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越说越气,她虽然也说过像李家老三老四这样的还不如不娶媳妇,可她是真心替这家人发愁,更不可能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嘲讽。
    小孟说:“我要是李粮,肯定得跟他翻脸,村支书就能随便羞辱人吗?可据说李粮当时只是赔笑,他说摊上这么一家他也没办法,只求魏支书给他分块宅基地,让他从家里分出来,要不娶不到媳妇。”
    顾平安道:“可到现在也没给他分啊,而且这两人还开始狼狈为奸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重大变故。”
    黎旭翻看着小雪他们的走访记录,“魏支书对村里这些弱势群体很轻视,总是嘲讽,哪怕是上边的补助他都敢截留,要不就拖着不给,这村主任就当隐形人吗?镇政府离得这么近,一直也没人反应?”
    顾平安叹口气:“他这应该就是典型的村霸了,因为他儿子的原因,他掌握着部分农资,大部分人都能获益,自然不会去举报他。而那些被他欺凌的人,已经习惯了忍气吞声,又怕举报后他会变本加厉报复,只能忍着。”
    新合村的村民们虽然敢说实话了,可说来说去也只是魏支书欺负李粮家的事,不过后来李粮又成了魏支书的左膀右臂。
    虽然李水全才是魏支书的头号狗腿子,李粮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经常帮着魏支书去城里办事。
    其他的信息可就杂乱多了,说小玉跟李仓在山上拜了天地,还生了个孩子,被老杆子发现把李仓赶走了,还有人说李粮家的老二就是小玉生的,李粮这个当大伯的把孩子抱回了自己家。
    还有人发现农药的药效越来越弱,还以为是厂家的问题,想跑去闹事,结果被魏支书的儿子哄骗。
    小孟说:“那人说他到了市里,魏支书的儿子就带他见了什么专家,人家鉴定后说是因为虫子有了抗药性,农药才不顶用了,跟厂家没关系,让他多买几瓶用。他当时信了就拿着检验报告回来了,魏支书的儿子魏东柱还让他给魏支书捎了两包点心回来。”
    小玉无奈道:“村民都太淳朴了,大家听说这几年的农药都是一瓶分四瓶,全都不敢信,白骂了制药厂半天,结果是他们信任的魏支书把他们当傻子。”
    刚在行军床上躺好的小玉爸说:“什么淳朴啊,是敢怒不敢言,人家真没那么傻,可魏支书不只是村霸,在镇上都说得上话,就算有人发现不对劲,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在他家买东西。”
    几人吐槽起魏支书这个村霸,顾平安一页页翻着那些笔录,她挑出一张来,“这个要去找药厂的村民说魏支书脾气不好,魏东柱让他给魏支书捎了点心,还顺便送了他两包,结果他喝了点酒差点弄混了,就被魏支书冷嘲热讽,这点心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有问题。”
    黎旭接过那页笔录,“是一年前的事,没法查了。”
    小孟说:“魏东柱让这人捎带的点心肯定有区别,给魏支书的是好的,给村民的是一般的?或者相反?有没有可能他说得没错,魏支书就是脾气不好,只是表现出来的亲和。”
    顾平安道:“不管怎样,魏支书的儿子魏东柱都是个关键人物,明天估计就能见到他了。”
    这么晚了,小孟让他们两个去宿舍休息,“黎队,你去我宿舍吧,简陋了点,还算干净。”
    顾平安就是来夜访的,怎么可能回宿舍睡大觉,黎旭经常熬夜,更不可能跑到别人宿舍休息。
    听说他们要去村里转转,小孟跟小雪都愣了。
    就是小雪爸都吐槽:“村里人睡得都早,没电视的人家七八点就睡了,有电视的也不可能这么晚不睡,这大半夜街上又没人,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小孟也说:“天刚擦黑的时候,一拨一拨的人来派出所打听消息,我们出去查访的时候,村里人也凑在一块议论,尤其是知道吴镇长都被带走后,就更热闹了,不过这都快十一点了,早没人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去问不行吗?”
    顾平安笑笑:“我们只是去转转,说不定会有发现,就算没有,我也想再去那个私厂里看看情况。”
    黎旭冲他们摆手:“别担心,我们都带了枪,不会出事的。”
    两人出了派出所走在街上。
    顾平安有随身带小手电的习惯,但今天月光还算不错,她也没开。
    黎旭问她:“先去厂里?”
