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仅仅是如此,却也不算什么。
    他还活着呢,不是吗?
    伊恩前世虽然是工程师,但是历史可没挂科,综合此世八年的记忆,在这个大概是工业化前后左右的异世界,类似遭遇的孩子数不胜数。
    即便不是哈里森港,哪个地方的学徒不是这个待遇?既然失去父母,寄人篱下,那该受着就受着,起码舅父给了他们兄弟两一口饭吃。
    要知道,那些前工业时代进工厂的童工,天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白之民血亲照应的族规当真是帮大忙,假如不是舅舅是个疯子,两兄弟真的可以安全长大成人。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自家那便宜舅父。
    他是真的人渣败类。
    孩童伊恩或许不理解,但根据记忆,伊恩能确定,那个跛脚的男人是本地土著的地下线人,亦或是说被拿捏的工具人,热衷吸食一种拜森山脉原产的黑菇提取物。
    这种成瘾性自然化学物质懂得都懂,沉迷的人等于疯了,不能当人来看待,就是畜生。
    因此,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热衷找事打他的舅父会缩在自己房间里吸菇,享受醉生梦死,那算是过去伊恩少有能喘气休息的时光。
    过去,为了吸菇,那男人半点余钱都剩不下,还经常需要向伊恩父母借钱。
    而伊恩父母因故逝后,因为血缘和白之民‘血亲为重’的习俗,他必须收养兄弟两人,这不仅浪费他的时间,更浪费他为数不多用来买黑菇提取物享受的钱。
    族人都看着,他甩不脱这责任,再加上一些私人原因,所以这男人总是愤怒地对伊恩兄弟施暴,发泄这怨憎。
    “这谁受得住啊!”
    回忆至此,伊恩不禁吐槽。
    在他恢复记忆前,还只是孩子的伊恩就已经完全受不了这种根本没有理由的打骂,恐惧自己的死亡。
    男孩甚至偷偷在墙角藏了一个塔勒银币,准备找机会逃出去。
    虽然有些幼稚,但这也是一种选择和勇气。
    换成现在的伊恩,恐怕也会作出类似的举动,最多更加完善。
    傻子才想和这种疯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只是真正的重头戏并不是这些。
    随着沉思,伊恩从记忆中,回忆起了一些更加重要的零星片段。
    “好家伙。”
    眉头紧皱,伊恩不禁直起腰,他看向位于另一侧房间。
    那是自己那位两岁弟弟的房间。
    即便是自己被虐待,伊恩也可以无所谓地笑一笑——一个人都素质低下到会对小孩施暴了,还能怎么样?只能顺从他,因为他癌症晚期。
    不着急的话,就收集证据举报给族内的长老亦或是城卫兵,倘若情况危急就自己跑路,反正舅父要吸菇,总是会有时间给他准备。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两世人生,一个暴力虐童犯而已,有的是办法应对,自然能无所谓。
    但现在。
    “土著……交易……年幼的孩子……血祭……祭品?!”
    回忆起诸多细节的伊恩,语调首次带上了愤怒:“献祭幼儿?!”
    第2章 灵能
    献祭,血祭。
    哪怕是最邪恶最扭曲的帝国贵族,也不会想要和血祭扯上半点关系,最起码表面上绝对不行。
    伊恩所在的哈里森港位于帝国南岭行省最边缘,旁边就是绵延千里的拜森山脉和红杉林,除却帝国移民外,还有大量土著村庄定居在红杉林内和沿海。
    这些土著大多信仰原始的图腾和灵能精魂,亦或是某种自然现象。
    除此之外,也有信仰智慧魔兽,乃至于诡异,邪恶异形的部落。
    无论这些土著部落信奉的是谁,他们都习惯血祭人祭,甚至在特殊情况下不介意食人。
    虽然传闻中他们非常热情好客,但因为他们大多定居在拜森山脉深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热情好客,故而移民者很少有人愿意进入群森,与他们交流。
    ——谁知道自己是客,还是被热情好客的?
    而伊恩的舅父却和这些人搭上线,或者说,被对方提供的黑菇提取物死死套住,成为了对方在码头的眼线。
    虽然舅父自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但觉醒记忆前的伊恩就已经足够聪慧,能记住那些奇怪举动和陌生打扮的怪人。
    脑海浮现的图像中,和舅父交流的土著身材矮小,和孩童类似,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繁复的图腾魔纹。
    伊恩仅仅是回忆,那些蕴含诡异力量的纹路就令他有些昏眩想吐,而对方腰间的黑曜石佩刀更是狰狞无比,沾满血腥气息。
    稍稍推断,提炼记忆中的关键词,伊恩就将舅父和那些危险土著的交易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是纯洁献祭。”他笃定。
    白之民虽然算不上什么珍稀少数民族,但血脉的确有特殊之处,属于和灵能比较亲近的族裔。
    而小孩子的灵性纯洁纯粹,自然是最好的祭品,应该是最近想要祭神的土著部落寻找不到合适的祭品,便与自家舅父作交易。
    “呼……人渣,纯种的人渣。”
    吐出长长一口气,从记忆中回过神的伊恩按捺住自己的愤怒。
    他开始理智思考:“以那人渣的角度来看,我已经八岁,能做一点家务和零活,再大一点,就可以去码头搬货分鱼,算是一个劳动力。”
    “也就是说,还有压榨的空间。”
    “但弟弟,两岁的孩子,根本就是赔钱货。干不了活,还成天吵闹,对于已经吸黑菇吸的神志恍惚的人渣而言,即便是扔掉都算赚,更何况卖给其他人?”
