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眼中瞬间溢满泪水,嘴唇微微颤抖:“……慧雅……你说的是真的……”
    慧雅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了,妈妈,你都知道的,别让我多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拿起玉米面贴饼子又咬了一口。
    在这世间,慧雅只有一个人,她也觉得孤独,有一直照顾她的李妈妈在,总比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强吧?
    至于赵青……
    慧雅心想:还是等自己赎了身安了家再说吧!
    即使是女子,起码也得经济独立,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嫁给赵青啊!
    李妈妈含着眼泪笑眯眯看着慧雅,心里很是妥帖,见慧雅拿了勺子开始喝鸡蛋面汤了,她这才想起来问道:“慧雅,赵大人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么?”
    慧雅一愣: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
    她含了一口面汤,认真思索着,待想得差不多了,这才把口中的面汤缓缓咽下,道:“他是东京人,看平常衣着,应该是普通小康之家的二儿子,继承不了家中产业;因为不受重视,或者家境败落,他中了进士后也无人打点,就来了咱们这永平县做了从九品的县尉。”
    想到赵青昨夜吻她时青涩的模样,慧雅心里甜滋滋的,眯着眼睛笑着道:“等我赎了身,再攒个二十两银子做嫁妆,和他比虽然还是差了些,却也不算很辱没他了……”
    李妈妈见慧雅开心的模样,不禁也笑了:“这样就好。男女做亲的话,彼此差距不能太大,那样过日子会很难的。”
    慧雅点了点头,继续吃早饭。
    用完早饭,慧雅正要和李妈妈一起收拾桌子,却被李妈妈阻止住了。
    李妈妈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密褐色挑绣荷包递给慧雅:“慧雅,拿这银子去寻匠人收拾房子吧!”
    见慧雅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得圆溜溜的,李妈妈笑了,轻轻道:“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了,死过人的房子还是彻底收拾一下才好!”
    慧雅心中感动,就没虚言拒绝,直接接过了荷包,默然片刻,却也没多说什么。
    有时候与其空口说漂亮话,不如认认真真去做一些小小的实事。
    李妈妈给的这包银子怕是她多年的积蓄了,足有十两之多,恰够慧雅翻修房子。
    慧雅和李妈妈整整忙了三日,这才把房子彻底翻修了一遍。瞧着洁净亮堂的屋子,慧雅和李妈妈脸上的笑都没断过。
    把前院后院又逛了一遍之后,慧雅笑着对李妈妈说:“妈妈,明年春天,咱们在正房的山墙后种上爬山虎,到了夏天爬了满墙,郁郁葱葱的,挡住了西边的夕照,也凉快些!”
    李妈妈连连点头。
    慧雅又打量了一下院中水井边,道:“这里可以用青砖隔出一个花坛,里面种满薄荷,可以凉拌核生桃仁吃,也可以泡水喝!”
    李妈妈笑眯眯继续点头,觉得慧雅说什么都是对的。她一辈子性格柔顺,不爱做主,如今有了慧雅做她的主心骨,实在是太好了!
    一老一小计较了半日,等到了骑着马押着轿子来接的惠清,锁了里里外外的门,一起坐轿回城去了。
    惠清在路上告诉了慧雅和李妈妈一件大事——家主朱俊带着毛二爷从陈留县回来了,如今正在张罗着要和毛二爷一起向外京外府的官吏放官吏债,同时在运河上经营粮食生意。
    慧雅一听,蹙眉道:“……毛二爷?是东京毛太师府的毛二爷么?”
    “可不是呢,”惠清在轿外道,“正是京城太师府的毛二爷!老爷如今都欢喜疯了,以前他拼命巴结宋姑夫,也没凑到毛太师府的边,如今直接和毛二爷做上了生意,自是得意得很!”
    慧雅听了,总觉得不对,最后只得安慰自己:算了,我管这些做什么?赶紧想办法赎身才对!
    她如今手头还有五两银子,再攒十五两就够赎身了!
    赵青此时刚接到了长兄赵琪命人从东京送来的家书,正拆了信封抽出信纸翻看着。
    当他看到长兄在心中说什么“尔已近十七,宜婚娶也”,脑海里便浮现出慧雅的模样来……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认定了慧雅做他的妻子,即使是父亲和长兄,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而父亲和长兄,则是各有软肋——父亲有继母,长兄有长嫂。
    至于继母和长嫂,赵青自有对付的办法——只要他让人在继母面前渲染慧雅的种种不足,继母巴不得他娶得不好;长嫂为了继续控制他的产业,是不会愿意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之女的……
    赵青放下书信,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丁小四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要给侯爷写封回信?”
