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四足落地后,谢满月的双脚刚好挂在马镫上,握住缰绳,朝着终点奔过来。
    许晟直接看呆了。
    刚刚冲下来那一幕,他觉得定王妃整个人都会被杆子打下来的,她却以这样的姿势越过了杆子,此等马背上的技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做。
    许颖也看呆了,她怔怔的看着她到了终点,喃喃,“这不可能。”继而扭头看许晟,“大哥,这怎么可能,她...她刚刚是怎么跳过来的。”
    那儿士兵已经比较出两支香的长短,谢满月的比许颖的长,也就是烧的时间短,她比较快。
    “定王妃胜。”那儿士兵高喊了声。
    许颖脸色微变,走到了谢满月的跟前,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愿赌服输,我不骑马,把大河江山图绣出来。”
    谢满月活动了一下手臂,许久不曾这样,刚刚倒立的时候她险些没从马上掉下来,见她这么爽快,笑道,“你说到做到。”
    “既然我输了自然不会耍赖,绣就绣,不就是大河江山图。”许颖哼了声,“下次我还要和你比,我一定可以比你快的。”
    “没绣完之前不可以骑马,愿赌服输,等你绣完了再说吧。”谢满月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提醒,“你最好还是请一个绣娘回来先教你怎么绣比较好。”
    许颖鲜少接触女红,更不清楚大河江山图的篇幅到底有多大,甚至得花多少时间绣她都不清楚,若是她知道,恐怕此时就不会是这个神情了。
    许晟看着定王爷带着定王妃离开,再看妹妹那一脸想要打败定王妃的笃定,他觉得她是被定王妃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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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暗下来了,谢满月在五营没有留多久跟着乔瑾瑜回了王府,这儿祁丰的屋子内,下属前来看他,讲起了傍晚的时候练马场的比试。
    一开始祁丰还听得饶有兴致,可在听到谢满月下坡时用的那一招时,祁丰的脸色就不对了,他转头看下属,“你再说一遍定王妃用的是什么姿势。”
    “倒立在马背上翻身过杆子。”下属啧了声,“将军,您这干女儿和大小姐是一样的出色,这样的身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兆京城中侯府里会养出来的小姐,倒像是在军营里头混大的。”
    祁丰沉默了,这个姿势,这世上能做的人有很多,属于耍花腔,但是下坡时为了节约时间,会这么铤而走险的人却没几个,其中女子更是少。
    很多年前,阿玥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她说要去和孙家小子比试,决不能输,让他教她时,他教了她这一招。
    “定王妃的骑术如何。”半响,祁丰问了一句。
    “属下没亲眼所见,不过听马厩里的士兵说,这定王妃的骑术,没个十年八年的练不下来,许家那丫头,以前刁难了别人这么多回,这次可算是遇到对手了。”下属说的绘声绘色,恍若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似的,祁丰却陷入了沉思,定王妃到底有没有这十年八年的功底,他很清楚。
    只是祁丰心中有难以置信的一块在,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一直没有去想过这个可能性。
    转头看一旁桌子上喝剩下的汤,这大骨汤中添的几位药很熟悉,都是养生合骨的,她不仅仅是对他的事情熟悉,她还对阿玥的事情也很熟悉。
    祁丰眯了眯眼,属下以为他累了,退了出去。
    半响,祁丰睁开眼,眼前似乎是迷迷糊糊的重叠着两张脸,合在一块儿,就变成了有着定王妃模样的阿玥。
    ☆、第95章
    到来毫安的第一个月,谢满月的心思都在老爹身上。
