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可能在东边——东边的湖林!”
    幽邃的绿眸中闪烁的是坚定且漠然的光,韦格斯此时正在全力施展自己的手段。
    蜘蛛。
    蜘蛛,是会织网的生物,以昆虫为食的猎手。
    但,或许有不少人并不知道,蜘蛛的近亲,其实是那些在沙中蛰伏的蝎,于海中横行的蟹。
    那些以甲壳包裹自己,保护自己,有着坚固的甲胄与坚壳的‘骑士’。
    昔日不灭之城的学徒,如今的巡监骑士,当年正是修行沙铠学徒与岩铸骑士的升华者。
    只是,在那场导致导师突然离去,令巡监骑士团大半阵亡,所有的长辈,师兄与熟悉的人都因此而死的黯月动乱后,谁还胆敢继续修行这禁忌的传承呢?
    只能冒着畸变的风险,以数十年来都无法进阶为代价,改换门庭。
    昔日真形·不动坚城的骑士,如今血脉·珐琅蝎蛛的修行者,并不靠物理意义上的网来狩猎猎物。
    这种升华魔兽,可以通过大地聆听数十公里外的震荡,精确地判断猎物的靠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将敌人猎杀!
    除此之外,那由坚固的磷酸钙与碳酸钙构成的甲胄,也能保护它那脆弱的内脏。
    钙……
    骨骼的成分,就是钙。
    此刻,随着韦格斯催动自己体内的升华器官,令周围大地中的‘土元素’,亦或是说,‘钙元素’随着自己的意志而鼓动。
    登时,一枚枚破碎的骨片,细微的砂石,以及天知道原本究竟是什么的钙质尘埃,就从周围的大地,岩层与腐叶中涌出,环绕着黑铠的骑士旋转。
    他一路行走,一路感应,一路聆听……最终,抵达了一处浅浅的湖泊旁边。
    透明的湖水倒映着天上正在落下的夕阳光辉,云层被风吹拂摇晃,潮湿的气息涌动间,有许多虫正在聒噪地振鸣。
    “就是这里。”
    铁靴踏下,碾死了一只不知名的甲虫,韦格斯来到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根部。
    他眯起眼睛,凝视着树根旁的某处,然后微笑了起来。
    嗡!
    震荡响起,大地开始犹如有生命一般鼓动着,泥土开始在骑士的意志作用下不断地隆起,隆起……
    然后,露出一截斑斑点点的白骨!
    呼吸急促了瞬间,韦格斯深呼吸了一下,紧接着再次凝神,催动源质。
    哗啦啦,泥土跌落的声音响起。
    很快,伴随着土元素源质的剧烈波动,泥土的封盖被破开,宛如火山喷发一般被无形的力量掀起,爆发——
    而一幅高大却残缺,没了右腿骨骼的骸骨,就这样从不见天日的地下重归世间!
    “就是你!”
    惊喜无比地注视着眼前的骸骨,韦格斯欣喜若狂,他端详着眼前残缺的成年男人骨骼,不禁握紧双拳:“就是你!那个灵能者伊恩身边的舅舅,是了,他的右腿畸变,一切都对应的上!”
    “导师,原来这就是你的隐藏身份!”
    此刻,韦格斯想要欢呼,大喝,用这种极端的行为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激动和苦闷,还有无以伦比的喜悦:“你就在那里!”
    “我找到了你了!”
    他狂喜地高呼。
    直到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是啊。”
    一个疲惫,无奈且淡漠的声音,从黑铠骑士的身后传来:“果然,韦格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伴随着一声不再隐藏,清晰无比的脚步声,骑士愕然地回首。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屹立于自己眼前。
    希利亚德·勒西站立在自己昔日的学徒身前,灰白色头发的骑士与黑发的骑士对视,平静的目光与惊愕的双眸对视。
    他微笑着,平静地说道:“是的,你找到我了。”
    “我就在这里。”
    第114章 黑王的遗产
    锵!
    在四目对视的瞬间,韦格斯拔剑。
    他手中的手半剑刃长三尺二寸,剑柄似锤,兽骨雕纹,尖端以重铁磨制,稳心偏上,却正适合挥斩。
    他拔剑的刹那,甚至无法看见残影,只能察觉一道银色的弧光斩开空气与浮尘,甚至空气摩擦间,有肉眼可见的激波四溢。
    这一击音速剑足以斩开全副武装的骑士重铠,将数米高的魔兽开膛破腹,只需要一击就能彻底杀死可以轻松撞塌房屋的巨野猪,是韦格斯的剑技与身体素质逼近大骑士的明证。
    铛!
