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香囊就放在柳乘嗣的手掌中。
    脏污的手指被灰尘覆盖,看不出原本的肤色,而那一枚月牙白的香囊,干干净净的,落在他的掌心中。
    隐约的,还能闻到上面属于江云亭的那甜美梨香。
    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香。
    柳乘嗣看着那香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抗拒着,叫嚣着,想让他将香囊给扔掉。
    是听从命令,做个可怜的傀儡,还是挣扎一番,只是做柳乘嗣。
    哪怕是那个……同样歹毒恶臭的柳乘嗣。
    柳乘嗣缩回手,狠狠将香囊抓在手里,贴着自己的心口,喉咙发出呜咽声。
    凌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发红的眼。
    柳乘嗣几次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近在咫尺,可这几步之遥,隔开的却是天和地的距离。
    她仍旧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纯白的梨花不堕深渊。
    而他呢。
    他是谁?
    可怜的阶下囚?将死之人?被人操控却无知无觉的傀儡?
    他不知道。
    可最起码在她面前,他想做回柳乘嗣,尽管那个柳乘嗣同样被她所厌恶。
    柳乘嗣身体绷紧,脊梁弯下,按在心口处的手指没有松开。
    身体中的躁动在香囊的作用下逐渐平息。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什么崩断的声音,就那根一直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被斩断了。
    他后退几步,和江云亭拉开距离,看向宋凌阳。
    “我帮你指认他们。”
    “你抓来的不是全部的人。”
    两句话,让宋凌阳露出惊喜的表情。
    说完这些,柳乘嗣转身不再看江云亭。
    在心灵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柳乘嗣想的,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这般可悲的自己。
    第226章 打出招牌
    柳乘嗣没再说话,可江云亭接收到对方驱赶自己的想法。
    她迈出步伐,裙摆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荡漾出明艳的弧度,好似那天上的阳日,光芒耀眼,烫的柳乘嗣余光狼狈移开。
    这将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
    他知道。
    从此之后,他和她,天上地下,再无相见之日。
    喉咙滚动,带动伤口,疼的让柳乘嗣双眼发红,低喘忍耐着。
    他很想再看她一眼,可他没有,固执背对对方,听着对方脚步慢慢走去。
    一步,两步……轻飘飘的,一如她来时的模样,飘然的,离开他的生命。
    “柳乘嗣。”
    当这个名字被江云亭吐出时,柳乘嗣身体僵直,他下意识看过去,从栏杆中对上那人的眼。
    昏暗的光景中,隔着些许的距离,让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容颜。
    可那双眼,轻淡如风,清凉如水,如琉璃般通透明亮,穿透所有的污浊和黑暗,直刺而来,让他不得不直视在那双眼里的自己。
    “当时在那客栈中,你是否的确想要和阿遇合作?”
    江云亭问出这句话。
    一路上,也算是相伴而行,她对柳乘嗣的表现还是很敏锐的。
    对方明明有过妥协的时候。
    如果真的达成合作,他或许还会被丢入这牢房中,可绝对不会像此刻这般,毫无尊严可言。
    柳乘嗣的反水,是那颜不语所希望的。
    那么柳乘嗣自己呢。
    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单刀直入的问题,如一把利剑,劈开所有遮掩。
    柳乘嗣望着女子眉眼间的宁静和冰冷,那神色,好似被大雪覆盖的苍郁森林,一旦陷进去,就会沉入那股子的苍冷中,再也挣扎不出。
    “……是。”
    良久,柳乘嗣结束了两人的对视,像是逃避般他快走几步,离开江云亭的视线。
    可他的回答,江云亭听到了。
    是,他想过合作,他试过挣扎。
    是,他从不希望做什么前朝皇族后裔。
    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十几年,只是单纯作为安国公府家义子的那十几年,是他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
    那时的他,只是柳乘嗣。
    他偶尔会想,如果在那个时候,自己就遇上了她,那么哪怕在后来得见那些龌龊,他也不会走偏了路,从而万劫不复吧。
    可这世间从不缺如果,也从未有过什么如果啊。
    “这样啊!”
    属于江云亭的回应,像是无法捕捉的云,落在了心头,转瞬消失不见。
    再回头,那人已经远去。
    牢房外面留下的是等待他配合的宋凌阳。
    柳乘嗣摊开掌心,小心拍打那香囊上的灰尘,可他的手,本就不干净,反而将那香囊弄得更灰扑扑。
    几次之后,他放弃了动作,小心的将香囊放在自己心口所在。
    从现在起,他只是柳乘嗣。
    哪怕只能做十几日的柳乘嗣,他也想去打破那些人给自己安排的命运。
    他站直身体,抬头挺胸,就像是他和她第一次相见时的意气风发。
    “走吧。”
    他转身,笑了起来。
    沉滞的双眸中,是看透一切后的漠然和死寂。……外头,雨色笼罩天地。
    仲夏走过来,撑着伞,正在问着秋池。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江云亭没掺和。
    离开那压抑的牢房后,江云亭长叹一声。
    柳乘嗣这个人,可怜又可悲。
    可江云亭知道,哪怕没这些事情,她也无法喜欢上对方。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吧。
    想着,淡然一笑。
    “走吧,去杨家。”
    如今她的未婚夫远赴云和府赈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怎么着,也得做到夫唱妇随不是吗。
    接下来几日,江云亭都不停的出门,和杨家商议事情。
    暗沉的天气压在人头顶,许久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汴京城起了很大的风。
    都是关于云和府的。
    说是四皇子和沈遇到达之后,灾区那边情况已非常严重。
    难民不得不再度撤离。
    虽说官府出面,统一安置了那些人,可在这种时候,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云和府那边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连天。
    黑心的商人想要在这里分一杯羹。
    对于想要发国难财的人,由四皇子下令,沈遇监督,通通丢进了大牢中。
    可这事情还没完。
    一些人联合在一起,觉得官府欺人太甚,试图反抗,甚至闹出了民乱。
    这消息传到汴京城中时,已有各种版本。
    有的说是难民占了上风,有的说官府大力镇压,还有说钦差不作为的。
    各种消息夹杂中,有一条很鲜明。
    那就是,朝堂拨过去的赈灾粮食不够了,云和府正在和周围地方求助。
    “这是个机会。”
    杨家书房中,江云亭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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