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洞外并无人看守,也没有堆放开采用的工具,确实如莫迟所言,不像是矿洞。
    “走,过去看看。”
    洞外的地面平平整整空无一物,唯有两道深深的沟壑能证明,这里时常有马车进入。
    与洞外的空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洞内的凌乱。
    莫迟往前走了不过十几步,脚就踢到了硬物。
    杜昙昼点燃火折子往四周一照,才发现地面上到处都是碎石块。
    莫迟问:“这些都是从山洞里挖出来的石头?要这么多碎石做什么?”
    杜昙昼蹲下身,挨个捡起石块细看,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些不是普通石头,里面还混杂了铁矿石!”
    不了解采矿的人可能不知道,矿工从洞坑里开凿出的铁矿石,看上去与寻常石块其实毫无差别。
    这些铁矿石运到缙京后,工部会交由专门负责冶炼的部门,经过特殊工序的处理后,才能从石头里分离出有用的铁。
    单单从外观上看,除非是非常了解矿石的工匠,否则一般人是很难从一堆石头里辨认出铁矿石的。
    而这座山洞遍地的碎石堆,就是将铁矿石和普通石块掺杂在了一起。
    杜昙昼想起不久前,工部尚书曾经随口提到的一件事。
    “你知道么?出京前,工部尚书曾禀奏陛下,说馥州这些年运来的铁矿质量越来越差,矿石里混杂的无用石块一次比一次多。不过工部尚书也提到,说但凡经过多年开采的铁矿,到后期都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看向同样蹲在身边的莫迟:“那时我和陛下都认为,这是川县铁矿即将被挖完的迹象,陛下还命令工部加快速度寻找新的矿山。但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此举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就跟乔和昶在官盐里掺湖沙一样,若有人真想暗中运出部分铁矿,又不被朝廷发现,就可以在矿石中混入石头。
    这样一来,不仅总的重量能对上开采量,即便被工部官员发现,也能以矿洞资源枯竭为理由,掩盖过去。
    “开采量……”想到这里,杜昙昼突然记起什么:“不久前,矿洞塌方时,我曾看过矿志,那时我就发现,总的开挖量好像比矿志所载要多上一些。现在看来,是有人暗中偷挖矿石的缘故!”
    莫迟指了指山洞深处:“前方有风吹来,应该和某处是相连通的,以此地和矿山的距离来看,说不定连通的就是川县矿洞。”
    杜昙昼摸了摸胸口:“火折子只剩下三个,恐怕不够用。”
    莫迟在周围搜寻了一番,被他找到了一根曲里拐弯的木棍,他又从怀里掏出手帕,缠在木棍顶端,一根简易火把就做好了。
    “这样烧也不知能坚持多久,照理说应该再抹些松油,凑活用吧。”
    杜昙昼一脸惊奇。
    莫迟:“怎么?扎火把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你不会?”
    “不是。”杜昙昼喉咙里露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我是在想,你居然会用手帕了。”
    莫迟指了指手帕的一角,杜昙昼凑近一看,上面分明绣了个“杜”字。
    “这是你的手帕,你今天落在床头,我就顺手捡了,正好派上用场。”
    火折子微弱的光线里,杜昙昼眼底浮起一抹暗色,他突然扳过莫迟的肩膀,和他接了一个带着灰尘和金属气味的吻。
    莫迟虽然吃惊,却没有推开他。
    杜昙昼用眼尾余光可以看到,他手都下意识地举起来了,只需要用力推出一掌就能把杜昙昼推开。
    但最后,这个久经沙场的夜不收,仅仅是把手放在了他肩头。
    杜昙昼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莫迟搭在他肩膀的手立刻攥紧了他的衣服。
    一吻结束,杜昙昼把嘴唇滑到他眼皮上,哑声说:“剩下的先欠着,出去以后再说。”
    莫迟后退一些,湿润的眼睛凝视着他,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欠你了?”
    杜昙昼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梁:“在你偷偷把我的手帕藏起来的时候。”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迟睫羽微颤,要是问他,他肯定会说是被风吹的。
    杜昙昼但笑不语,他抬起手,用火折子残存的火焰,将莫迟做的简易火把点燃。
    手帕被烧着后,洞里顿时亮了许多,杜昙昼从莫迟手里拿过火把,带着他往山洞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地上的碎石就越多,到后来几乎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互相搀扶着往前。
    山洞不见天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两人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狭窄的甬道骤然开阔起来,地面上也不再有碎石,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的车轮痕迹。
    车痕两侧,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铁矿石碎屑。
    “到矿洞了。”杜昙昼的语气有着不加掩饰的严肃:“里面果然是通的。”
    乔沅早就回到府中,正坐在房里,对着镜子摘发簪和耳环。
    她的打扮依旧很朴素,还是穿着一身旧衣,头上也只插了根最普通的银簪,完全没有因为收了辛良遥丰厚的聘礼而得意忘形,还是那个低调谨慎的乔家庶女。
    柔真打了水来,准备服侍她洗漱,她却心不在焉,差点把刚摘下的耳环放进水盆里。
    柔真连忙拦住她的动作:“沅娘怎么了?”