    赵青淡淡道:“你来执笔。”
    他想了想,道:“就说十二哥寻来的大师看了,说我命格奇特,有克妻之嫌,不宜早定婚事,以免误了对方性命。”
    丁小四:“……”命格奇特,有克妻之嫌……大人呐,您到底有多爱咒自己啊!
    丁小四认命地书写回信去了,赵青吩咐丁小五:“去看看十二哥在哪儿,请他过来。”他得先和穆远洋先商量好,免得到时候四下对证露了陷。
    ☆、第四十章 银子凑齐
    第四十章
    回到朱府之后,慧雅去向王氏复命。
    王氏正在上房陪县里江守备娘子说话,听说慧雅回来了,当下便笑着同江守备娘子说道:“前几日吃酒,你不是说那鸡翅鸡爪辣辣的卤得好么?外面就是卤鸡翅鸡爪的那个丫头慧雅,我让她再去卤一些,然后再弄几样小菜,你留下用了晚饭再走!”
    江守备娘子笑着道:“姐姐太客气了!”她上次在朱府与王氏吃酒,其中有一样菜肴是卤的鸡翅鸡爪,鲜香麻辣,卤得又烂,入口即化,实在是合口。
    王氏吩咐慧珍:“让慧雅进来吧!”
    慧珍掀开细竹丝门帘,慧雅进了明间,向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王氏和江守备娘子一一行了礼。
    江守备娘子定睛一看,不由先在心里喝了一声采,看向王氏:“我说姐姐,你这丫头也太漂亮了……难道……”这个慧雅也太漂亮了吧?王氏在房里放着这样一个丫头,难道是给朱俊预备的?只是这丫鬟的眉毛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肌肤上面,眉根一丝不乱,分明还是处子模样……
    “你这小油嘴,”王氏笑了,认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慧雅和别人不同,服侍我一向用心。”
    江守备娘子一听,知这个漂亮小丫头是王氏的心腹,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叹息道:“如此资质,真是……唉!”
    见慧雅瞧着年纪小小的,像是刚及笄的模样,她便从发髻上拔了一支赤金累丝镶玉嵌宝寿字挑心给了慧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玩吧!”
    慧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屈膝行了个礼。
    这个江守备娘子生得很美,鹅蛋脸庞,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头上堆满珠翠,长挑身材,身穿大红通袖衫,系着金镶碧玉带,下面是一条锦缎裙子,端的是一个大美人。
    美人出手大方,慧雅觉得她更美了。
    江守备娘子见慧雅举止落落大方,气度与众人不同,连王氏都不及的,心中不由更是惋惜。
    王氏知江守备娘子这是给自己面子,含笑道:“慧雅,我要留下兰娘子吃酒,你去小厨房卤些鸡爪鸡翅,再弄几样下酒小菜……对了,我们今晚吃女贞酒!”江守备娘子娘家姓兰,因此王氏叫她兰娘子。
    慧雅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慧珍在外面廊下守着,见慧雅出来,便要看江守备娘子方才给慧雅的那支赤金累丝镶玉嵌宝寿字挑心。
    慧雅把慧珍拉到一边,把那支寿字挑心递给了她。
    这支寿字挑心是用赤金累丝镶宝的丛菊托起一个玉寿字,字心穿系金丝挑出一只引吭祝颂的仙鹤,精巧倒是精巧,不过不是很适合慧雅这个年纪戴。
    慧雅本来就没准备自己戴,这个寿字挑心一看就值不少银子,她预备过几日就让惠清拿出去当了。
    慧珍欣羡不已,把寿字挑心还给了慧雅:“唉,生得美就是好啊,连女人都喜欢你!”
    慧雅抿嘴笑了:“我觉得是因为我厨艺高明吧!”
    慧珍轻轻用手推慧雅:“去吧去吧!瞧把你美的!”
    到了小厨房,慧雅先调了卤汤烧上,然后细细清洗了一大盘鸡爪鸡翅,待卤汤滚了,就先把鸡爪放了进去,用小火卤着,预备过半个时辰再放鸡翅。
    忙完这些,她便和李妈妈商议道:“大娘说要吃女贞酒,妈妈你看配什么小菜好?”
