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手脚天生是凉的。”秦乐窈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个大男人这么握着脚有些不大适应,又试着往回抽了下,仍是没抽动。
    “狗屁,那就是没受暖和。”赫连煜干脆将她另一只脚也捉了过来,他下手又快又准,饶是秦乐窈兔子似的缩着躲,也轻易被抓了出来。
    “别乱动,捂一会就热了。”
    赫连煜的掌心温烫,有点粗糙,但这所有的触感都敌不过心里的那股难为情。
    且不说二人身份的悬殊有多大,足下这般污秽之处,被人握在掌心里,秦乐窈手里还攥着那一截花枝,小声道:“别小王爷,怪脏的,脏了您的手。”
    “不是才沐浴过出来的吗,脏什么。”赫连煜不以为然,掌心揉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两只脚都暖和了,这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她脚踝处的银铃上。
    他捻起来瞧了眼,应是有些年份了,银质有些老化,不似新银那般光泽,然后手指圈起来比划了一下围度,“一直说给你做几个漂亮的脚环,耽搁到现在。”
    秦乐窈见他收了力,便赶紧又抽了一把,这回终于是顺利把脚给抽回来了。
    赫连煜轻笑一声,拉了被褥将她罩进去,“行了,老实睡觉吧,时辰也不早了。”
    又过了几日,上京城里刮了一场大风,将秋日最后剩下的一点暖意也给一道刮走了,瑟瑟寒风将城外的银杏林打下了满地的落叶,厚厚的一层,全是金黄色的。
    秦乐窈趁着秋收让老张去进了一批上好的高粱回来,带着伙计连着忙活了几日,总算是赶在起风降温前将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这事该我亲自跑一趟的,但我目前还是时间受限,不能去太远的地方。”秦乐窈拍着张管事的肩膀,歉然道:“这一年怕是还要辛苦你多担待些了。”
    “少东家哪的话,这说的也忒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酒庄门口不远处便是官道,此时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里去,前后都有列队的护卫开道,车上坠着定安侯府的旗子,里面的人正是侯府的嫡长子,康小侯爷。
    康兆和怀里搂着漂亮的小倌,撩着车帘一角,眼睛一晃便瞧见了一副熟面孔,便吩咐车夫停了下来。
    小倌抱着他的腰凑近一起往外看:“小侯爷瞧见什么了?”
    “嗬,那不是那个谁……”康兆和硬是想不起来这名字,手指往额角敲了好几下,话在嘴边上酝酿半晌终于是蹦了出来。
    小倌一看,一个是五荀老伯,另一位是个貌美的小娘子,便撒着娇阴阳怪气道:“好漂亮的一位姐姐,小侯爷现在也喜欢看美人姐姐了?”
    “哈哈,你别跟我闹,这是那赫连小王爷的人,叫什么名我给忘了。”康兆和饶有兴致往外打量着,“小王爷也真是,这大冷天的,还舍得让人出来抛头露面,看来是新鲜劲过了,不怎么受宠了……不过也是,这一晃,都有快一年的时辰了。”
    “啧,可惜了哟,怎的是个女儿身呢。”
    康兆和远远瞧着那清绝的皮囊,现在想来仍是啧啧摇头,“好了,接着走……欸欸欸等会等会!”
    前面的官道上,一人锦衣华服策马而来,身姿英武不凡,张扬中露着狷狂,大黑马一举越过官道的分界线,往那酒庄前跑去了。
    这般潇洒,可不就是那忙得成日里见不着人的赫连小王爷吗!
