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没错,昨日我乔庄出城,正好在主街上见到了伪装成商贩的你,回来以后,我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城主。城主的确猜到会有中原人暗中潜伏到城内,只是他——”
    “只是我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你。”
    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焉弥中年人从暗门走了进来。
    莫迟向他低头行礼:“见过城主大人。”
    城主凝眸盯他片刻,沉声道:“乌石兰,你竟然还有胆量回来?”
    “大人过奖了,您身为摄政王的家臣,居然敢从他手里抢人,您的胆量只怕远在我之上。”
    城主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殿下?难道焉弥国内,还有像你这样狡猾得跟老鼠一样的夜不收?”
    莫迟摇了摇头:“别人也许查不到,但与我而言,能找到这里来,根本是情理之中。毕竟您还有另一个身份,不是么?”
    城主脸色一沉,眉头紧皱,面露愠意。
    莫迟沉着道:“您难道不是辛良族的族长么?”
    同一时刻,柘山关内。
    赵青池拧眉追问:“辛良遥?他不是早就被处邪朱闻处死了么?”
    “正因为他死了,他才能帮上最大的忙。”
    杜昙昼表情淡淡,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言语了,转头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啧了一声,嘀咕道:“毓州的茶还是那么难喝。”
    赵青池渐渐回过味来,恍然道:“我明白了!辛良一族世代都效忠于处邪朱闻,辛良遥又在大承潜伏多年,为焉弥不知输送过多少盐铁。虽然后来他任务失败,身份被识破,不得已逃回焉弥,但他立过的功劳,足以抵消他犯下的过错。”
    “没错。”杜昙昼咽下口中苦涩的茶水:“这样一位有功之臣,却在回国当天就被杀了,如果你是辛良族的族人,你会不会觉得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赵青池思索着点了点头。
    杜昙昼:“那时候我就想过,辛良族有没有机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但焉弥国内迟迟没有动静,我以为辛良族人是迫于处邪朱闻势大,不敢造次。”
    赵青池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归仁王子却在处邪朱闻的追杀中逃脱,并且不知所终。所以你认为,他应该是被焉弥国内的一股潜藏势力救下,而这股势力,很有可能就是属于辛良家的。”
    杜昙昼放下茶杯:“辛良家的封地在焉弥南方,靠近沙漠的区域。我猜测,不仅归仁王子在那里,莫迟应当也去了那个地方。”
    “你想去那里找他?”
    “不。”杜昙昼语气平稳,态度却异常坚决:“莫迟去了南方,不仅是为了寻找归仁王子,更是因为王都所在的北方,有太多认识他的人。”
    “他不能去的地方,就让我替他去。”
    第121章 杜昙昼:”我又聋又哑,还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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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焉弥王都。
    扶引从马车探出身,立刻有奴隶跪在地上当他的下马凳。
    扶引踩着奴隶的背从车上下来,府邸内的侍从打着灯笼来迎。
    扶引的右边袖管空空荡荡,那里原本应该是他的右手。
    作为曾经负责与辛良遥往来传递消息的官员,在辛良遥被处死后,因为提及乌石兰而侥幸留了一条命,只是永远失去了右手。
    被处邪朱闻下令砍掉右手后,曾有大夫向他建议,待伤口长好,可以叫木匠打一只假手,用绳子固定在手腕上,再带上手套,这样外人就看不出来了。
    扶引只是听听,伤势痊愈后也没有照做,每天就带着空空荡荡的袖管进王宫拜见摄政王。
    久而久之,连处邪朱闻都问他,不怕被人笑话么。
    扶引答得义正辞严:“这是摄政王大人给予臣下的奖赏,哪有人敢笑话。”
    处邪朱闻扯了扯嘴角,显然没把他溜须拍马的恭维话当真。
    辛良遥一事后,扶引俯首帖耳的姿态终于消除了一些摄政王对他的怀疑。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处邪朱闻殿内的官吏,每日都有了进宫的机会。
    这天他从宫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很久了。
    焉弥与大承随时都可能开战,宫里的事务相当繁重,每日都要从白天忙到黑夜,手指头很快就被芦管笔磨出了茧。
    扶引揉着指关节上隐隐作痛的硬茧,思考着今日的公事,一边往前走。
    刚走到府门口,余光忽然注意到,在几步外的侧门边上,有一团阴影似乎动弹了一下。
    扶引很自然地偏头看去,侧门旁边,灯笼的光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人蜷缩着坐在地上。
    为他掌灯的侍从也发现了,马上让府门口的几个侍卫过去,把那人赶走:“哪来的流浪汉?你们瞎了吗?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把他轰走!”
