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晗到床边,把这话用极委婉的方式跟许怜娇说了,许怜娇几次想辩解,都被蔺晗用手势压住,等她全部说完了,许怜娇反而沉默住,良久才道:“……我去问他,他肯定有正当原因的。”
    她肯去问,总比盲目相信好,蔺晗道:“你呀,别被一些含糊不清的言辞被糊弄过去,只需随便算一算,早五年他赚的不多,但一个月总能剩二十元吧,后五年算四十,加起来有三千六,这多大一笔钱!他要是再跟你说应酬交际什么的,你就问他一个月应酬在哪里,大概多少钱,听听看合理不合理。”
    许怜娇有些为难,嗫嚅道:“我这样问,岂不是显得十分不信任他?”
    这倒是的,谈钱伤感情。尤其许怜娇一贯是把怎么把钱财放心上的,所以才会听信丁汝贤的解释,才会气父母势力。
    感情当然是能不谈钱尽量不谈钱,但有时候非谈不可,就谈个清楚,别伤了感情还一些事糊糊涂涂,不明就里。
    蔺晗建议,“你怕伤感情,那让你爹娘去谈。”
    许怜娇又不愿意了,“我爹娘他们说的话可难听了,人家丁先生是读书人,脸皮薄……”
    蔺晗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没吐出来,她还没嫁人呢,已经护情郎护成这样了。
    其实懂得爱自己的另一半是值得表扬的,因为这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但问题是,丁汝贤解释不清楚他的财务状况。虽然是他自己的私事,他婚前的财产,许家没资格管,但是许家要嫁女儿,也权利打听清楚他的身家,衡量他的为人,再决定这桩婚事。
    不过总算她还算乖,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她也就听了,梳妆打扮妥当,找丁汝贤谈这事。
    蔺晗等没跟上去,后续是几天后知道的,说是丁汝贤能出一千块元。这一千元,若是在其他地方,几套房子也买了。可清末民初这个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时期,众多农民抛弃田地成为工人,涌入上海北平等大城市,让这些地方的房价飞速上涨,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间房。
    此时富人的日子过的豪奢至极,有钱人家的太太扯一块上等的印度印花布就要两百多元,是很常见的事情。而平民拿着一个月七八元的薪资,过的也算好了。真正穷的,一个月赚个一两元的苦工资,住的是棚屋,吃的粗粮,冬日里一家几口才一套棉衣,谁出门就给谁穿。
    许家毕竟疼女儿,拿出了一笔钱凑给丁汝贤,让他去寻房子。
    丁汝贤看下一栋楼房,临街没有花园,房龄不算太老,只是格局一般,但给新婚两口子住很够了。
    其间远在湖南的丁父丁母赶过来了,双方会过面,这婚事就正式铺张开了。
    陆瑛也收到了红色请柬,半明示的提点蔺晗,“密斯许了解对方的家庭吗?这种旅居的才子我见过不少,家庭开明的有,不过多数是乡下地主之家,很传统的……丁先生若是没说清楚他家乡的情形,吃亏的是女孩子呢。”
    她说的正是蔺晗一直担心的隐忧,也跟许怜娇提过多次,一次几乎是明说了,许怜娇真的生气了,说了重话,“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如今我寻获爱情,你应当为我高兴才是,怎能背地里用如此阴暗的心思去揣测丁先生的人品。”
    她们平日相处得宜,第一次说僵到那种程度,后来蔺晗道了歉,提起这些事更加谨慎了。
    可听了陆瑛的话,蔺晗忍不住再一次旁敲侧击,问许怜娇:“你公婆人如何?”
    房子的事搞定,长辈们会过面,许怜娇又一副幸福新嫁娘的模样,笑的甜蜜,道:“婆婆挺好,挺客气的。”
    蔺晗笑嘻嘻的,继续问,“丁家只来了两老,其他人呢?”