    乔沅一愣,猛地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就是在想——”
    柔真打趣道:“在想辛公子对不对?现在倒是想得紧,过不了几天就要嫁了,到时候沅娘就得天天对着他,可别嫌烦。”
    乔沅笑起来有点羞涩,却难掩眼眉间的忧色:“不是,我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想川县铁矿。”
    “铁矿?”
    “前段时间铁矿不是塌方了吗?辛良遥大半夜被叫走,会不会是铁矿又塌了?那万一他刚好赶上——”
    柔真慌忙去捂她的嘴:“呸呸呸!可不敢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乔沅推开她的手,眉心微蹙道:“不是我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的,我听父亲说,上次矿洞就是在大半夜塌的,那时正好矿工都在外面休息,才没有造成伤亡。如今辛良遥刚好是在夜半赶去,我一听他说要去矿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柔真宽慰道:“沅娘快要出嫁,心中难免紧张,许是想得太多了吧。”
    乔沅摇摇头:“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亲娘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那时我坐在来馥州的船上,心里头就忐忑不安,即便是遇到水匪后,那股忧心忡忡的感觉也没有消减。直到我娘病逝,那种情绪才慢慢消退。”
    她缓了缓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行,我要是留在房中,必定坐立难安地睡不着觉。我要到川县铁矿走一趟,亲眼看到辛良遥无事,我才能安心。”
    第75章 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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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沅向来很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见阻拦不及,柔真忙道:“那奴婢陪您同去!”
    乔沅披上一件带兜帽的斗篷:“不行,你留在府中替我掩护,万一爹娘晚上突然要找我,你就说我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了,明早再去向他们请安。”
    “不行!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柔真拦在她身前。
    乔沅轻而易举地绕过她:“我不会一个人去,我会去马房找刚才送我回来的马夫,让他悄悄带我出府,有他陪着,你就放心吧。”
    乔沅做事不带半点拖沓,说着话,人已经走到院中,直直朝马厩去了。
    柔真想要跟上,又惦记着乔沅的命令,原地转了三圈,还是选择听从乔沅的吩咐,留在了府内。
    有辛良遥在,他应该会保护沅娘吧?
    柔真惴惴不安地望了几眼乔沅离去的方向,一横心,把房门关上了。
    既然要替乔沅打掩护,就要装得更像一些才是。
    柔真吹灭了房中的蜡烛,抱着一床被子坐在空空荡荡的床铺跟前,焦急地等候乔沅归来。
    在乔沅拿出了一锭金元宝后,原本不敢私自带她出府的马夫,也在金钱的诱惑下动摇了。
    乔沅继续添柴加火:“我知道你为难,可我爹在我定亲那日就说过,我从此就是辛家人,不是乔家人了。我去找我的夫婿,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日后就算父亲怪罪起来,也有我一力担着,要是他把你赶出乔府,我就雇你来辛府,继续给我当马夫。”
    马夫一咬牙:“小姐请上车!”
    乔沅钻进马车,马夫驾马来到乔府后门,看门的小厮睡眼惺忪,问他做什么去。
    马夫很自然地说:“车轮的椽子坏了,赶出去找人修。”
    “明天早上再去不行么?”小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马夫道:“今晚修不好,明天老爷夫人就用不了车了。”
    小厮不疑有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后门。
    马夫带着乔沅顺利出府,一路朝川县而去。
    川县矿洞内,杜昙昼和莫迟朝深处走了很久。
    之前的塌方后,铁矿暂停了开采,矿工和驻守在洞外的官员都撤走了,矿山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甬道内回荡。
    这座矿山在开挖前进行了严密的设计,每隔几十丈,就会从主甬道中分出一条岔路,通往侧方的副道。
    副道是沿着主甬道一同修建的,与主道齐平。
    平常不通人,也不做运输使用,只作为矿难发生时矿工的逃生之用。
    一旦地下发生坍塌,矿工就可以通过主道上的各条岔路逃进副道,再从副道跑至洞外。
    此外,副道还能为主甬道提供空气。
    但越往里走,气息就越沉闷,呼吸也越急促。
    到后来,杜昙昼都需要非常用力地呼吸,才能将足够的空气吸进肺里。
    莫迟的状况能比他好些,但也明显出现喘息不畅的情况。
    再一抬头,只见一堵山壁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去路。
    “看来矿工就开采到这里,前面还没有开挖。”杜昙昼喘着气说。
    莫迟的呼吸也很不稳:“这里就是矿洞最尽头了,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如我们先撤出吧。”
    杜昙昼坚持在山壁上来回摸了几下,又举着火把在四周的岩壁上照了照。
    也许他还是不够了解铁矿的开挖过程,但他确实没有看出奇怪的地方。
    “走吧。”他轻轻咳了几声,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痛。
    转身时,莫迟用力揉了揉鼻尖,眼眶突然泛出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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