    很容易理解的思路。
    至于血祭祭品的遭遇多么凄惨……
    那人渣显然不在乎。
    “他该死。”
    伊恩的底线向来很低,甚至能通过换位思考理解种种重刑犯的心路历程,为此甚至差点没通过前世的登舰政审,被视作‘异常思维份子’。
    但这件事还是太过,他的确被勾起了怒意。
    不过,比起怒火,想到自己弟弟的他心中不禁一沉——两岁不到的孩子多吵闹谁都知道,房间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显然不正常。
    伊恩转头看向房门,难道说自己弟弟已经被送走遇害?
    不谈对方可是自己这一世的弟弟,亲自唱摇篮曲哄入睡的那种。
    就单纯是两岁的陌生孩子,遭遇这种事,也足以令人愤怒。
    “倘若弟弟真的已经被送走……只能证明那人渣已经丧心病狂到极限,我的处境也极端不妙,他随时可能对我出手,之前的猜测全部都要作废。”
    伊恩目光凝重,他皱眉低语:“哪怕我是傻子,弟弟突然消失不见也一定会知晓,根本瞒不了多久。”
    “而他都吸菇到这个地步,完全不能用理智来判断他的所作所为。”
    ——这才是疯子最恐怖的地方,他们干什么都有可能,根本无法预测!
    残暴不是什么大事,无法推测的疯狂和残忍才令人畏惧。
    原本伊恩还打算多忍耐几天这位便宜舅舅的施暴,弄清楚周边情况后再做打算。
    但倘若那吸菇的人渣真的和土著血祭扯上关系,那他现在就要开始全力想办法,立刻展开逃跑计划!
    “再见,这个家真是一秒都不能呆!”
    吐槽一句,伊恩立刻起步,走向厨房的墙角——那正是男孩藏下用于逃跑的零钱所在。
    他虽然平时可能有点拖延症,但性命攸关之时,无论如何都该立刻行动起来。
    但伊恩挪开那团堆放在墙角的木屑柴渣,扑腾了满脸灰尘,却没有看见自己攒下的银币时,他的面色便微微一变。
    “糟糕……”
    伊恩凝视墙角尘埃与苔藓,不禁喃喃:“他发现了。”
    记错位置?怎么可能。
    现在的伊恩阅读自己过去的记忆,就像是翻书一般清晰,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就是把钱藏在这里。
    而藏匿银币消失的缘由,只有一个。
    自家那个便宜舅舅已经察觉自己企图藏钱逃跑的意图,而且就在最近!
    “难怪这人渣最近下手越来越重。”
    肉体似乎本能地产生恐慌,畏惧即将到来的殴打,但伊恩却在心中腹诽:“感情是逃跑计划露馅。”
    “那个恶劣的人渣,指不定就等着看我发现银币消失时的绝望和茫然,并以此为乐。”
    总之,藏钱逃跑的计划已经被发现,出路被堵死一个。
    况且仔细想想,以成年人的角度看待这个逃跑计划,伊恩也只能摇头。
    ——过去的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好要逃跑去哪,更不了解哈里森港周边的地形和临近村庄的道路。
    再加上舅父肯定有熟悉这片地区的土著帮忙,单纯的逃,是绝无可能的。
    举报给白之民的长老也不现实。
    这个愚昧封建的年代,父母打孩子,舅父打外甥都很正常,真的打死也就是被人说闲话,自己拿不出舅父勾结土著献祭的证据,让长老第一时间出手把舅父抓起来的话,只可能被认作发疯。
    只要不能当场拿下,就是打草惊蛇,面对暴露的舅父,自己大几率当场去世。
    哪怕是小几率也不行,谁拿命赌?
    可继续等下去也不行。
    知晓自己有藏钱逃跑的计划后,那疯子舅父的惩戒肯定会越来越重,就是今天他突发恶疾犯病,一疯下来把自己顺手打死也很有可能。
    “那时,随便找个时间,把我的尸体往山里面一扔,就说带我进山的时候我因调皮失踪——虽然搞丢姐姐的孩子会被族人戳脊梁骨,但他又不在乎。”
    换位思考一下,伊恩登时摇头。
    嗨!何止可能,他简直是在预知未来!
    自己必须另想办法,尽快解决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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