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摇头道:“我不敢怪罪王后,就是怕连累了殿下。”陈兰桡笑道:“放心,雨过天晴。”乳娘看着她的笑脸,心才安稳:“那么……我该回去看看小殿下,他是时候该吃奶了。”陈兰桡点点头,让霜影送乳娘回去。
    一场风波消饵于无形,下午,陈兰桡仍步出兰和殿,顺着院墙走了会儿,避开那些巡逻的侍卫,最后轻车熟路地跃进御膳房,捡着那些做好了的补品放进鹿皮口袋,一直塞得满满地才跳出窗子。
    她拎着口袋,满载而归,走到半路,前方却有个身影跳出来,道:“好哇,抓到你了!”
    陈兰桡一惊,定睛看去,却见是小王子无忌,她呼出口气:“你在做什么,捉迷藏么?”无忌听了,眼睛一亮:“你要跟我玩么?”陈兰桡笑道:“我忙着呢,你怎么在这儿啊?”
    无忌盯着她背在身后的手:“你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陈兰桡道:“小孩子家,别东看西看的。”她说着,便避开无忌,侧身经过,又捧住袋子快步往前走。
    身后脚步声追来,陈兰桡正想甩开他,无忌嚷道:“陈国公主,我听说昨晚上有刺客行刺你,还打得非常厉害,你亲眼目睹了吗?”
    陈兰桡放慢脚步,回头看他。无忌气喘吁吁跑过来,拉住她衣袖:“你跑什么呢?难道我不会追到兰和殿吗?”
    正巧一队侍卫路过,见状便迟疑着看了两眼,最后竟走过来。
    陈兰桡到底有些“做贼心虚”,便把鹿皮口袋往身侧挡了挡,无忌的目光也随着看过去,忽然心有灵犀,眼看那侍卫靠近,他便跳出来,挡在陈兰桡身前,喝道:“我在这里,你们别打扰我说话。”
    那侍卫见他发话,忙止步,行了一礼,便退下,把人也都带走了。
    陈兰桡松了口气,无忌回头,眼睛贼溜溜地看她:“哈哈,你口袋里装的什么?”陈兰桡见小孩儿虽然顽皮,却一片好意,便小声说道:“是吃的。”
    无忌眨了眨眼:“什么吃的?”陈兰桡咳嗽了声,道:“御膳房里拿的。”无忌一愣,忽然叫道:“我听一些太监说,御膳房里好像失窃,有些吃食凭空不见……难道是你偷……”
    陈兰桡闻言便喝道:“你小声点!什么偷,我们远道而来,皇帝又让我住在宫内,整天送些残羹剩饭给我们,哪里是待客之道,何况你们大魏国力强盛,物品繁华,怎能如此吝啬,我不过是取一点适用的吃食罢了,也顾全你们大魏的脸面。”
    无忌吐吐舌头:“你真是能言善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先喷了我一脸,三哥还说让我看着你,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跟他说……现在看来,你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
    陈兰桡愣了愣:“啊……燕归……”
    无忌望着她,打量了会儿,道:“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残羹冷炙,他们对你不好么?”
    陈兰桡回过神来,忙摇头:“没有没有,你什么也没听见!”她转身又走,心想:原来燕归拜托无忌帮忙看着她……若无忌把她在兰和殿受了冷遇的事告诉燕归,燕归自然又要担心,他刚出牢狱,若因此又惹出事来,又或者弄得皇后不快,岂不又是她的罪过了?
    无忌见她又走,便忙跟上:“你等等,等等我……好吧我不问了,那你跟我说说昨晚上刺客的事儿啊……是不是很厉害,是怎么打的?”
