赶紧跟警察同志说。”
    史凯不耐烦地瞪她一眼:“闭嘴吧,我看你巴不得我出事关进去呢,是吧!”
    梁笑香吓了一跳,自从那件事之后,史凯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顾平安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还是把事挑明了:“史老师,补课当然不犯法,但你的好学生金乐阳牵涉到一件特极谋杀案里,我们也查到你在机械厂面馆里跟其中一个叫小燕的死者有过接触,这才找过来,现在请你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史凯沉了脸,梁笑香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缓不过来。
    “走吧!”庞达对史凯做了个请的手势。
    史凯叹口气,“早知道就不搭理那个学生了,这不是连累我吗?”
    梁笑香听见他这话,似乎又有了精气神,“什么意思?你早知道那个学生有问题?我说老史你是不是傻呀?你都不教课了,干什么还要给他们补课?我早叫你不要干了,你非要在学校里耗着,现在好了吧,没听见警察同志说吗,特级谋杀案,特级啊!”
    史凯似乎已经懒得理她,但走到门口时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照顾好孩子!”
    梁笑香一开始被他的话哄住,以为他只是被学生牵连,调查清楚了,就会送他回来。
    可是听见他这句话,梁笑香本要出来送人的脚步顿了顿,咚的一声,又坐回了沙发里,她知道史凯这回是真惹大事儿了!”
    史凯看起来很镇定,哪怕进了审讯室,脸上也没有太多慌张的神情。
    顾平安把小燕的照片递过去:“还记得她吗?”
    史凯摇头:“看着有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了。”
    顾平安又把面馆外边的照片递过去:“有没有去这里吃过饭?”
    “好像去过吧,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姑娘就在这里上班对吧?我当时看她干活挺利索,就问她要不要来我家工作,你也看到了,我家的院子大,房间也多,一个保姆实在收拾不过来。每周还得请家政公司来打扫一遍,我不喜欢外人总是进出我家,就想再找个保姆。不过这姑娘当时没给我准信,面馆的老板娘也很不高兴,我也就没再多问,这有什么问题?你刚才说的死者小燕是她吗?怎么死的?怪可怜的,一看就是外地来打工的。”
    顾平安听着他淡定的话,不由笑了:“史老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装的很完美?如果你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而且跟她真的只见过一面,你被我们带来这里,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可你没生气,没质问,装做淡然地说着跟小燕的一面之缘。”
    庞达也道:“对呀,你也不用把你家为什么要请保姆说得这么清楚,正常人想请保姆的话肯定会去家政公司,哪有人吃个面,就问面馆的服务员要不要去他家当保姆的?人家要是想当保姆,自然会去找这样的工作,用得着你问吗?”
    史凯还是不慌不忙的说:“我知道当时确实冒昧了,但你们不请保姆,根本不知道保姆有多难挑,有的什么活儿也干不好,还总爱耍脾气。有些偷奸耍滑,甚至偷主家的东西出去卖,所以我一看这姑娘……”
    顾平安被他逗乐了:“你觉得自己是火眼金睛吗?你看一眼就知道小燕适合做保姆,就确定她不会偷奸耍滑?”
    “我确实没那么大本事,不过有时候这种事也是讲眼缘的,反正我一看就觉得她和我们家很投缘。”
    顾平安不想再跟他废话,“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来查吧,你先说说你和金乐阳在学校值班时都做了些什么!”
    “补课啊,还能做什么?”
    “哦?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教他的可不只课本上的东西吧。”
    “哦,我确实教过他一些人情世故。”
    顾平安笑了,“你教他人情世故?那有没有教过他吹笛子啊?”
    史凯皱眉:“我不会乐器,就是想教也没法儿教啊。行吧,既然你们怀疑我,那我就跟你说实话,确实是我主动要值班的,我在家里呆着十分窒息,你们也看到我媳妇儿那样了。她一开始就是小学的代课老师,工资低也没学历,什么都听我的。后来赚了钱,支棱起来了,不把我当回事儿。再加上我在学校出了些意外,被她抓住了把柄,她更不把我当人,总是当着孩子的面教训我。我在家里待的不顺心,就想着去学校散散心。正好碰到了金乐阳,就这么简单。”
    他说完又疑惑地问:“乐阳到底牵扯到什么特大案子里去了?不应该呀,这孩子真挺老实的。”
    顾平安又把孙勇的照片递过去:“这人你认识吗?”
    他认真打量片刻,摇头道:“没见过。”
    “你妻子说你最近在你家新房盯着装修,新房在什么位置,我们可以去查一下吗?”
    “没问题啊,施工队刚走。”
    史凯说得十分坦然,报上地址又道,“你们想怎么查怎么查,我都配合,反正不管金乐阳犯了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给他补过几节课而已。”
    顾平安皱眉看着他,“你这么肯定他不会出卖你?”
    史凯苦笑:“看你这话说的,我又没犯事,有什么好出卖的?”
    顾平安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差点被你打残的女生,到底说了你什么坏话?”
    史凯一下子变了脸色,显然这是他的逆鳞。
    “也不是说坏话,她就是说了几句闲话,我也不是因为她说话才打她,这姑娘不好好学习,早恋,课堂上看漫画书,成绩下滑的厉害。我一直想跟她好好谈一谈,还没找到机会,正好那天听到她又在上自习课时说闲话,就没忍住拍了她一下。”
    史凯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那天的动作,“那真不叫打,可我一拍,她正好一转身,尺子戳到她眼睛上了!你说这能怪谁呢?她倒霉我也倒霉,不过她眼睛没事,留下的疤并不明显。”
    “她还在豫东吗?做什么工作的?那之后你们见过吗?”