    那一场仗是二月打的,本来这事儿是确信无疑可以胜,用祁丰的话来说,那帮狗崽子太狡猾了,不小心中了埋伏,寡不敌众。
    祁丰杀了他们头头之后身中数箭,后来是让冲进来的下属拖回去的,背也不行,一支箭穿透了胸膛,也不能躺在板车上,是架着胳膊在脚上安放了板子一路拖回去,上了四个军医拔箭,一共八支,命大,活下来了。
    他是知道自己要中箭了,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护住了右胸又涌手臂挡住了朝他脑袋射过来的箭,当时那场面,真的是成了筛子。
    保下性命后昏迷了大半个月,又发了一会烧,谢满月到的时候,其实祁丰才刚醒来没有多少日子。
    军营里军医很多,比起兆京来,还是缺伤药的,这一月的时间里,谢满月把带来的好药都给了军医,让他不用舍不得,统统都用上。
    上午从王府过来到五营,直接在祁将军这儿用过来了午饭,傍晚跟着乔瑾瑜一块儿回王府去,谢满月要天天看得到他才会安心。
    到了四月底的时候,祁丰还真让谢满月养丰润了,一早谢满月还带了一坛子酒过来,祁丰靠在床上,军医正换下药,闻着那酒味,祁丰忍不住看了过来,“丫头,你带的什么好酒。”
    谢满月掀开盖子,这香气顿时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祁丰鼻子灵敏的很,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酒,“上回不是说都喝光了。”
    “我要不这么说,你不是天天惦念着。”谢满月只在小酒壶里倒出来了一点,又封上了酒瓮,“王军医说了,如今你能喝一点,这还是从兆京带过来的,就这么多。”
    祁丰看着谢满月递过来的小酒杯哭笑不得,这都是海碗喝着才痛快,就这么一只酒杯塞牙缝都不够,更别说解酒瘾了。
    “丫头,把那一瓮都给留下。”祁丰和谢满月打着商量,谢满月一听,直接把端过来的酒壶都拿走了,祁丰赶紧喊住她,“行行行,就这几口,几口也行。”他都好几个月没有沾酒了。
    王军医笑着出去了,屋子里就谢满月和祁丰,谢满月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端到了床边放好,拿起碗要给他喂饭,祁丰摆了摆手,“丫头,我自己来。”
    “你的手还不能动。”谢满月让他坐好,“谁让你这么挡箭的,你就不会躲?”
    “那时情况多紧急。”祁丰拿她没法子,张口吃她喂过来的。
    谢满月哼了声,“是啊,把命都搭进去就不紧急了,左右你战死沙场,还有个功勋在,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胡说,我怎么会把命搭进去!”
    “你这么拼死的次数还少么。”
    听到谢满月这么说,祁丰抬头深看了她两眼,谢满月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舀起汤为他,又不知道怎么做余下的补救。
    屋子内的气氛一下沉浸了下来,谢满月喂完了饭和药汤,把东西都端到另外的桌子上放好,背后传来了祁丰的叫喊,“丫头,来,到这儿来坐。”
    谢满月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祁丰看着她好一会儿,叹气着,“听定王爷说,你还为了大公主驸马的事和大公主闹的不轻。”
    “嗯。”谢满月点点头,“他本就不是大公主驸马,受伤一事都还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安排的,这也不是我要和她闹不清。”
    “以前她刚认识桃花庵里的人时,时常往外跑,带回来的酒也是一坛接着一坛,那时我受了些小伤,喝不得烈酒,她还拜托桃花庵里的人酿了药酒给我解馋。”祁丰陷入了思绪回忆里,谢满月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的捏着并未说什么。
    “她的脾气像我,像她娘亲的少,小的时候觉得她这样长大了不会受欺负,等她长大了,我就担心她这么直来直往的,会被别人看不惯。”祁丰的视线在谢满月身上听停了停,“行侠仗义的事她喜欢做,打抱不平的也喜欢,还好骨子里还像她娘亲,聪明的,也不冲动。”