    “我忘了。”陈兰桡绷着脸。
    “必然是很惊险的,听说刺客死在二姐姐的宫外,被人射了好几箭呢,我想去看看,但被乳母拦着……”
    无忌喋喋不休,如一条小尾巴,紧紧跟在陈兰桡身后。
    陈兰桡不愿理他,只不过有他在倒也有一项好处:那些巡逻的侍卫见了,都自动避开,她倒是不用留心提防了。
    终于快到了兰和殿,猛然就见到殿门口有许多人站着,簇簇拥拥。
    陈兰桡心头一惊,不知发生何事,便站住脚步。
    无忌跟在她身后,探头一看,“咦”了声,道:“是跟随父皇的人……”
    陈兰桡不由问道:“是啊,是皇帝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无忌看着她担忧的样子,噗嗤一笑:“难道是父皇知道了你偷……不,你取东西吃,所以派人来了?”
    “多嘴,赶紧把这件事忘了。”陈兰桡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下。
    无忌捂住脑袋,嘟嘴又道:“你怎么还打我?你这么凶,三哥怎么受得了?”
    陈 兰桡听到他又提燕归,灵机一动,便拉住无忌道:“小王子,燕归……说让你看着我,是不是也有让你照顾我的意思?”无忌睁大眼睛:“啊?大概吧……你想干 吗?”陈兰桡笑道:“不知道他们来是什么事儿,我提着这么大口袋进去有些不像话,这样,我先进去探路,你帮我拿着,等风平浪静他们走了,我再出来取,好不 好?”
    无忌好像不太乐意,陈兰桡不由分说地把鹿皮口袋塞到他手里,摸了摸他的头,道:“等没事儿了,我就跟你说昨晚上刺客的事儿,实话告诉你,我跟刺客交手过呢!”无忌一听,眼睛亮极,紧紧攥住鹿皮口袋道:“那我等你!”
    陈兰桡别了无忌,便往兰和殿走去,还没到门口,一名太监眼尖瞧见了她,便叫道:“公主回来了!”
    陈兰桡心中微微忐忑,不知如何,刚进殿门,就见先前认得的那名小太监如获至宝似的冲出来,道:“陈国公主,你去哪里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陈兰桡扫了一眼旁边的管事太监,笑问:“我觉着闷,就出去走走……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管事太监听了,嘴角微微抽搐:这会儿正是御膳房里忙着准备中饭的时候,他也约略猜到陈兰桡做什么去了。
    小太监道:“皇上听闻昨晚上公主遇刺之事,很是关切,叫我传你过去呢!方才已等了许久……快快随我去面圣!”
    陈兰桡闻言,那口提着的气才算平稳了。
    ☆、第61章
    燕归在北都的居处偏僻,地方也狭小,比一般的三品以上官员的府邸也不如,平日更是门可罗雀。
    昨夜在兰和殿,陈兰桡睡得香甜的时候,燕归却丝毫睡意都无,他的夜探,就如同于老虎鼻息之下行事,稍不留神就会大祸临头。
    魏帝的为人他是深知的,除了明面上的侍卫,暗中亦有许多高手潜伏,若不是太过想念陈兰桡,他绝不会冒险行事。
    天还没亮的时候燕归就起身了,望着她酣眠的睡容,狠心转身。重新整理妥当,听着外间悄无声息,便轻轻跃出。
    燕归回到府邸之后,天才微微放明了,稍事休息,外间就报说有人来到。
    他听到青牛报出来人是谁,一时睡意全无,正容往外而行,到了厅中,抬头看到等候的那人,容貌端雅秀丽,正是司空府的大小姐朱丹梓。
    燕归道:“朱小姐……怎会来此?”朱丹梓起身行了一礼:“公子是不想见我吗?”燕归道:“朱小姐乃是贵客,何出此言,请坐。”
    两人分别坐了,朱丹梓才淡淡一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是因为前事而对我有所怨恨呢。”
    燕归垂眸:“过去之事,我早已经忘了。”
    朱丹梓敛了笑意:“公子心胸宽广,正是我钦佩之处。其实当初,容不得我做主,是家父执意如此。”
    燕归心头一沉,转过头去,沉默无声。朱丹梓道:“我知道公子不愿旧事重提,但我今日登门,却不得不提了。”燕归有些疑惑,拧眉看她:“何意?”