    但这几近于本能,毫无任何迟滞的一剑,却被另一把毫无锋刃的长剑挡住。
    直接出剑,抵住韦格斯手中长剑的发力点,源质震荡,让双方的佩剑宛如时间静止一般相抵。
    “冷静。”
    希利亚德平静道:“韦格斯,你就这么沉不住气?非要用剑来试探我?”
    “还是说,最近这些年你吃了太多苦头,精神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
    而韦格斯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导师的脸,他向后一跃,顺势收剑。
    “真的是你……你真的老了……”
    黑发的骑士凝重地说道,随后他的语调带了些许嘲讽:“这些年是吃了不少苦头,但恐怕远没有你多,导师。”
    韦格斯眯着眼,凝视眼前坦然自若,缓缓收剑的老骑士,讽刺道:“毕竟,你可是被通缉流浪了几十年,我再怎么比也比不了。”
    “倒也不一定。”希利亚德也缓缓收剑,叹息道:“你在帝都那个泥坑里面被囚禁了二三十年,而我不过是干回老本行,在乡下种地捕鱼,混混日子罢了。”
    然后两人陷入颇为漫长的沉默。
    双方都互相端详对方如今的情况,寻觅着对方的破绽与站位,思虑周围的环境。
    无形的意志与感知在半空中触碰,试探。
    “韦格斯,我不能指责你想要活下来的心思,毕竟你当年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一次,率先开口的却是希利亚德。
    老骑士手按在剑柄之上,语气和缓:“你还是巡监骑士,能为皇室工作,这已经是常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位与荣誉。”
    “说实话,这已经足够好,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查我的踪迹。”
    他平静地说着,指出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谁的命令?西境公爵?远焰将军?峻岭堡的那位……亦可能是那位新帝?”
    “或者说,是你自己的欲望?”
    韦格斯注视着自己昔日的导师。对方仍然像是过去一样,从容,平静,总是能抓住事物最关键的核心。
    是——他已经是巡监骑士,他已经是帝国的中上层,他有着灵能,可以轻松获得许多贵族的把柄。
    就像是他能轻松从格兰特子爵那里获得不菲的贿赂那样,他如果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早就可以得过且过,当个日子人,享受腐朽奢侈的生活。
    所以,为什么,要冒着死亡的风险,来追踪自己昔日导师的踪迹?
    “原因太多了。”
    韦格斯缓缓迈步,两人开始分别朝着自己认定的优势位置移动,他与希利亚德遥遥对峙,手同样按在剑柄之上:“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知道。”
    两人隔着半个浅水湖面对视,但是周边的大地却开始微微震动。
    沙尘,岩石,乃至于周边树木的根系都开始摇晃,令叶片落下,尘埃无风飘荡,悬浮于半空,宛若雾气。
    “究竟是为什么?”
    深深吸一口气后,黑发骑士厉声地喝问穿透这一切:“为什么陛下会在盛年驾崩,还不立下任何遗诏?”
    “为什么导师你会叛逃帝国,成为通缉犯?”
    “为什么太子也死在了那场动乱,可却无人敢于提及其真正的死因?”
    “为什么巡监骑士团会被彻底清扫,只有我这种小卒勉强幸免?!”
    “而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一言不发,沉默至现在?!”
    “你问我为什么?可该问为什么的不应该是我吗?”
    “导师,你倒是告诉我啊?帝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嗡嗡!
    就在韦格斯不断地质问之时,双方无形的源质对峙扩散,令大地抬升,浅浅的湖水干涸。
    泥沙与坚岩上涌,成为环绕两人的护盾。
    扎根于湖林周边的树木倒下倾覆,因为它们扎根的大地已经开始动摇,半透明的晶体与白色的岩钙从大地中涌出,于他们的皮肤表层显化凝聚,成为一层人造的甲胄。
    不仅仅如此……
    沉默的希利亚德手中紧握的无锋长剑蜕去自己凡俗的表层,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材质——那是漆黑的重渊铁,由无数规整的晶粒排列构成,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固的物质之一,可以耐受地渊中的极热。
    而另一侧,以韦格斯原本铠甲为骨架,逐渐覆盖成长的纯白珐琅质铠甲,已经化作三米多高的巨人,几近于以太武装的珐琅质甲胄仿佛坚不可摧,屹立于大地之上。
    “帝国已经衰弱,我的梦想彻底无法实现。”
    低沉的声音,从骨质铠甲中传来:“家乡被战火焚烧,我的未来也黯淡无光。”
    “是,导师,我只是你随手救出,随手指点的学徒,并不是你的正式弟子,所以因此幸存。”
    “但我这样活着还能做什么?无非混吃等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我一个都不知晓,却要承受这后果!”
    怒火,仇恨,憎怨,茫然……以及浓浓的不解。
    韦格斯的声音反而在诉说中逐渐平静:“我从真形转移至血脉,升华器官冲突,差点畸变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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