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长济麻利的给成蟜止血,脱下自己的外衫作为伤布,压住成蟜的伤口,死死给他包扎起来,摇头道:“这山林里到处都是机关,我和郑国大夫被冲散了。”
    成蟜忍着疼痛,喘着粗气道:“樊氏之人都死了,更像是被灭口,如今想起来,这些樊氏之人或许只是鞠武利用的一环,利用他们将咱们引到山林这个陷阱之中,鞠武实在狡诈,是我大意了。”
    郑国摇头道:“这怎么能怪大司行,那个武君子,一点儿也不像君子所为。”
    公孙长济皱眉道:“成小君子的伤口很深,需要处理,这里条件恶劣,咱们得赶紧找路出去,与其他人汇合。”
    成蟜道:“这里雾气越来越浓重,还有许多树木怪石,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
    公孙长济叹气道:“不瞒成小君子,真乃是奇门遁甲的阵法,只可惜长济才疏学浅,不精于此道。”
    公孙长济如此有才华,竟然都无法破解这个阵法,成蟜一时间心里头有些发凉。
    郑国:【公孙这般厉害,都无法破解奇门遁甲的阵法,我……看来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成蟜无意间听到郑国的心声,立刻回头看向郑国道:“郑国大夫,你也会奇门遁甲之术?”
    郑国一愣,喃喃的道:“会……会一些。”
    成蟜欣喜的道:“闲着也是闲着,那你来试试?”
    郑国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奇门遁甲深奥的厉害,就连公孙也无法破解,郑国一个小吏,又如何能破解呢?”
    “不要妄自菲薄。”成蟜道:“试一试。”
    公孙长济也道:“是啊郑国大夫,术业有专攻,公孙本便不是这块料。”
    郑国点点头,道:“好、好罢,我试一试。”
    成蟜坐在原地休息,忍耐着疼痛,手中紧紧抓住大傩伥子玉佩,郑国则是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一会儿动动怪石,一会儿让公孙长济帮忙砍树。
    成蟜因为失血的缘故,身子有些虚弱,迷迷糊糊的靠在石头上,浑身发冷的厉害,眼前的景物险些变成了双影儿,头晕目眩,昏天黑地的。
    就在成蟜即将沉入睡梦之时,郑国欣喜的嗓音传来:“破了!阵法破了!”
    成蟜勉强提起精神,虚弱的一笑:“太好了,蟜就说郑国大夫可以的。”
    郑国之前并没与甚么自信,毕竟他精于的水利,在这个年代并不被重视,水利需要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实在太大,对于统治者来说,根本不值得,郑国便成了卿大夫之中的笑话。
    他分明想的很好,做的也很好,却日日被其他卿大夫嘲笑,久而久之,郑国的自信心便被打击。
    郑国和公孙长济搀扶着成蟜,道:“大司行,咱们快走罢!”
    没有了怪石和树木遮蔽,山林的道路变得轻松起来,雾气也慢慢散开,一切都归为平静,这里仿佛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树林一般。
    三个人往前走了一段,地势瞬间开阔,树林消失,竟然出现了一座简朴的小院子。
    木篱笆围着院子,院子里零零星星的种着几颗小菜苗,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衣男子,正微微弯着腰给菜苗洒水。
    那男子并不如何年轻,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纹,眉眼生得分明十足温柔,却自有一股清高冷傲的气质,仿佛天生拒人千里。
    “啊!”郑国发出一声惊叹:“是他?”
    公孙长济道:“郑国大夫,你识得他?”
    郑国似乎是在回忆,那日在宫中给王翦践行,郑国也参加了燕饮,他闲得无聊在地上捡树枝,不小心撞倒了一个男子,怀里的树枝掉了一地,后来还是成蟜帮他捡起了所有的树枝。
    郑国道:“我之前见过你,在……在章台宫中!”