    秦乐窈正跟老张说着话,扫眼竟是瞧见赫连煜策马而来,她微微一愣,便赶紧吩咐管事的先去忙别的,自己迎上了前去。
    秦乐窈仰着脑袋看人由远及近,他身上还穿着武将的银黑软甲,显然是才从军营里来,还没回过无乩馆。
    “小王爷……”秦乐窈有些吃惊,“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不是……”
    她都是算好时辰的,以往他去城防御林军大营,一般都是戌时左右才会回府,现在才酉时刚过,天都还大亮着。
    “今日结束的早,我一猜你就在这,回去了肯定也找不着人,干脆来捎你一程。”赫连煜笑得爽朗恣意,从马上俯身朝她伸手:“走,起风了,带你去登瀛楼吃鳌蟹。”
    秦乐窈并不是太想跟他一道策马回城,那实在是太夺人眼球了,平白落人口舌,但现在赫连煜人都来了,若说想分开走显然不太现实,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小王爷稍等,我去牵马。”
    她掉头就跑,原是不想给他阻止的机会,不料男人竟是一甩缰绳两步上来就直接将她单臂捞上来了。
    “你跑什么呢,跑这么快。”赫连煜往人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坐好。”
    军用软甲将男人本就健壮的身材衬托得越发巍峨,秦乐窈嵌在他身前只有小小的一只,赫连煜抱上后垂首往她耳朵上亲了一口,“给你打了那么些首饰,也没见着戴一次的,成日打扮得这般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
    秦乐窈没吭声,原本他们之间这种见不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吧椅得人的关系,她就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庄子里连老张都是一知半解的,更遑论其他人。
    “想什么呢,嗯?”赫连煜不满意她的走神,捏着人的下巴往回转了些。
    “嗯?没有啊。”秦乐窈的眼睛在日光下清澈透亮,她想不出别的办法能毫无痕迹从他手底下脱身,但却实在不愿这般招摇地共乘一骑回城去,只能硬着头皮商量道:“小王爷,让我自己骑吧,我的马还在酒庄里呢。”
    赫连煜不以为意,随口道:“就扔这吧,我那多的是好马,回去给你挑一匹,北疆回来的‘朔北雪’,浑身都是银白色的,漂亮得很。”
    朔北雪其名,是连秦乐窈这种对马种不太有研究的人都曾听过的名讳。
    那是北疆进贡的瑰宝,与南海汗血良驹其名,别说是纯种的,即便是沾点亲带点故,那都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能见着的宝驹。
    秦乐窈怎敢收他如此贵重的玩意,扬眉道:“小王爷你可别害我,这可是进贡的宝贝,我骑了要杀头的吧。”
    赫连煜散漫地笑着,夕阳将男人轮廓分明的侧颜照出了峰峦般的分界线,他的眸子湛蓝如海,眼底是意气风发的桀骜,“我的人骑我的马,这道理放到圣上面前去都能说得通。”
    秦乐窈失笑道:“小王爷,您这话还是留着给以后的将军夫人说吧。”
    这话赫连煜听着有些不舒坦,也不知是被踩着了哪根弦,蹙眉道:“怎么,对你好些,还不乐意了?”
    秦乐窈回眸瞧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小王爷要是真对我好,就现在把我放下来,让我自个骑马回去吧。”
    她这一而再地不领情,赫连煜眯起眼,一把拉了缰绳,大黑马甩了甩脖子,从慢慢踱步晃悠的状态停了下来。
    “理由?”
    “您是天潢贵胄,尚且还未议亲,就这般带着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招摇过市,不管叫谁看见了,都难免非议的。”秦乐窈温声向他分析着利弊。
    “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究竟是怕我被人非议,还是你自己打心底里不愿叫人瞧见跟我在一处?”赫连煜掐着人的下巴,面无表情诘问着。
    官道上看戏的康小侯爷隔得太远,听不见二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那些肢体上的接触是看得分明的,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之前还当这小娘们不怎么得宠,现在看来,有些本事啊,居然能劳动骁骑将军的大驾亲自来接……”
    怀里的小倌往外一瞅,玩笑道:“可是现在吵架啦。”
    “宝贝儿,不懂了吧。”康兆和这种花丛浪子显然是经验老道,摸着小倌软和的腰肢,说道:“能吵那不正说明是有感情的呐,不在意的那就直接撇下拖出去得了,值得费那口舌精神?”
    小倌点头道:“说的也是,大将军那威武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秦乐窈被他怼在眼前的这一问,被迫仰着脑袋,最后承认道:“都有。”
    “乐窈只是一介布衣,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这日子过顺畅了,亲朋在侧,足矣。”
    “您是皇亲国戚,我们原本是永不会相干的云与泥,我得您庇护,心里念着感激,但终有一日我还得回到自己的道路上。”
    “而到那个时候,今日种下的一切因,都可能会变成我无法承受的果。”
    “您能明白我的忧思吗?”
    秦乐窈并没有读过什么太多圣贤书,她跟人打交道的本事都是从前萧敬舟教的,已然是竭力想将这番话说得再委婉些,只盼不要触了赫连煜的霉头,引他不快发怒。
    她目光恳切,但面前的男人却是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他眼里有风暴,存心不让事情变得含糊不清,沉声道:“不明白,说直白些。”
    秦乐窈喉间动了一下,有些忐忑,而后闭着眼为难道:“……就是、到时候与您相干的随便来个谁都能轻易捏死我,我害怕,所以小王爷您能尽量别将我们这关系带去人前吗?”
    “你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你老实在老子身边待着,谁能动的了你?”赫连煜蹙眉沉声道:“这才什么时候,你人在我这,心里边每日都在为以后脱身做打算,怕就在无乩馆里踏实住着,没人赶你走。”
    马车里的康兆和不过捻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再一回头就瞧着赫连煜的整张脸都是黑的,他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没看着,赶忙问:“怎么了这是?”