    “我呢一直愧对她们母女俩,她娘怀有身孕的时候,我一直在外头,毫安环境不好,她娘的身子又不大好,都怪我,那时还要她来操心我的安慰。”祁丰的声音颤了些,带着些许鼻音,“她生阿玥的时候我都没能陪在身边,等我赶回来,她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阿玥那时候才半岁多,她娘亲就走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怎么样孩子,当时阿玥又是不好养,整日整日的哭闹,我又得在丧事结束后赶回去毫安,夜里她睡不着,我就这么背着她,一路把她背到了毫安。”
    眼泪掉了下来,滚烫的掉在了她的手背上,谢满月微低着头,声音里也带着一抹鼻音,“干娘和祁姐姐都不会怪你的。”
    祁丰说着笑了,“一路上你祁姐姐特别的闹腾,给面子,没生病,就是闹腾,夜里不睡,白天不醒,马车太颠簸了不行,声音太大了也不行,到了毫安时候她就大病了一场。一岁都不到,还得喝药,当时都是一口一口灌下去的,她在床上躺不住,我就背着她在军营里走,走了一个营又一个营,等她会走路的时候,已经混熟了这儿。”
    祁丰是怎么养大这个闺女的,五粗的老汉一个,什么都不会,本来一路过来是带了奶娘的,可到了毫安之后,一路颠簸之下,奶娘都没奶了,照顾她的妈妈和丫鬟都在,人手也足,但不能都放在军营里,只留个一个妈妈照顾,又在毫安请了个奶娘,结果闺女又闹脾气了,不喝奶,还不肯离他身。
    祁丰当时是半点都舍不得闺女哭,她要有哭的迹象了他就不会勉强留下她,都要带在身边,而奶娘和妈妈不能时刻跟在军营里走来走去,这孩子,就等于是他自己养的。
    五岁之前祁玥都是要跟祁丰一起睡,要么趴在他胸膛上睡,要么让他抱着,总之都不肯和奶娘睡,也不肯一个人休息。
    “直到你祁姐姐五岁生日过了,有一天她忽然跟我说男女有别,她要一个人睡觉。”那个时候,祁丰真的是有种闺女长大了,再也不需要他了的感觉,特别的伤感。
    谢满月听的哭笑,哽咽着,“祁姐姐她,可真是个不安分的。”
    祁丰不是没有看到她不断落下的眼泪,叹气,“这中途时常在回兆京,她和孙家的小子玩的好,还尽欺负人家,我当时想着,等她长大了嫁给孙家那小子也不错,能给我闺女欺负一辈子也好。”
    “可后来,带她回了兆京没几年,齐老夫人上门来提亲了,齐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和我家老爷子关系还不错,我看那齐家小子虽然身板欠了些,人看起来不错,温文尔雅的,我当时心里是动了那念头,我们阿玥嫁一个书生,往后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也不错。”
    “我什么都想过,唯独是没有料到会出那件事。”祁丰说完,屋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祁丰转头看这个已经哭凶了的丫头,眼眶微湿润。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下辈子,我闺女一定要活的好好的,可别随去了我的眼神,再看错了人。”
    “要是她还有机会重活一世,走这一遭一定要顺顺利利的,投个好人家,找个好人嫁,别的我不求,只要看着她过的开心,我什么都知足了。”
    谢满月抬起头,对上了祁丰的视线,她哭的像个泪人,压抑的啜泣着,看到同样红了眼眶的祁丰,谢满月失声扑在了他的身上,“爹~”
    “你说我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别那小子娶走了,我这当爹的也心不甘情不愿。”祁丰拍着她的后背,喉咙一哽,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他的闺女,这一个月来他都像是在做梦,这真是他闺女。
    “爹,爹。”谢满月哭着喊,要不是在相公面前能够这么自如,谢满月也不敢把这些展露在老爹面前,“是我啊,爹。”
    外头守着的谷雨和霜降对看了一眼,霜降轻努了努嘴,轻声,“去打些水来,等会儿要洗。”
    谷雨点点头,“那你在这儿守着。”
    ......