    史凯无奈摇头:“我不清楚,后来的赔偿都是我媳妇送去的,反正这事算是了了。我们破财免灾,她家也因为这一尺子致了富。”
    庞达听不下去了:“什么意思?人家眼睛差点瞎了,你说人家致富?好像故意讹你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说我不欠她什么。”
    史凯心理素质显然不错,说话也很有条理。
    金乐阳听见史凯也被抓进来了,眼神闪了闪,什么话也没说,好像生怕自己会说漏嘴。
    顾平安让小苗他们追查当初那个女生的下落,没想到居然失踪了。
    小苗说:“这女孩是在北蛟市游玩时失踪的,她家人一直没放弃寻找,但一直没下落。”
    庞达不由皱眉:“不会也在那几个透明盒子里吧?”
    卢星说:“很有可能!但这么远,他们是怎么确定她的位置,又把她带回来的?”
    顾平安叹口气,看了眼案情板。
    如果这女孩也是被他们害了,还剥了皮,那就只剩下一个受害人没确认身份了。
    第239章 人皮坎肩14
    ◎怎么好像是在替他查案?◎
    又到饭点, 黎旭已经让后勤的人给他们把饭送过来了。
    等吃完饭,顾平安把案情板整理了下,“发现的人皮已经明确是四名女性的, 目前失踪者有面馆服务员巩小燕,站街女田小凤,还有市二中毕业的孟新会。三人中只有巩小燕已经做了确认,而且她的人皮是放在朱贵送她的木盒子里, 有特殊性。”
    卢星说:“巩小燕为什么会带着木盒子跟手表出门?朱贵不是说她把那两样东西当传家宝吗?”
    庞达犹豫片刻, 还是道:“其实也不能因为巩小燕是受害者, 就确认她没有逃婚的意图, 也许她父母不同意, 并最终说服她跟朱贵分手。”
    顾平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我觉得她应该是被骗走的,包括去外省旅游的孟新会,她真的是去旅游的吗?”
    小苗道:“是啊,如果她真是去旅游的, 孙勇他们怎么知道的?一直在盯着她吗?难道还要跑去外省作案?”
    现在火车票没有实名制,所以根本查不出孟新会到底有没有去过北蛟市,她只是跟家里人说要跟朋友去那里旅游,家里人一直都对她很放心, 并没有多问,哪想到一去不回。
    北蛟市警方查了一圈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所以还真没法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去过。
    庞达又说:“顾队, 我觉得与其从受害者查,还不如弄清楚孙勇、金乐阳和史凯三人关系更重要。”
    卢星马上道:“我觉得一样重要, 这三名受害者都跟三名嫌疑人有关系, 不对, 是其中两名受害者跟史凯有关系,他在面馆搭讪过巩小燕,在学校打过孟新会。倒是这个站街女田小凤,跟案情联系不太大,我们目前只确定金乐阳嫖|过娼,而失踪的田小凤是站街女,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金乐阳杀了田小凤。”
    顾平安点头:“没错,所以四名死者只确认了一个,那就是巩小燕,另外两个是疑似被害,她们到底有没有变成透明盒子里的人皮制品还得接着查。卢星你带人去问问那个女孩还有没有田小凤的衣服物品,再联系鲁法医看看能不能提取到dna。孟新会失踪时间不长,家里人也一直在找她,她家里肯定很容易提取到dna。就算都提取不到,也可以把人皮的dna跟她们的家人做下比对,确认一下亲缘关系。”
    卢星答应着,赶紧去了。
    顾平安又指指三个嫌疑人的名字,“三处住所,三个嫌疑人,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他们是一个犯罪团伙,可以我的经验,雕刻人皮制品的变态杀手应该是独狼才对。
    小苗说:“顾队,凡事都有例外吧,反正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孙勇为了修马桶,把装着巩小燕人皮的木盒子弄丢了,还被小偷送到了警队里,史凯跟金乐阳怕自己会暴露,于是联手杀了他。”
    庞达马上道:“不对啊,还没查到他们身上呢,甚至我们都没发现孙勇死了!我们去查时,孙勇已经退了房,把他的画像发到所有派出所都没找到线索,然后金乐阳自己跳出来说认识孙勇,还跟他学过笛子!”
    顾平安道:“我觉得三个人肯定认识,但不一定是一伙儿,也可能是互相制衡,相互合作的关系。目前我们知道孙勇跟金乐阳都会剥动物皮,孙勇为泄愤剥了邻居家的狗皮,金乐阳剥了蛇皮来吓唬同学!但史凯应该不屑于做这种事,听他的语气和那种眼神,他自视甚高。哪怕他妻子做生意成了大老板,让他过上好日子,在他眼里她仍旧是没编制的代课老师,他对金乐阳语气里也多是嘲弄。”
    小苗道:“顾队,可是两个受害人都跟他有关系,难道你怀疑是史凯指使孙勇跟金乐阳帮他报仇?然后孙勇搞砸了,被那两个灭口?”
    他说完又挠挠头:“也不对,金乐阳确实是自己跳出来的。”
    顾平安沉吟道:“虽然金乐阳没考上大学,但他很聪明,心理素质也不错,敢自己跳出来,肯定是觉得我们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或者他没有犯罪,只是一个旁观者。也许孙勇的死让他感觉到了危机,他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史凯。所以自从史凯被带来队里,他就蔫了,什么也不敢说。”
    庞达皱眉:“可是如果他想让咱们抓史凯,就该痛快招了啊。难道他怕史凯报复他?”
    顾平安看着案情板上这些混乱的连线,笑道:“走吧,咱们再去审审他,这次换个审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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