    “嗯?没怎么呀,俩人说话呢,就这样,然后这样。”小倌原先是戏班子里唱曲的角儿,反身就在康兆和怀里扮演起了秦乐窈,将小侯爷的手按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后,一扭头:“然后就黑脸了。”
    康兆和哭笑不得,“就你喜欢抖机灵。”
    秦乐窈在他身前,半晌不吭声,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激怒他,只委屈地小声反驳道:“我是在为以后做打算,可这不是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赫连煜目光攫住她的一双眼,显然是动怒了,尽管秦乐窈跟在他身边已有接近一年,也仍然是会在这种时候心中生怖。
    “下去。”他面无表情冷淡道。
    秦乐窈慢吞吞从马上滑了下去,如愿往屋子里小跑着去牵马,赫连煜却是没有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策马上了官道,绝尘而去。
    外面的两人可谓是不欢而散,马车里目睹了全过程的康小侯爷摩挲着下巴,眼里全是兴味。
    他对赫连煜这位独身多年的大将军的感情生活非常之感兴趣,哈哈笑着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今儿个晚上的酒有着落了。”
    当天晚上,康兆和就拎着酒去了无乩馆,起先还吃了个闭门羹,通传的侍卫说将军今日公务繁忙无暇见客。
    康小侯爷心里乐呵极了,若非是下午出游回城正好瞧见了那一幕,他可就真信了。
    “哈哈。”男人一把勾住侍卫的肩膀,说道:“你再去,就跟赫连兄说啊,这感情上的事情啊,还得听听过来人的经验。”
    侍卫有所迟疑:“这……”
    “没事,你就照着原话传,你说,我带了好酒来,这可是专程上门来给赫连兄排忧解难的。”
    没过多久,侍卫便回来了,揖手道:“小侯爷,将军有请。”
    康兆和一瞬间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急切道:“走,走,快引路。”
    这些日子天冷,主宅后的那棵腊梅树更香了,门窗都隔不住的气味,香得赫连煜心烦气躁,将狼毫笔往桌上一拍:“来人!去把外面那棵破树给我砍了!”
    大门正好打开,康兆和被这一声吼给吓了一跳,调笑着道:“赫连兄,怎么这么大火气呐,小弟来的可真是时候。”
    第56章 窈窈
    赫连煜冷哼一声, 没搭理他。
    外面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康兆和做主吩咐道:“行了行了,你们将军正在气头上, 都散了吧,把门守好,吩咐厨房弄几个下酒菜送进来。”
    没一会,女使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搁在了案桌上。
    大门再次关上,赫连煜扫了眼已经自己坐上了桌的康兆和,方才冷笑着道:“不请自来, 还在我这使唤上人来了。”
    赫连煜敞着腿靠在太师椅中,姿态懒散,神情淡漠。
    要说放在其他时候听见这番话,康兆和是不敢在赫连煜面前放肆的, 但现在不一样, 明知他是在为女人心烦, 嬉皮笑脸安抚道:“哎呀,赫连兄,小弟这不是知道你的烦闷, 喏,特意带着好酒来给你献计献策的。”
    康兆和自己拉了椅子靠近他,一边斟酒一边道:“这要说带兵打仗啊, 那是赫连兄你一百个在行,但要说这风月场上的风月事, 那可真就是我的拿手长处了,哈哈。”
    赫连煜睨着他, 康兆和解释道:“我下午去大灵山游玩,回来的时候就正好路过那秦老板的酒庄,瞧见你们有所争执。”
    提起这茬赫连煜就没什么好脸色,嗤声道:“你不是好男风么,上赶着到我这来充什么老道。”
    “哎呀赫连兄,莫动气。”康兆和是个明眼人,往他桌上的酒杯主动去碰了一下道:“虽然我不喜女子,但这中间周旋驾驭的道理,那都是相通的,你跟我说说,那小娘子是什么事惹得你不顺心了?”
    赫连煜回想起下午秦乐窈的那番话。
    之前以为她有身孕那会也是,翻脸比翻书快,即便平日里装得再如何与他浓情蜜意的契合,她心里也始终还是作着到了时间就能抽身离去的打算。
    明明夜里欢好时候那么粘腻,亲吻的时候也回应热情,结果心里是块石头,她自己真能拎得那么清楚?做戏也断不可能做这么像,偏生嘴硬。
    赫连煜自己在心里千回百转将她一通数落,思忖着开口道:“那依你的经历,你身边的人,可会动辄想着要一拍两散?”
    康兆和是什么人,风流场中过片叶不沾身,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了,一拍手道:“懂了,我此前也遇见过这样的,若即若离的欲拒还迎,这你可真算是问对人了。”
    赫连煜蹙着眉,半信半疑道:“怎么讲。”
    “赫连兄你呀就是女人少了,闹性子还能为了什么,要不是为赏赐,那就是为了情人间温声软语的哄,不懂了吧,这叫欲擒故纵,其实就是仗着宠爱跟你撒娇呢。碰上这样的你觉得抓心挠腮也正常,小弟给你支个招,保管药到病除。”
    听见撒娇两个字,赫连煜的眉眼微微一动,“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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