    李妈妈沉吟了一下,道:“女贞酒甜,就不要做味甜的菜了。”女贞酒是用女贞木浸泡的药酒,味道甜甜的,一般女眷爱吃。
    慧雅想了想,便开始忙碌着预备材料。
    她预备着食材,估摸着那支寿字挑心能卖多少银子,心情好得很,做菜时也就更用心了。
    一个时辰之后,慧雅卤好了鸡翅鸡爪,又另做了六样小菜,皆用定窑白瓷碟子装了,把女贞酒也用定窑白瓷酒瓶装了,与李妈妈一起送到了上房,摆在了八仙桌上。
    兰娘子与王氏携手走了过来,见八仙桌上已经摆了八样小菜,除了一碟卤鸡爪和一碟卤鸡翅,还有一碟红糟鲥鱼、一碟油炸鸽子雏、一碟木樨银鱼、一碟薄荷叶拌鲜核桃仁、一碟鲜荸荠和一碟玫瑰点心,皆用玉质感极强的定窑白瓷装了,瞧着色彩鲜明精致之极,令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之后,兰娘子笑道:“姐姐,你干脆把这个丫头给我吧,我拿我那支宫里出来的金嵌宝凤凰挑心和你换!”这丫头真是做得一手好菜,同样的菜在别处吃的,都不如她做的好吃鲜美。
    说的王氏也笑了,她想了想,最后只得道:“这个……唉,慧雅早就和我约好了,早晚要赎身出去的……”兰氏的亲叔叔是宫里的大太监,自有一些宫里出来的细巧首饰,王氏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办法,毕竟以前答应过慧雅了。
    兰娘子闻言,笑了笑,不提这个话茬了。她自小在东京兰太监膝下长大,娇养得很,有些任性,见王氏不肯松口,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慧雅在一边侍候,闻言不由心里一动。
    她原本对未来还没什么固定规划的,如今听了兰氏的话,便有了一个想法:她和李妈妈都会做小菜,其实可以开个专门接待女客的私家菜馆。
    慧雅笑盈盈上前为王氏和兰娘子斟满酒,道:“奴婢就算将来赎身出了府,娘子您如果想吃奴婢做的菜,尽可以命人叫奴婢进府去做!”
    兰氏一听,抚掌大乐:“这感情好!”
    天擦黑的时候朱俊回来了。
    他听说江守备娘子兰氏在上房与王氏饮酒,不由心里痒痒的——兰氏可是永平县出名的美人!
    不过想想江守备之威,兰太监之势,朱俊怏怏地去了马甜甜房里。
    马甜甜妹子马娘子今晚也在马甜甜那里,他坐拥双美吃酒耍乐,也别有一番意趣。
    兰娘子又与王氏吃了一会儿酒,起身时已经有些醉了。她被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出门,还不忘又捋下一个碧玉戒指赏给了慧雅,还顺手捏了捏慧雅的脸:“这小姑娘生得真好!”
    慧雅:“……”她怎么觉得自己被兰娘子给调戏了呢?
    送走了前呼后拥的兰娘子,王氏回到上房,慵懒地靠着锦缎靠枕坐在罗汉床上。
    慧雅倒了一盏清茶奉给了王氏,低声问道:“大娘,这个兰娘子是什么来路啊?”
    王氏接过茶呷了一口,道:“她是新调来永平县的江守备的娘子,宫里大太监兰公公的亲侄女,有钱有势又有貌,真是受老天爷眷顾……”
    慧雅因为寿字挑心和碧玉戒指,对兰娘子充满了好感,便道:“既如此,大娘与她好好结交。”
    王氏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她也羡慕兰氏会投胎呢,兰氏的丈夫江守备,今年才十九岁,生得也很好,而且房里一个姬妾皆无……
    第二日又是艳阳高照,炽烈的阳光炙烤得人根本没法出门。王氏在上房里闲坐,慧雅和慧秀带了贵哥在一边玩。
    朱俊在马甜甜房里歇了一夜,一大早就起身出门了。
    他如今跟着太师府的毛二爷做起了向外京外府官吏放官吏债和在运河上运送粮食的生意,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日日早出晚归,别说王氏了,连贵哥都好几天没见了。
    王氏闲坐了一会儿,便吩咐慧雅“让慧秀看着贵哥,你来记些帐!”
    慧雅答应了一声,起身拿了笔墨账册放在了小炕桌上,自己斜签着身子在罗汉床上坐了。
    王氏靠着锦缎靠着歪着,闭着眼睛一笔一笔说给慧雅听:“……五月二十六,毛二爷着小厮送来纹银三千两;六月初三,丁提刑命人送来利钱八百两;六月初十,白知县命人送来利钱四百两……”
    慧雅凝神盘算了一番——单利钱就四百两,那白知县向朱俊借的一定是大笔银两,他要谋求升职离开永平县么?他一走,赵青会不会升职……
    她看向王氏,问道:“大娘,白知县想要谋求升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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