    “等等。”扶引制止了侍卫,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是要不到饭饿晕了,你们让人到厨房里去,拿几个馕饼出来给他。”
    侍卫领命离去,扶引不顾掌灯侍从的阻拦,朝倒在门外的流浪汉走了过去。
    侍从也只好大步跟上,到了那人身边,他举起灯笼一照,扶引才看见,那个“流浪汉”并没有瑟缩地抱成一团,而是以一个极为舒展的姿势晕了过去。
    他背靠着扶引家的院墙,腿长长地伸出去,纵然头发相当凌乱,衣着也十分破旧,可整个人即便昏倒在地,也隐约显露出一丝暗藏的劲拔。
    扶引看在眼里,没有出声。
    “哎!你哪里来的?敢躺在我家大人门口?不要命了!”
    侍从抬起腿,踢下重重的一脚。
    就在侍从的鞋底刚碰到大腿时,昏迷中的男人倏地睁开双眼,眼中的锐利之色惊得侍从一个趔趄。
    原本的一脚压根没踢下去,他身形猛地一晃,就朝旁边的地面笨拙地栽倒下去。
    男人蓦然站起,一把抓住侍从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
    侍从还没站定,就急着骂道:“哪里来的奴隶?!不准碰我的衣服!”
    男人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直到侍从着急地去拍他的手,他才好像刚明白对方的意思,猛地松开了。
    扶引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半头的男子,皱着眉盯了半天,才问:“你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看到他的嘴一开一合,男人没有答话,从怀里掏出来一沓纸,将最上面的那张给扶引看。
    扶引念出纸上的内容:“我是哑巴……你是哑巴?”
    男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平静地看着他。
    扶引:“你是哑巴,耳朵又没聋,总能给我个反应吧。”
    男人翻过第一页,给他看第二张纸。
    “我还是聋子?”扶引嫌弃地闭了闭眼:“你可真是……来人,给我拿纸笔来!”
    侍从还没来得及跑回府里取纸笔,男人又翻出第三页。
    扶引:“……”
    侍从:“……”
    在原地面无表情站了好一会儿,扶引才按了按眉心,疲惫地问:“你说你还不认识字?那这些纸谁帮你写的?”
    男人和他对视半天,就是没反应。
    “……大人。”侍从忍不住提醒道:“他又聋又哑还不认识字,你问的话他是不懂的。”
    这时,男人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将那叠纸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是请别人帮我写的。
    扶引懒得在跟他纠缠,疲倦地挥了挥手,做了个“赶紧走开”的手势。
    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总能看懂姿势吧?
    扶引是这样想的。
    可男人岿然不动,眼睛直直看着他。
    侍从没耐心了,高高举起灯笼,照着他的脸,凑到他面前大声吼道:“我家大人让你滚!听见没有?滚——!”
    说“滚”字的时候,他故意把嘴型做得极为夸张,口水都快喷到那人脸上了。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突然刮过,吹开了垂在男人面前散落的头发,露出了他完整的面容。
    忽略蓬头粗服,这人的样貌称得上俊美英挺,挺拔的眉宇间又比寻常俊秀男子多了几分隐约的冶丽风姿。
    侍从完全没看他的脸,仍然在他耳畔大声喊着“滚”。
    扶引的表情却微微变了,闪烁的眼神一晃而过,他抓住侍从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拉。
    侍从被他拽得摇晃着退了几步,去府里拿馕饼的侍卫跑了出来,手里举着几个已经凉透的干饼。
    扶引拿过馕饼,亲手送到男人面前,那人也不接,只定定地望着他。
    扶引做了个啃饼的动作,又指了指府门,然后把饼直接拍到对方怀里。
    那人低头看了看,旋即对他点了点头。
    扶引喜笑颜开,抓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侍从不明所以,捡起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灯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大人!您要带他回府?为什么?他不就是个要饭的吗?”
    “你懂什么?”扶引没好气地说:“我不把他带回家,怎么完成摄政王的任务?”
    夜色中,大承的临台侍郎杜昙昼,仅仅为了几块馕饼,就跟着扶引进了家门。
    杜昙昼会出现在这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三日前,他便以乌今商贩的身份,进入了王都。
    三天里,他从早到晚都坐在王都生意最好的酒肆内,以他刚学了没几个字的三脚猫焉弥语水平,全神贯注地听着身边人的对话。
    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完全听不懂这些焉弥人在说什么,但他能从那些人的表情和神态猜出他们大概的情绪。
    到了晚上,他终于听见了他能弄明白意思的第一个词——辛良遥。
    这个词的读法和中原官话十分类似,杜昙昼甫一听见,就猜出了那桌人是在讨论辛良遥。
    此时距离辛良遥被杀,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可酒肆内还有人在讨论他,可见他在焉弥相当有名。
    杜昙昼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一桌人的谈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音。
    就这样连蒙带猜地听了半天,他忽然发现有两个连续的字音频繁出现,他猜测,那也许是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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