    顾平安指指派出所东边:“从这边走经过老杆子家,再往后是李粮家,然后是魏支书家,再拐个弯就离厂子不远了,不如我们多拐几条路,去这几家附近看看。”
    黎旭见她对这几户人家的位置如此清楚,不由笑道:“你总给我一种刑侦老手的感觉,好像脑子里有一张图,不用案情板,所有人所有事都在你脑子里罗列得清清楚楚。”
    顾平安略烦,黎旭好像一直在怀疑她观察她,可她也不能装着一点点进步啊,那更麻烦,更难装得像。
    她只好道:“万事就怕用心,不管什么案子我都会用心去查,自然要把所有资料跟涉案的人都了如指掌。”
    黎旭好像对她很好奇,但每次有疑惑却也不多问,甚至夸道:“万事都用心确实是个好习惯!”
    村里很安静,几乎没有灯光,乡村土路上也没有路灯,月光把树影打在墙上地上,偶有风吹过,树影摇曳,鬼片的氛围感就更强了。
    还好两个人都无惧鬼神!
    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在经过养狗的人家时,院子里的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冲到门口狂吠,才瞬间嘈杂起来。
    顾平安能听见屋里有人在骂狗,甚至骂路过的人,语气愤愤的。这对顾平安来说倒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还好养狗的人家并不多。
    老杆子家跟周围邻居家一样,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顾平安只是给黎旭指了指他家的大门,两人没吭声,默默走过去。
    等到李粮家时,院子里也是一片漆黑,顾平安没抱希望,只抬手给黎旭指了指他家的栅栏门。
    村里有钱的人家不是铁门就是木头做的两扇大门,刷上漆,看起来很气派。
    李粮家的栅栏门也就到成年人的胸口处,木头不规则还很稀疏,站在外边就能把他家院子看得一清二楚。
    那三间土坯房此时在月光下倒是很有意境,像水墨画里大师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山间小屋。甚至把旁边露着红砖的两间砖瓦房衬得有些丑陋。
    顾平安跟李粮都在看这两处房子,谁料想猪圈旁边一个木墩子一样的东西突然高了一截子,还发出声音:“粮啊?”
    顾平安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居然是李家那位瞎眼老太太。
    “大娘,您大半夜地坐这儿干什么?”
    顾平安隔着栅栏门问。
    瞎眼老太太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忙摆手:“我睡糊涂了,听错了!还以为是我家粮回来了。”
    “李粮以前都这么晚回来吗?不过他今天可能回不来了,您要是睡不着,我们陪你聊聊吧。”
    瞎眼老太太忙冲栅栏门这边摆手,“不用不用!你们走吧,我就是上茅房摔了一跤,想坐这儿歇会儿。”
    黎旭的手已经伸进栅栏门里边要开门,听见人家拒绝,只好又缩回手,顾平安无语极了,有必要这么绅士吗?这老太太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待着,很可能知道什么,干嘛不趁这时候好好问问。
    顾平安刚要说话,砖瓦房那边亮了灯,屋里传来李粮媳妇的骂声:“老不死的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啊!”
    瞎眼老太太站在猪圈旁,背着月光,顾平安其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尴尬。
    顾平安干脆提高声音道:“屋里是谁啊,怎么让老人大半夜在外边冻着?”
    瞎眼老太太慌忙摆手:“没有冻着,没有,我自己能走!同志,你可别喊!”
    李粮媳妇听出了顾平安的声音,赶紧披上衣服出来看,见真是警察,她吓了一跳,“警察同志,是我家李粮判下来了?坐几年啊?他就是跟着人家魏支书赚点钱,不至于吧。”
    顾平安无奈道:“哪儿有那么快!我们是巡逻呢,正好看到你家老太太半夜在外边转悠。听说老太太还摔了一跤,你先把门打开,我们检查一下严不严重,要不要送医院。”
    “哦哦!”李粮媳妇匆忙过来帮着开门。
    老太太还在后边紧张地制止:“不用麻烦警察同志,真不用,我没摔着,我在自家院里摔不着。”
    黎旭皱眉:“您刚才不是说摔了一跤吗?当着我们的面没必要撒谎,您儿媳妇再不孝顺,摔伤了也得给你治啊。”
    李粮媳妇忙说:“警察同志,不是我不孝顺,是我婆婆她恐怕快糊涂了,经常大半夜在院子里瞎转,我这不是怕她有一天跑出去走丢了吗?你说她这辈子就没出过几次院门,真要跑丢了,李粮还不得吃了我啊!”
    顾平安听得更是奇怪,老太太到底在院子里干什么?
