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顽固地想要抓住这点逐渐消失的李羡。
    “造型室旁边的对?话虽然不算顺利,但?目的达到了——她放弃给栏目施压。我用了不太好的手段,是因为她先不讲理。这么说可能很阿q,但?事实是她的指责和奚落不算什么,我的自尊心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受伤。毕竟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只知道自己?是李羡,不认识曾现棠。”
    她固执地为自己?辩解。
    春夜裹挟海棠枝敲打玻璃窗,呼啦哗啦直响,但?她字斟句酌,语速缓慢,没有被淹没任何一个字。
    “本来想说‘现在?是曾现棠的人生’,”孟恪眉头微拧,“又觉得对?李羡不够尊重?。”
    李羡愣愣地看着镜子,心念微动。
    “这条项链,喜欢么?”他?看着她颈间的项链。
    她迟疑片刻,点头。
    于是这个盒子被推去?一旁,孟恪又拿起一条新的,慢条斯理解扣。
    “你用什么手段,其实无所谓。只是要看对?象到底是谁。梁瑰奇这个妹妹是家里小女儿,以前?这一支不受重?视,所以兄妹俩从小国外留学。”他?抬颌,示意她拢起头发。
    李羡垂眸,将头发拢到一侧。
    “梁家上?一代几家斗得厉害,梁瑰奇这两年才冒尖儿,对?妹妹有求必应。他?妹妹国外那几年,什么事都做过?。你能拿微博那些东西要挟她,勇气?可嘉,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很好。但?她可以当场不动你,不代表以后不动你。”
    她和孟恪恰好面对?背景墙,暖月似的灯光透过?巨大的金丝边展翅蝴蝶,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揉搓进繁复的花纹镂刻。
    他?将她颈上?项链解开,戴上?新的,扣好了,叫她抬头,对?着镜子,“就算是李羡,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不是么。”
    李羡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
    她沉默良久,嗓音干涩,“如果我不是曾现棠,也?没有你,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孟恪温声,“在?其位谋其事,这些事应该交给你的领导来做。何况你现在?有我。”
    “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是你的后路,明白么。”
    这嗓音太温和,以至于李羡几分恍惚,她抿唇,抬头看他?。孟恪瞳孔层叠渐变,深处颜色最浓。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想,这双眼眸里倒映的,只是曾现棠妆容精致优雅的脸吗。
    但?她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应声。
    -
    项链换了一条又一条,绮巧的幻梦在?李羡颈间流转。
    偶尔有人“无意间”打扰,很快被黑衣保镖礼貌地请开。
    “我东西落那里了嘛......”女人娇嗔声传过?来。
    项链已经换累了,只等什么时候结束,李羡坐高脚凳,手臂拄着玻璃台,收回视线,“托孟总的福,今天看到不少漂亮裙子在?身边打转。”
    向上?爬是人性本能,且不论身前?这张脸,他?身上?的气?场就很难不招惹异性。
    李羡这张脸不算特别出?挑,但?眉眼相当标志,窄的内双的眼皮,眉峰稍重?的眉毛,浓淡合宜,格外明晰。她眸光流转,掠过?他?的脸,语气?里不自觉流露了几分娇蛮。
    孟恪也?坐高脚凳,正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道:“是么,喜欢哪件,叫她们换给你。”
    李羡失笑:“没有你这么强盗的。”
    他?却?话锋一转,提醒她,“口红。”
    她一愣,明明他?连头都没抬,疑惑地四下看,才发现是玻璃台四角的金属,光滑到可以照见人脸,也?许因为刚才抿唇,她唇线边缘口红溢出?一块。
    那他?刚才一直可以看到她了。
    李羡陡然一惊,立即下了凳子,去?一旁照全?身镜,她探着脖子,用指腹小心地抹掉,唇线变得模糊。擦着擦着,注意到镜子里他?走过?来。
    “快结束了吧。”她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捡了个话题。
    孟恪没答。
    口红擦掉了,唇色淡许多,像褪色的丝绒玫瑰的花瓣,她揉搓指腹,磨蹭着不回头。
    孟恪走近了,一手搁在?她脸侧,将她的脸扳过?来。她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瞳里自己?的面容,这目光似一张铺垫盖地的网,将她罩住,手脚动弹不得,只有一颗心跳如擂鼓。
    他?捺在?她唇侧的拇指轻轻摩挲,似有别的意味。
    春潮暗涌的夜,不知谁的手机嗡响起来。
    格外突兀。
    李羡意识清醒过?来,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孟恪说:“我的。”
    他?放开她,从外套内兜里摸出?手机,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通了。
    “喂?”模糊女声从听筒里传出?,他?视线微顿,看她一眼,走向屏风后的落地窗。
    窗户推开一线,风声轻啸,男人低回沉郁的嗓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李羡将长发拨到一侧,低头解颈后项链。