    章台宫!那可是咸阳最重要的宫殿,对方竟然曾经出现在章台宫中,其他人却没有发现。
    成蟜眯了眯眼目,道:“想必这位就是武君子了罢?”
    郑国吃惊的道:“他、他就是燕国的公子太傅鞠武?!”
    白衣男子终于放下手中的水瓢,轻轻的拍了拍掌心,抬起头来正视着众人,微微一笑,唇角的笑纹扩大,他分明在笑,却显得更加冷傲孤高,幽幽的道:“你们找到这里,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白衣男子虽然没有回答,但他显然是默认了,他便是燕丹的师傅,燕国的公子太傅——鞠武。
    原来郑国破解了奇门遁甲之术,并无法走出山林,而是通向鞠武的藏身之所。
    鞠武看向郑国,上下审视打量,道:“看来你的确有些能耐,不只是精于水力这么简单,你在韩国不受重用,是韩人没有眼光,若是能为我燕国效力,将大有作为,不过……可惜,的确可惜了。”
    郑国抿了抿嘴唇,总觉得鞠武话里有话,所以干脆闭口不言。
    鞠武轻笑一声,继续道:“可惜,郑国是个韩人的细作,便算是有些能耐,也不是真心为你们秦国修建水渠。”
    咯噔!
    郑国的心窍狠狠跳了好几下,眼神明显慌乱,燕国的公子太傅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底细?他一口便将自己的底细揭穿。
    郑国又是害怕,又是慌乱,道:“你……你瞎说,我不是细作!我根本不知你在说甚么!”
    鞠武轻笑:“哦?是么?你不是细作?那你与韩国使者的通信该如何解释?”
    他说着,从袖袍中拿出几张小羊皮,一张一张的抖开:“这是上月你与韩国使者的移书,这是上上个月,还有……要不要将我将这些移书,全部交给秦人看一看?”
    郑国更是懵了,一脸慌了手脚的模样,他的确每个月都会给韩国使者通信,毕竟郑国就是韩国的细作,可他不知写些甚么,所以都是找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东西去写的。
    无论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移书都是真的。
    郑国慌张的看向成蟜,使劲摇了摇头。
    郑国虽然是韩国的细作,但是他到了秦国这几个月,无论是嬴政还是成蟜,都对他很好,还有司空的一些卿大夫们,看到了郑国的图纸连连称奇,有了嬴政给他撑腰,司空的大夫们自然不会像韩国的大夫们那样欺负郑国,这两相一对比,郑国好生感动,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修建水渠,也会仔仔细细的修建水渠,绝对不会偷工减料的搪塞。
    而现在,郑国的身份被戳穿了。
    郑国除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本就不太会说话,更何况,鞠武说的都是实话,手里还有自己与韩国通信的证据,郑国简直是百口莫辩。
    成蟜突然笑起来:“武君子,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鞠武挑眉:“哦?”
    成蟜道:“你就是欺负我们郑国大夫心思单纯善良,随便拿几张破布就出来诈人,郑国大夫会上你的当,你以为蟜也会上当受骗不成?你敢不敢把手里的破布转过来让我们看看,上面到底有没有字迹?”
    鞠武一笑:“成蟜,你很聪敏。”
    他说着,双手展开小羊皮,将小羊皮转了一圈,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上面一个字儿也没有!
    郑国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的道:“你骗我!这根本就不是我与韩国通信的移书……”
    他说到这里,对上鞠武微笑却冰冷的眼神,突然死死闭住嘴巴,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
    鞠武道:“这虽不是郑国与韩人的移书,但是方才郑国的言辞你们也听到了,郑国的确是韩人的细作无疑。”
    郑国刚放下的心立刻悬起来,因为鞠武说的是对的,他眼神慌张的看向成蟜和公孙长济,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成蟜不等郑国解释,忍着疼痛拍了拍郑国的肩膀,将郑国护在身后,对鞠武道:“武君子,连你这个燕国人都知晓郑国是韩人的细作,你如何断定,我王便不知晓呢?”
