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砂锅米线做好了,雨燕的丈夫用托盘端了出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浓眉大眼,身材健壮。
    赵青此时也认出雨燕的丈夫当年是穆远洋麾下的侍卫,当年的名字叫万云,心中不由也有些唏嘘: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如今早已风流云散……
    这家小店小菜美味精致,砂锅米线味道香浓,看来真是菜好不怕巷子深。
    临离开,万*燕夫妻送赵青和慧雅离开。
    万云眼睛中也含着眼泪,哑声道:“青公子,请告诉十二公子,就说万云和雨燕很好,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学堂里念书,一家四口都很好。”
    赵青点了点头,携了慧雅转身离去。
    走出巷子之后,慧雅这才小声道:“阿青,我刚才悄悄留了五百两银票。”
    赵青点了点头,微笑着在慧雅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做的很对!”
    十二哥虽然看着佻脱不羁,实际上很重感情,对于当年忠心耿耿的属下,十二哥都给了合适的安置。
    赵青也很感激当年那些人的奉献。
    慧雅眯着眼睛美滋滋笑了。
    这天夜里下起了雨。
    早上慧雅起身推开窗子往外看,雨倒是不大,滴滴答答地,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雾,窗外浅粉的桃花沐浴在雨中,连花瓣都没有被雨打落,远处的房屋大树似乎被封锁在密如珠网的雨丝中,只剩下了有些模糊的轮廊。
    慧雅扭头问正在穿衣的赵青:“阿青,今日还出去么?”
    赵青道:“去。”
    既然决定了今日去马家庄和李相公庄探访,为何要随便改变行程?
    今日慧雅做女装打扮,发上裹了一番青色帕子,身上穿了深蓝布衣和月白裙子,素面朝天,是普通的村妇打扮。
    她骑着丁小五租来的骡子,手里举着一把用桐油油过的雨伞,就更像村妇了。
    赵青用黑色丝带绑了头发,戴着斗笠,穿着洗得放白的青色长袍,是落魄书生的装扮,骑着丁小五租来的健驴,与慧雅并轡而行。
    丁小五则戴着草帽,依旧扮成随从,牵着慧雅骑的骡子的缰绳,主仆三人往城东马家庄而去。
    马家庄与李相公庄距离很近,两个村子之间只隔着几块菜地。
    到了马家庄,慧雅老远就看到见村口大槐树旁有一个杂货铺,铺子前搭着麦秸棚子,棚子下面坐着四个婆子,正在打叶子牌,便低声对赵青说道:“阿青,我们在杂货铺子那儿下来吧?”
    赵青点了点头。
    到了杂货铺子前,慧雅从骡子上滑了下来,先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一包炒过的葵花籽,边嗑边出了杂货铺子,对正在看着丁小五栓骡子和健驴的赵青说道:“相公,我有些累,歇一会儿再走吧!”
    赵青点了点头。
    慧雅走到打叶子牌的婆子们那边,装模作样看她们斗牌,指点了几句,然后热情地给这些婆子一人分了些炒葵花籽。
    很快慧雅便和这些人热乎了起来。
    慧雅对着赵青夹了夹眼,笑着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扯到了丁小虎身上:“我是城西茶庵的,有媒人给我小姑子说了你们马家营的马小虎,我和相公想来打听打听,不知——”
    闻言,四个婆子都笑了起来。
    慧雅一脸的莫名其妙:“咦?马小虎怎么了?”
    一个婆子拿着手中的叶子牌,笑着道:“我多管一回闲事,和你说实话吧!媒人的嘴……唉,你们赶紧回了这家,另寻别家吧!”
    慧雅见有戏,忙给赵青使了个眼色。
    赵青见她眉眼灵动,有些好笑,便进了杂货铺子,买了一包酥糖出来,递给了慧雅。
    慧雅把酥糖分给了那四个婆子,而给方才说话的那个婆子的尤其多。
    那婆子笑着把酥糖收了起来:“等一会儿回家给孙女吃!”
    然后道:“我听人说,马小虎和李相公庄李朝奉的大女儿相好,都那个……那个了!”
    她一脸的暧昧,咯咯直笑。
    那三个婆子也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婆子道:“听说马小虎老是夜里出村子去李相公庄,清早才回家,村里拾牛粪的老头子们见过好几次了!”
    “原来是这样啊,”慧雅笑着道,“这个媒人真是的!她还说马小虎的爹马志英很能挣钱呢!”
    一个婆子撇了撇嘴,道:“你们家赶紧别理这个媒人了,马志英日日到赌坊报道,听说这几日输得都要当裤子了——不然的话,李朝奉也不会不乐意把女儿嫁给他儿子了——他哪里能挣钱了?”
    有一个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婆子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马志英父子俩都被县衙锁拿去了,我瞧啊,这婚事实在是悬!”
    离开马家庄之后,慧雅笑着看赵青:“阿青,李相公庄去不去了?”
    赵青见她得意,也笑了,道:“直接回县衙吧!”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赵青把慧雅送到家里,自己回县衙了。
    他一到县衙东厅,蔡一彤便带着两个年青衙役迎了上来:“大人,去查马志英和马小虎的人有了新的发现。”
    “说吧!”赵青点了点头,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
    蔡一彤对着那两个年青衙役摆了摆手:“上前给大人说说吧!”
