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一个“求”字是关键所在,祭祀鬼神本质上一场“等价交换”的活动,我给你供奉贡品,你给我好处。
    莽荒百姓生存环境恶劣,强横凶兽横行,妖邪滋生,魔鬼肆虐,他们对于力量极为渴求,而最容易获取力量的,自然是与强大神灵交易。
    于是乎,各大部落,势力各自为战,杀伐掳掠,为自己供奉的神灵献上祭品,恳求神灵降下恩泽,助他们速成神通……
    若是小部落实力不够,没法外出征战掠夺怎么办?
    那很简单,外人欺负不了,我还欺负不了自己人,铁拳向内总是最轻松的。
    到了祭祀之日,每家每户摊派,童男童女,男男女女,轮着摊派,轮着压榨……
    至于巫师,那就不用说了,沟通鬼神,借鬼神之力,修炼到高深境界,甚至能驱使、豢养鬼神。
    西南六大顶级魔道势力【古巫神盟】便是源自于此。
    楚尘、白鹿仙翁听了离州城隍神断苍的话,隐隐有所悟。
    一两桩“血祭”活动好处置,可若是“血祭”活动普遍存在,涉及全州,那就不好处置了,由于其中的巨大利益驱使,根本无法杜绝。
    大昌天朝入驻离州,竖起旗帜,只是让“血祭”从明面跑到了暗处,丝毫没有影响“血祭”,那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甚至,阻止“血祭”反而让离州本地土著对天朝生出“怨恨”之心,认为天朝坏了他们的好事,难以教化。
    某种意义上,“血祭”算是离州治理最大的难点。
    谁若能将“血祭”根治,教化一州民风,引万民向道向善,那便是一桩大功劳,大造化……
    ……
    许是离州局势纷繁复杂,不管是楚尘、还是新任都管白鹿仙翁,都没有心情饮酒作乐,盛大隆重的接风宴草草结束。
    白鹿仙翁当天便走马上任,径直去了离州鬼神司。
    楚尘也不例外,入主离州监察司。
    离州监察司与其他州一样,下辖左右两位监察副使。
    郁宝泉,号“玉泉道人”,出身中土小九州,授十二阶神霄箓,洞灵法师,混元上卿(正四品),四品大神通后期道行修为,现任左监察副使,兼离州鬼神司州副都管;
    曹海贵,号“海澜子”,出身大九州,授十一阶五雷箓,高玄法师,上清玄都玉史(从四品),四品大神通道中期道行修为,现任离州右副监察副使。
    这两位是楚尘在州监察司的左膀右臂。
    左监察副使郁宝泉在监察司、鬼神司同时兼任,监察一方之余,负责协调各方,处置明面上的差事,与当年楚尘在云州干的差事大差不差,而右监察副使则是专职辅佐楚尘这位“离州监察使”。
    “见过监察使!”
    郁宝泉、曹海贵恭敬作揖一礼,不过,二人行礼时,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眼,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两位道友无需多礼。”
    楚尘早就习惯了同道同僚见他时的惊讶表情,即便他施展遁法,旁人看不出来他的深浅,可名气传出去了,旁人见了,都得多看他两眼。
    一番客套寒暄,熟络之后,楚尘直入主题,问起了郁宝泉,曹海贵离州“血祭”之事。
    郁宝泉一袭苍青道袍,身形高大,翩翩有礼,面容和善,颇为亲和力,闻言,连忙答道:
    “监察使,您目光如炬,血祭猖獗的确是离州治理最大的顽疾,别说离州修习巫道法门的土著了,就连咱们天朝道门不少道友,也有人受不住诱惑,修习邪术,祭祀邪鬼魔神,或是有地方神灵妄求血祭。”
    一旁性子内敛,身形消瘦的玄衣道人曹海贵附和道:
    “咱们监察司每年都要处置大大小小,数百桩此类案子,屡禁不止,防不胜防。”
    楚尘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惊讶。
    连天朝仙吏、鬼神都牵扯其中,更不用说,离州本地土著了。
    离州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利益使人疯狂。
    对于出身玄门正宗,又有心庙相助的楚尘来说,祭祀鬼神对他来说没有丝毫诱惑力,可对于没有小门小派,旁门左道以及莽荒百姓而言,祭祀鬼神得到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血祭的确是一桩麻烦。”
    一旁的左监察副使郁宝泉感慨道:
    “不过,想要解决血祭也不是没有办法,伐山破庙,横扫鬼神,将邪鬼魔神统统诛灭了,断了血祭传承的源头,血祭之风不治而止!”