    朱丹梓正色沉声,道:“只因皇上正在考虑立太子之事,家父跟几位大臣每日进宫,就是商议此事。”
    燕归低头,微微冷笑:“这跟我有何干系,朱小姐怕是多虑了,太子虽然已死,但是还有二哥,父皇不至于会越过他去想其他之人吧。”
    朱丹梓眯起眼睛,声音越发低了些:“那就看公子有没有想要去争一把的心思了。”
    燕归深深皱眉,对上她的目光,冷道:“我想……朱小姐真的想多了,有些话也不是你能说的,燕归不想再谈下去,小姐还是请回吧。”他说完,便起身,迈步欲离开。
    朱丹梓也站起身来:“那你可知道,若是二公子成为太子,我便会嫁给他?”
    燕归微微仰头,似笑非笑:“是么,这跟我有何干系?”
    朱丹梓听着他冷淡的口味,脸色微有些难看:“你果真是还怀恨我当初……选择太子?”
    燕归一笑,摇头欲走,朱丹梓上前,挡在他身前,伸出手臂将他拦住:“莫非……是因为陈国公主吗?”
    燕归蓦地止步:“你说什么?”朱丹梓凝视着他的表情:“果然你是喜欢陈国公主的?”燕归道:“朱小姐,这件事好似跟你也没有关系。”
    朱丹梓道:“那你可知道,皇上对她十分欣赏,甚至有意愿想收她做皇族之人?”
    燕归本不想跟她纠缠,听了这话却浑身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朱丹梓道:“你说呢?”燕归心中隐隐惊跳:“如果是要二哥为太子,为了笼络你家,你的太子妃之位仍跑不了,这关她何事?”
    朱丹梓昂首,缓声道:“不如你想想看,如果皇上选定了二殿下为太子,还会把陈国公主许配给一个不讨喜的公子吗?因为前太子在晋国的所作所为,皇上很想以怀柔手段来笼络天下人心,而陈国公主,不正是一个很好的砝码吗?太子妃只有一个,但是后宫妃嫔却不止一个。”
    燕归心中大乱,却不肯流露惊慌之色,低低喝道:“够了,这些都是你的凭空臆测。”
    朱丹梓冷笑道:“我父亲是大司空,还会不懂皇上的心意吗,而且皇上已经表露出此意了,他的身体不好,立太子之事更要尽快……而且据我所知,皇上大概会把此意跟陈国公主表明,你觉得陈国公主会如何回答他呢?”
    燕归猛地后退一步:“什么!”
    朱丹梓凝视他原本沉静的脸色转为惊慌失措,涩声道:“不过……大概你也会猜到她如何回答吧,毕竟你比我更了解陈兰桡。”说出这话,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楚之意。
    燕归抬手扶在额上:“不,这不可能……”他自言自语两声,忽然大步流星往外而去,朱丹梓在后叫道:“燕归,你是想进宫吗?”燕归道:“不错。”朱丹梓望着他的背影,一提到陈国公主的事,竟叫他如此失态,可见他心底真的只有那人了。
    朱丹梓深吸一口气,反而昂起头来,冷道:“好,可你不妨想想贸然行事的后果!”燕归一脚已经迈出门槛,听了她的声音,便又停住。
    他矗立原地,过了片刻才回头看她:“你特特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是想如何?”