    两个衙役这才上前,左边那个老成一些的开口道:“禀大人,小的去查访马志英。查得案发那日,马志英在大发赌坊赌到深夜,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被轰出去了。”
    赵青点了点头,翻看卷宗看了看,发现卷宗中记录的是马志英声称案发前那晚他在家里闲坐。
    右边那个年轻一些的衙役有些腼腆,咳嗽了好几声,这才鼓起勇气道:“大人,小的去查马小虎。据查案发前夜,李相公庄有人见了马小虎,这人叫李正吉,就在李朝奉家房后住,他年纪大了,夜里睡不着觉,子时刚过,他看到有人攀着根白绫,从后窗爬进了李朝奉家,李大牛家起火时,此人才从李朝奉家后窗爬出来,那时天快亮了,他认出这人正是马小虎。”
    赵青正要让人提马志英,就有一个小门子过来禀报:“禀大人,外面有一个姑娘,自称是李家庄李朝奉的女儿,要求见大人您!”
    慧雅到家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带了小梅去买了些月白松绫,预备给赵然做几套中衣。
    她和赵青只有赵然这么一个孩子,自然疼爱得很,一直到现在,赵然都长成了高挑的俊美少年了,可是贴身穿的中衣之类还都是她这当娘的亲手裁制缝纫。
    做活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渐渐的太阳落山了,慧雅伸了个懒腰,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
    这时候她家东邻的何娘子炸了些菜角,带着一个妈妈过来,用竹编的小簸箩装着给她家送了一簸箩。
    何娘子家就子慧雅家东隔壁,她丈夫是县学的学官,家境殷实,也算是书香之家。
    慧雅便放下活计,陪着何娘子说了一会儿话。
    何娘子看了慧雅做的白绫中衣,惊叹道:“赵娘子你的针线活真好——这是给谁做的?怎么用这么好的料子?”
    慧雅微微笑了:“这是给我儿子做的。”
    何娘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慧雅,笑了:“你们两口子这么年轻,儿子能有多大?怎么做这么大的中衣?”
    慧雅笑意加深,脸颊上那对梨涡时隐时现:“我儿子今年都十五岁多快十六岁了!”
    何娘子闻言,眼睛发亮,伸手握住了慧雅的手:“真的?”
    提起儿子,慧雅的笑就止不住,笑得脸颊都酸了:“自然是真的,我儿子个子高得很,和他爹个子差不多高呢!”
    何娘子眼睛亮晶晶笑着问道:“不知令郎有没有定下亲事?”
    赵县尉生得高挑俊俏,孙娘子美丽温柔,这样的夫妻,他俩的儿子一定也很出众,再加上赵家没有妾侍通房,这样的家庭,实在是联姻的好对象啊!
    她家的小女儿今年十二,和赵家儿子倒是年龄相当。
    慧雅想起了江家大姐儿,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快定下来了。”
    何娘子遗憾极了,连连叹息道:“真想见见令郎啊!”
    慧雅低头微笑,想起了她和赵青一离开东京,赵然怕是天天住到了宫里,便道:“我儿子在东京家中,由他伯父照看着读书。”
    只是让赵然和穆远洋在一起,读书也会有的,只是怕是不多。
    穆远洋说读太多书浪费时间,都是让那些大儒选几本书让赵然自己读,然后挑选几位大臣和赵然讨论切磋。
    和何娘子聊了一会儿之后,慧雅愈来愈思念赵然,一直到何娘子告辞离开,她还有些缓不过来。
    她实在太疼赵然了,赵然一直到九岁,才和她分床自己睡。
    这次赵青下决心带慧雅离开京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慧雅太疼赵然了,不利于赵然成长。
    天刚擦黑,丁小五回来报信——原来赵青今日把李大牛姚氏被杀案审理完毕,知县李大人很开心,非要请赵青吃酒,赵青晚上不回家吃饭。
    慧雅知道在县里做官,这些应酬是常有的,也没放在心上。
    她坐在妆台前想了半日,最后决定约何娘子一起出去逛逛,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一直坐在家里思念赵然。
    何娘子听了慧雅的话,笑着一拍手,道:“卧龙岗下有一条玉石街,晚上也开张的,我们去逛一逛,顺便买些玉器,可好?”
    慧雅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连连点头。
    何娘子性格甚是爽朗,索性道:“依我说,你也不用再雇轿子了,我让小厮去外面叫两顶凉轿,咱俩一起过去,我带了个妈妈跟轿,岂不是好?”
    慧雅忙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没过多久,何娘子家的小厮雇了轿子过来,慧雅和何娘子稍事收拾便上了轿子。
    一时到了玉石街,慧雅和何娘子下了轿子。
    这玉石街是一条青石铺的小街,街道两边都是古色古香的木制阁楼,全都挂着月白色的灯笼,映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整个街道沐浴在月光之中,朦朦胧胧的,很有古意。
    慧雅和何娘子逛了好几个铺子,却什么都没买。
    她打算买一根玉簪子,可是看到的却都不是太满意。
    何娘子打算买一对玉镯子,她与慧雅继续往前走,口中道:“咱们慢慢逛,说不定就碰上喜欢的呢!”
    前面的那家铺子廊下摆着一个古朴的花架,上面摆着几盆上品兰花,看起来很是雅致。
    何娘子和慧雅不约而同进了那家铺子。
    看守铺子的是个细眉细眼的清秀青年,他原本正拿着一块软绸在擦拭一件玉珏,抬头一看慧雅,似乎一惊,手中那块玉珏一下子摔了下去,“啪嚓”一声碎了。
    慧雅:“……”
    何娘子笑着道:“我说这位小哥,这玉可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碎的,和我们可没关系啊!”
    那清秀青年垂下眼帘,细长的手指紧张地搓来搓去:“那……那是自然!”
    他趁慧雅和何娘子看货架上的货物,飞快地又溜了慧雅一眼。
    慧雅其实也觉得这个青年有一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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