    许怜娇道:“老家还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小姑子,小叔子在读书不能来。”她奇怪的瞥了蔺晗一眼,“如今也不讲究过去那一套了,父母来观礼就好,真要三姑六婆都过来,我们招待起来,不知道要多大一笔开销。”
    经过买房之事,许小姐终于对钱有了一点认识。
    问不出可疑之处,人家欢欢喜喜做新娘,她还是别扫兴了。
    重点是,她说再多,许怜娇不会信,反而要质疑她心思阴暗,把人性想的太坏。
    ……
    整日里忙忙碌碌的,蔺晗几乎将棠威抛之脑后。
    直到这一日她收到一封来自棠威的信笺,上书:“蔺小姐芳鉴,自那日一别,日日等待小姐回信,不知小姐是何想法,桓恭听之。另有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蔺晗不知如何回答,心有些慌慌的,面上镇定的扯了个理由打发走送信的人。
    第二日,棠威又派遣听差送来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蔺晗打开盒子,只见是一条摸着顺滑,材料极好的素帕。
    可是帕子上别说一字片语,就是图案都没有,叫她摸不清头脑,不解棠威其意。
    听差笑着传话,道:“三爷吩咐我明日再来,请小姐介时务必给个回复。”
    回到家里,她还摸着这块素帕不解。
    他为什么送一块丝帕来,也没有附上信笺……只是催她回复之前的问题吗?
    直到晚上上床,临睡前她某一根筋突然通了,了悟棠威的意思。
    素帕上下左右都是丝,丝同“思”,棠威是在用这方素帕传递相思……
    蔺晗心里有些发热,又有些好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用这种柔情缠绵的手段,简直……蔺晗不知道说什么,不知不觉间,脸上发烧,耳朵滚烫。
    中午,蔺晗偷偷摘了一朵楼下花坛里的花,一瓣一瓣的数。她以前一直觉得那些女孩子用花瓣来决定人生大事蠢死了,只是轮到自己时,就忍不住也这么干了,嘴里默默念着:“答应,不答应,答应,不答应,答应……”
    最后一片花瓣是“不答应”,她忙扔了,敲自己脑袋,“蠢死了,蠢死了……”
    情爱扰人心,若是不去想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单从现实角度看,问题就很好回答。
    她应该答应试一试。
    朋友们嫁人的嫁人,交朋友的交朋友,很快单身的就没几个。她今年十六,家里没有催促,但是再过两年,她爹娘肯定要过问的。若是如陆瑛一般,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婚,那就全心全意的投入职场,把事业经营好。可她渴望爱情,期盼找到一个爱她,她也爱的人相守一生。
    且她好喜欢小孩子,希望未来能有一儿一女,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而棠威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条件远远超出她所期望的,叫她很怕付出感情之后,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是她不能因此就否定他,也许他就是这个对的人呢?
    下定决心,蔺晗满怀甜蜜和期待的入睡了,早睡早起皮肤才有最好的状态。明天,她将迎来新的人生。
    蔺晗买了一张熏香的信笺,想了又想,先在普通的纸上打好草稿,写了诸如“棠三爷台鉴,我十分感激三爷青眼相加,只本身资质一般,家庭亦不足为道,十分不敢高攀。但感三爷厚情,心中亦是钦佩您的为人,愿常聆听训谏。”再端端正正抄到信纸上。
    此时的情书呢,有火辣的也有含蓄的。蔺晗这种偏含蓄,社会上挺常见的,男女谈恋爱都说我当你是老师,想从你身上学点东西,所以我们就常常来往吧。毕竟社交再公开,行为再大胆,民国是衔接封建社会的,话语落到文字上,就得含蓄再含蓄。
    将信交给听差时,蔺晗感觉极为不好意思,明明听差根本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可她总觉得羞耻。就是在现代,一部分初谈恋爱的人可能也会有这种感觉,开始时特别怕被人知道,真的感情稳定了呢,又喜欢秀恩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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