    孟恪这通电话打的不算愉快,挂断后揉了揉眉心,从屏风后走出?来。
    刚才站在?全?身镜前?的人已经不在?,丝绒首饰盒静静躺在?玻璃台上?,墙上?蝶翅被风吹动,窸窣轻响。
    -
    李羡回到最开始的展厅,跟第五站在?一起。第五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只手挨个将绒盒里的戒指塞她手指上?,直到十指闪光熠熠像微型珠宝店,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第五笑着笑着,眼神在?李羡身侧方向定住,轻咳一声,给她比了个手势。
    李羡回头,发现是孟恪,从两间展厅连接处走过?来。
    她笑容加深,当是打招呼了,回过?头来摘戒指。
    第五单手捧着盒子方便她搁东西,“他?这个人不好相处吧。”
    “嗯?”李羡抬眸,“孟恪吗?他?,还好吧。”
    第五耸肩,“我觉得他?这种人太冷静,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老公。”
    扭头见孟恪来了,他?笑道:“孟总今天还满意吗?拍卖会记得参加。”
    孟恪虚应一声。
    李羡摘掉最后一枚戒指,将婚戒戴回无名指,扭头看他?一眼。
    观展会到了最后一个媒体?采访的环节,原本很形式化的事情,现场意外地骚乱起来。
    媒体?没去?围攻发言台,反而?涌向展厅角落。
    品牌揭幕仪式俨然要变成另一场新闻发布会,台上?主办方脸色不大好。
    李羡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听助理跟孟恪解释:“刚才……被一家媒体?目睹不太愉快,现在?两个人正在?解释。”
    正说着,张俊路过?,跟孟恪和李羡打招呼,“......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过?去?,招待不周了孟总。”
    李羡惊讶,表情没收住。
    孟恪看她,眉头微挑。
    李羡看了看四周的人,压低声音解释:“刚才跟大嫂一起上?楼的时候,张俊和葛琦......在?楼梯转角吵架,我以为被媒体?围攻的是他?们。”
    刚才她去?洗手间,也?碰见有人议论张俊和葛琦,大致意思是说两人这段时间频频有不合的迹象,也?许哪天会公布结婚。另一个人立马否认,说两个人是靠金婚形象赢得国民度的,离婚划不来。
    本来议论得热火朝天,李羡推门?出?去?,两人立即换了话题。
    孟恪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看了眼坐在?身前?不远处的葛琦,“这两位一向很小心,尤其是媒体?在?的地方。”
    他?置身事外,并不关心。
    李羡迟疑,停顿片刻,将疑惑咽了下去?。
    活动结束时,李羡才知道原来出?事的是许建明和许太太。
    从会场走出?来,她忍不住回望仍旧灯火通明的建筑。
    按理说这个时间媒体?也?该散场,但?刚才有人下来,将记者们尽数请去?楼上?。
    回去?路上?,李羡提起这件事。
    孟恪说:“他?们需要单独聊一聊。”
    “他?们需要......跟媒体?沟通,不把这件事曝出?去??”她用了一个比较客气?的说法。
    也?许想到她同在?媒体?行业,孟恪懒倦道:“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大概只是要解释自己?婚姻状况很稳固。”
    “稳固......吗。”李羡记得上?次在?剧院见面,许建明夫妇的关系已经很紧张。
    “毕竟是公司高层,一旦婚姻状况出?现重?大变动,可能会影响手头的合作,严重?些直接影响股价。”他?说,“所以这些人的婚姻,大多稳固。”
    “那商战岂不是可以用这个做文章。”
    李羡只是喃喃自语,以为没人听见,却?听孟恪笑道:“聪明。”
    他?转头看着她,“孟太太不是记者么。”
    她听出?这句话也?许有些暗示意味,“有报酬吗?”
    “有。看你想要什么。”
    孟恪声音很低,狭小的空间里,她冷不丁想起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
    那真的是一个吻吗?还是她不知道的时候,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想帮她拈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现在?只觉得恍惚,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这个玩笑,向后倚着靠背,一段一段灯光拂过?脸颊。
    孟恪也?就回正身子,不再?搭话。
    车辆平稳行驶,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微喳鸣。
    跟人打交道很消耗能量,今晚周转应酬了太多人,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手腕绷紧了,很累。
    “现棠。”朦胧间,忽听孟恪唤她的名字。
    她应声,清醒过?来。
    “梦里也?在?跟别人较劲么?”
    李羡茫然,直到发觉自己?两手各攥一条包带,两侧拉扯,她泄了力?,掌心空落落,一时失语。
    “别睡了,快到家了。”
    李羡说喔,知道了。
    路灯的光一格格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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