    她打着手电查看一番,院子里除了晾衣绳就是一堆柴火。
    猪圈就是典型的农村旱厕,一边养猪一边是厕所,中间一个池子用来沤粪。
    猪圈里边只有一头猪,正呼呼大睡,几人说话也没吵醒它。猪圈旁边那头羊倒是很精神,站在羊粪堆里,谁说话它就盯着谁。
    瞎眼老太太说自己出来上厕所绊了一下,没摔倒,不过也吓了一跳,就干脆在猪圈边坐会儿,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大儿子回来了,这才招呼一声。
    老太太朝大门指:“警察同志,你们接着巡逻吧,我真没事。我儿媳妇就是嘴坏,心不坏。我也确实快糊涂了,平时听得准准的,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慌了,听错了。”
    顾平安问:“您听得出李粮的脚步声?那他肯定经常这么晚回来吧,都是您在等他?他都去哪儿您知道吗?”
    老太太长叹一声:“他媳妇已经跟我说了,犯了法就好好去改造吧,我相信政府相信警察同志。”
    李粮媳妇哭丧着脸,也只能跟着点头:“我说去看看,派出所那小姑娘说现在还不让见呢,什么时候能见?把人关哪儿了啊,用不用我送饭?”
    黎旭听着她这一堆问题,再次感觉到基层工作的不易,有些村民对法律对判刑关押都没什么概念。
    顾平安却紧盯着老太太,在这老太太让他们接着去巡逻时,她的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但收回去的时候却做了个防护的动作。
    这老太太好像在下意识地挡着她家的猪圈。
    顾平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推测吓了一跳,可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突兀,化粪池都找过了,村民家里的猪圈是不是也得搜查一遍?
    第41章 失踪的幺弟19
    ◎有股子血味◎
    瞎眼老太太想赶紧把顾平安他们送走, 李粮媳妇却想着问问李粮到底会不会判刑。
    她见顾平安四处看,就问黎旭:“警察同志,就算是投机倒把, 也不用坐牢吧,再说我家李粮就是去帮个忙,要坐牢也得魏支书去吧。”
    黎旭没时间给她普法,只说:“他可不只投机倒把的事。”
    “啊?那还有什么事?”李粮媳妇满脸惊慌,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李粮还犯了其他事。
    瞎眼老太太却慌忙摆手:“别管有什么事, 让警察同志判吧, 你把俩孩子看好就对得起李粮了, 别缠着人家警察同志, 人家还巡逻呢。”
    李粮媳妇撇撇嘴,似乎想骂什么,又忍住。
    顾平安却扶起老太太:“我们不急着巡逻,我扶您进屋吧,正好有点事要问。对了, 孩子在哪儿个屋,别吵到孩子。”
    李粮媳妇指指砖瓦房这边,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老太太:“在我这边呢,孩子奶奶那边根本没法睡!”
    顾平安就说:“那你就去看着孩子, 我们陪老太太说说话。”
    李粮媳妇皱眉,这大半夜的。
    她见顾平安跟黎旭都跟着往堂屋走, 忍不住嘟囔, “什么老太太?老废物一个!”
    李粮媳妇说完转身回了屋,还把灯给拉灭了。
    这话, 顾平安跟黎旭听得清清楚楚, 但现在显然不是宣传敬爱老人的好时机。
    老太太只是瞎又不聋, 自然也听见了,她叹口气,站在堂屋前不肯动,“警察同志,屋里腌臜,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有什么话你们就在这儿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敢瞒着,不过我都没怎么出过门,有什么事老大也不肯跟我说,老大媳妇把我当累赘,你们也看见了,李粮在的时候她还装装样子,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顾平安不觉得这里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土坯房里住着李粮爸跟老三老四,旁边砖瓦房里住着李粮媳妇跟两个孩子。
    她干脆道:“要不您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不用不用!”老太太拒绝得很干脆。
    顾平安扶着她的胳膊,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老太太紧张了,胳膊都绷紧了,“现在跟我们去派出所,明天没准能带您到开发区那边,见见李粮。”
    黎旭知道她的意图,也说:“您别担心,这不是抓捕,就是找个地方问话,您是李粮的亲人,不管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们都得问问清楚。”
    老太太神色惶恐,好像还真怕把她给抓了,她顿了顿才撩开帘子,“家里有地方,在家说吧,这屋里住的都是不管事的,说什么他们也记不住。”
    进了屋,她又问:“今儿有俩人过来问过,好像也是警察,跟你们不是一起的?怎么还要问?你们警察同志晚上都不睡觉?”
    顾平安不确定是不是小孟跟小雪,含糊应着,“这不是赶上了吗?”
    老太太摸索着拉开电灯,灯泡度数很低,也就比外边的月光强点。
    黎旭跟她解释是巡逻遇见了,并不是非要这么晚来找她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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