    朱丹梓对上他的眼睛,慢慢说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再错一次,也不想让大魏再冒一次险。”
    燕归道:“我不懂。”
    朱丹梓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眼前这张脸,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心中就有种轻轻战栗的感觉,她从燕归的身上看出类似魏帝的影子,而在魏帝的几个儿子中,只有燕归让她有这种感觉。
    可以说,就算是跟太子相比,就算再怎么韬光隐晦,他身上的光芒仍是那么夺目,什么都掩不住。
    但是别人偏偏都看不到,或许就算看到也装看不见。毕竟公子燕归是从章国逃回来的,而他的母妃如今正在章国……简直是大魏的耻辱。
    今次魏帝身体明明不佳,但选在这个时候要统一天下,在大司空等几个近臣的眼中,魏帝的野心之下,藏着一股不甘。
    或许魏帝是想在殡天之前,看到他想要看到的场景,得到他欲得的答案。
    而公子燕归是魏帝的心病,也是魏帝跟诸位近臣们的“眼中钉”。
    所以大家对他视而不见,只有她,还会在私底下对这个备受冷落的王子,展露微笑。
    曾经有一段日子,是单纯而美好的。
    一直到大司空要她跟太子琪定亲,摇摆之下,她终于理智地选择了家族的安排,也开始疏远了公子燕归,甚至在相见的时候,格外地冷淡,因为她未来的夫君太子琪是个疑心很重之人,而她要准备当一个合格的大魏皇后。
    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朱 丹梓敛了浮杂的心绪,冷静说道:“二殿下多病,人才也是一般的很。而且他的母妃韦氏跟韦氏一族野心勃勃,跟父亲他们素来不合,所以若他为太子,我家必然要 跟韦氏联姻,以缓和诸位大臣的关系,可是对我来说,此举犹如行走悬崖峭壁,最差的结局是,皇帝殡天之后,二殿下废后,铲除异己,魏国大乱,到时候外敌趁虚 而入……恐怕不堪设想。”
    燕归心底一颤,却道:“恐怕是你们多虑了。”
    朱丹梓道:“你当只我们一家如此想么?二殿下资质平平,大魏如今正是开疆僻壤之时,若他登基,只怕天下未收,大魏先乱,早已经有朝臣陆续向皇上进言。”
    燕归一怔,而后摇头:“但是大家都知道,父皇讨厌我。不,我不想当太子,也不能!”
    朱丹梓逼视着他,道:“你能,如果你之前不能,那现在你已经有资格,这次出征是谁的军功最大?皇上不是不知道你的能为,只要你肯争一把,未必不行……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那陈兰桡呢?”
    燕归脸色一变,朱丹梓道:“公子,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日后该如何吧,只想着置身事外是不可行的,若再迟疑,只怕一切都无法挽回,不管是为了你自己,陈兰桡,亦或者整个大魏,天下……请你三思!”
    陈兰桡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无忌藏身的方向,向他使了个眼色,也不知他是否明白。
    跟之前相比,魏帝的精神好了很多,道:“昨晚上你受惊了,可有被伤着么?”陈兰桡道:“并无,幸好侍卫去的及时。”魏帝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陈兰桡只是摇头,魏帝也并未问更多,只道:“这种事倒是常见,朕是许多宵小的眼中钉,很多人欲除去朕而后快呢,但蹊跷的是……竟会对你动手,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增加了巡防人手,并且严查刺客的身份,一定会查出是何人所派。”
    陈兰桡谢过了魏帝。魏帝凝视着她,忽地叹了口气。
    殿内一片沉寂,陈兰桡忍不住微微抬头,问道:“皇上为何叹息,是有心事么?”
    魏帝淡笑,看向她道:“上回,你说你是公主,所以你父王的心意你会猜到几分,不如你现在猜猜朕在想什么?”
    陈兰桡一愣,她再聪明,又不是神机妙算,哪会猜到魏帝的心事?歪头想了会儿,忽然心头一动:“皇上想的是不是一件事关大魏国运之事?”身为帝王,最挂心的无非是天下社稷,而相比天下,魏国如今正面对一个急欲解决的问题,一件事关魏国根基的大事。
    魏帝眉毛一挑:“继续说下去……”
    陈兰桡看着他的表情,不由笑道:“我猜错了皇上可别怪我啊……”魏帝摇头:“又来跟朕讨价还价……你可真胆大,好吧,你说。”陈兰桡伸出手指挠了挠腮:“我猜皇上是在想立太子的事。”
    魏帝微微震动:“小丫头,你倒是……”陈兰桡笑道:“咦,真的给我猜中了?”魏帝见她笑面如花,笑得好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一般,不由龙颜大悦,便向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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