    屋子内谢满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巴巴的看着祁丰,又怕弄疼了他,刚刚趴那一下子,如今又担心起是不是压到了他的伤口,祁丰抬手给她抹了一把眼泪,谁说不是他闺女,早就上门来认了,他和孙赫明两个人都不信。
    确实是太离奇太古怪了,祁丰当初是想都不敢想这种可能性,托梦一事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这个。
    祁丰见她还掉眼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和爹说说,岐山镇的事。”
    谢满月收了收情绪,嘟囔,“忽然醒来,以为自己是到了阎罗殿,看清了才发现是一间黄泥屋,那时头疼的很,从山崖上滑下来的,养了好一段日子才恢复过来。”
    “我也想过要回兆京,可那时连山都出不去,半年后我第一次去岐山镇,本想一路跑去毫安找老爹,怕没人信,也怕我丢了之后陈叔和陈婶要活不下去。”
    谢满月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醒来后陈婶那神情和她说过的话,要是她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去兆京得准备许多盘缠,去毫安要准备更多,陈家几乎是家徒四壁,只有谢满月一个孩子,她要是就这么走了,也放心不下。
    “我想着,等我再大一些,赚点盘缠再去毫安,后来四叔来了陈家村。”谢满月就直接被带回了兆京,成了谢侯府家的嫡小姐。
    谢满月福低身子,避开他的伤口靠在了他身上,不说话了。
    祁丰微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摸着她的头,父女俩就这么安静的在那儿,谁都没有开口。
    ——————————————————
    下午时乔瑾瑜来接她,谢满月的眼眶还微泛着红,出了五营之后,谢满月指着五营后面上山的一条路,“我们去那儿。”
    “好。”乔瑾瑜牵着她往山上走,许多年过去,这一条青石板的小路已经不再是刚刚搭建上去时的模样,泛着淡淡的青苔,如今的时节里,只稍等雨季过来就能变成一片翠绿。
    “入了秋,山上可以摘不少东西,城中吃的没有兆京来的多,有时候就会偷偷跑上山来。”走到高处,谢满月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笑着指给乔瑾瑜看,“那儿,漂亮么。”
    乔瑾瑜转头看去,接近傍晚的时辰,太阳西下,天边是被日光染透了的晚霞,无风的天里,一整片在天际,美的不可思议。
    乔瑾瑜在她身侧坐了下来,谢满月怔怔的看着那一片云彩,半响,笑意淡了几分,转头看他,“你现在还不问问我吗?”
    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乔瑾瑜的声音笃定的很,“不问。”
    “为什么不问。”谢满月就是觉得他的情绪看起来从不知道到知道,都显得很淡定,淡定到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乔瑾瑜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声音略显清冷,“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她就是那个他认识的她,要娶的她,这些就够了。
    谢满月心跳快了一拍,四下无人时,飞快的抬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亲完后也不害臊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乔瑾瑜一愣,脸上的余温还没散呢,转而,低下头去一下攫获了她的嘴唇,加深了那个她刚刚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
    谢满月轻锤了他一下,乔瑾瑜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以防她后仰,谢满月闭上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耳畔传来棍棒敲打草丛的声音,谢满月忙脱离他的桎梏,面红耳赤的转过头去,却见两个小孩子,一大一小站在那几步远的地方,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男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小姑娘才三四岁,梳着冲天辫子,可爱极了。
    见他们分开了,小姑娘转头看小男孩,“哥哥,他们在做什么,羞羞红脸了。”
    男孩子看着谢满月越渐泛红的脸颊,一副苦大深仇的神情,转头看妹妹,“爹和娘经常这样。”
    “为什么我没看到。”小姑娘嘟着嘴,还是好奇的很。
    “那时候你还小。”男孩子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自己还是豆丁呢,反过来教导起她来,“每次爹和娘这样亲亲的时候,爹都要我带你出去玩一会儿。”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男孩子也乖巧的很,牵起妹妹的手转身回去,远远的,谢满月听到了他们这样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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