    楚尘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此话有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监察使,您有所不知,寻常淫祀邪神好对付,真正难对付的离天巫神,您初入离州,不了解情况,这有卷宗,一看您就知晓了。”
    说完,两位监察副使命人呈上了厚厚的卷宗。
    楚尘见了卷宗,顿时来了兴趣,神识一扫。
    书页“刷刷刷”作响。
    【金龙卫】虽也是情报组织,不过它的主要任务是充当天子耳目,洞察各地动静,对地方具体情况的情报,那就远远不如各地监察司了。
    当即,楚尘接过卷宗。
    不多时,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此前,他没有接触离州事务,虽听过“离天巫神”名号,不过对其并不了解,当将其当做割据一方的霸主。
    不过,看了卷宗,他对离州局势一下子有了清晰的认识。
    说起来,离州之所以“血祭之风”盛行,与这位离天巫神息息相关。
    据说,“离天巫神”前身乃是远古巫道强者,意外陨落后,机缘巧合之下,他残魂化作了“鬼”飘荡在天地间。
    上古莽荒时代,各地遍地草头神,有座山神庙此前是一头小妖修造的淫祀,私自点燃神火,敕封为神,蛊惑山中生灵供奉。
    在一次雷雨交加的夜晚,小妖与其他妖怪斗法厮杀,一个不小心身死,山神庙就此破败下来,机缘巧合之下,让四处漂流的离天巫神捡了漏,寄生于此,苟活性命不说,还有了安心温养之所。
    靠着破庙残存的香火、神力,以及周遭天地灵炁滋养,离天巫神渐渐摆脱蒙昧,诞生了意识,不知不觉中,成了本地的草头野神,执掌了一方天地之力。
    “离天巫神”极为欣喜,本打算重修巫法,恢复往日巅峰实力。
    不过,事与愿违。
    离天巫神惊骇地发现,他本命真灵与山神庙融合,难分彼此,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并且,而后不管是仙道还是巫道,但凡是炼己证道的路子统统都走不通。
    这让“离天巫神”无比恼怒。
    作为曾经的顶级强者,即便只是一道残魂,他对“神道”的命运很了解。
    除了先天神灵,其余神灵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朝不保夕,一不小心,惹到了强敌,那就是魂飞魄散,一命呜呼的下场。
    离天巫神不甘心成为一尊小小的草头野神,也不愿意苦心经营神域,好不容易壮大了,哪一天惹了强敌,被人伐山破庙,丢了性命。
    于是乎,他走上了求变之路,专研神道。
    说起来,离天巫神天资极高,埋头潜修专研神道数百年,还真让他摸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长生大法”。
    在离天巫神之前,不管是巫师,还是普通百姓,供养祭祀鬼神时,双方地位是极为不平等的。
    鬼神占据绝对的主动,靠着绝对的武力,威逼百姓、域内生灵供养祭祀,将域内一众有情智慧生灵当做牲畜豢养,肆意压榨。
    至于祭祀鬼神的“回报”,那就看鬼神的心情了。
    不过,很多时候,鬼神往往不会给好处,不妄兴灾祸,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然而,这位离天巫神不同。
    他极讲信用,讲究“等价交换”原则,凡是祭祀他,必有“福报”,若是献上了丰厚的“祭品”,他看上眼了,他更是会有“回报”,精炁、福缘,功法、神通、巫术……数不胜数。
    也正因为“离天巫神”做“神”讲究,他的名气与法门在离州不胫而走,很快传播开来,没过多少年,他一下子从偏居一隅的小山神,一跃变成信徒香火鼎盛的神灵。
    从一众鬼神,妖魔手中,抢到了香火信仰,各方对他恨得牙痒痒,不过却又奈何不了他,当真是逍遥自在,摆脱了当初的窘境。
    成了气候后,离天巫神依旧有着很强的“忧患意识”,他很清楚,别看他表面风风光光,神通广大,纵横离州,逍遥自在,可本质上,他的根基太差了。
    他的真灵寄托在小小山神庙上,若是山神庙被人发现,他无疑是被人抓住了“逆鳞”,受制于人,下场凄惨。
    离天巫神自然不能容忍这一幕发生,于是乎,他选择了“让利”,传授弱小鬼神他参悟多年而成的“离天血祭大法”。
    鬼神们修习他传授的“血祭法”后,便可沟通“离天巫神”的信徒,然后按照“巫神法则”接受供奉供养。
    简单来说,就是离天巫神将自己的信徒分给了其他鬼神。
    乍一看,离天巫神有“菩萨心肠”,帮扶鬼神小兄弟们,一副好大哥的模样,从结果上来看,可以这么说,不过,他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
    一来,他传授“血祭法”给鬼神,各地鬼神们大肆宣扬他的法门,让他扩增信徒的速度暴涨,他仅仅靠着抽成,神力就蹭蹭暴涨;
    二来,修习了“血祭大法”的鬼神,他们所在神域也成了离天巫神的一部分。
    靠着“离天血祭法”,离天巫神真灵逃脱了小小的“山神庙”的困缚,整个“离天”系鬼神庙,皆是他的道场。
    时至今日,离天系鬼神庙不仅称霸离州,蔓延至隔壁的遥州,据说,还将触角伸向了西南妖魔国度,魔庭势力范围,势头极大。
    “好家伙,这离天巫神当真是人物。”
    翻阅完了【离天巫神】的卷宗后,楚尘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卷宗所记载的离天巫神,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过他很清楚,对方一路走来,必是一片腥风血雨,历经万难。
    前身是顶级巫道强者,擅长巫蛊诅咒之术,又懂得取舍,构建、扶持了一个庞大的离天神系,化身万千,手段多变……
    一时间,有点明白为何天朝仙庭在离州、遥州等地开疆拓土为何不顺利,处处碰壁了。
    离天巫神是一块真正的硬骨头!
    第967章 【紫光丹天印】雷部六符宝印
    当天夜里。
    离州牧孟路回来了。
    楚尘、白鹿仙翁第一时间赶去府衙拜见。
    在府衙公堂,二人见到了孟州牧以及他从巫族部落救下的“祭品”。
    那是一群身穿兽皮采衣的童男童女,脚下踏着虎皮鞋,规格、制式一模一样,约莫六七八岁不等,有胖乎乎的大胖小子丫头,也有皮肤黝黑的瘦杆,不一而足。
    每个孩童脸上都带着忐忑,眼神中透着畏惧与迷茫。
    除了童男童女,还有八位身形似人,或有尾巴、或有翅膀,半人半兽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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