    鞠武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蹙眉道:“你是甚么意思?”
    成蟜一笑,道:“蟜还以为武君子很聪明呢?这意思很明显,便是叫你不要挑拨离间,其实王上与蟜,早就知晓郑国的身份。”
    最吃惊的,并非是鞠武,而是郑国本人。
    郑国睁大眼目,不敢置信的看向成蟜:“大司行……?”
    成蟜安慰道:“郑国,你不必担心,其实王上早就知晓你乃是韩人派遣来的细作,从一开始便知晓,不过……王上也知晓,你虽身为细作,却从未做过与我大秦不利之事,不止如此,你在水利方面更是无人可比,因此王上信任郑国大夫,纵使知晓郑国大夫的身份,还是愿意将水渠这般重要的事情,交托给郑国大夫。”
    郑国心中狂跳:【秦王竟然早就知晓我的底细?】
    郑国:【却还是如此信任于我?】
    郑国:【我郑国真真儿是何德何能,竟得秦如此器重!】
    成蟜忍着疼痛偷笑,郑国实在太容易感动了,被自己两三句话弄得几乎感动得哭出来。
    果不其然,郑国咬着下嘴唇,嗓音微微颤抖地道:“大司行!郑国当真是无以为报!”
    成蟜道:“郑国大夫言重了,你能为秦国修建水渠,利于百姓,便是最大的报答,又何谈无以为报呢?”
    成蟜和郑国如此和谐,鞠武眯起眼目,他万没想到,自己的挑拨离间竟然无用,成蟜和郑国非但没有反目,甚至更加亲密。
    啪啪啪——
    鞠武轻轻抚掌拍手:“好,成小君子的气量,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拟的,便是连一个细作,也能容忍。”
    成蟜微笑:“武君子,你便不必挑拨离间了,蟜信任郑国大夫。再者……蟜与郑国大夫乃是交心的友人,为何会轻信你的挑拨之词,而不信任自己的友人呢?”
    鞠武凉丝丝的看向成蟜,似乎在审视,幽幽的道:“若敖成蟜。”
    成蟜奇怪,鞠武为何突然连名带姓的唤自己?
    鞠武幽幽的道:“你当真是若敖成蟜么?”
    咯噔!
    成蟜心窍一跳,不着痕迹的握住大傩伥子玉佩,便听鞠武笃定的道:“若我没有猜错……你根本不是若敖成蟜。”
    第121章 熟人
    “若我没有猜错……你根本不是若敖成蟜。”
    成蟜心中咯噔一声,面色却十足的镇定,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鞠武。
    鞠武:【若敖氏成蟜我曾见过,唯唯诺诺无有定性,绝不是他这个模样。】
    成蟜心中想着,大意了,原来这个鞠武竟识得“自己”。成蟜本以为远离楚国,没有人熟悉自己,便可以随心所以,哪知竟还遇到了一个“熟人”。
    成蟜微笑道:“武君子真是会开顽笑,我不是成蟜,还能是谁?”
    鞠武道:“不瞒小君子,我曾识得若敖成蟜,若敖成蟜的为人,我大抵知晓几分,虽不全貌,却不似小君子这般。”
    成蟜道:“哦?是么。”
    鞠武笑了笑,负手而立:“其实小君子到底是甚么人,我不在乎,也不关心,不过……听闻小君子的面容,与秦王蚤死的弟亲生得一模一样,一般无二,也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成蟜闭口不言,鞠武继续道:“小君子有没有想过,若是秦王在灾区突然暴毙,小君子生得又与当年的公子成蟜如此相似,大可以公子成蟜的身份,回到咸阳,登基为王!”
    成蟜的表情十足平静,淡淡的看着鞠武,鞠武道:“怎么,小君子对此,没有兴致么?”
    成蟜挑眉道:“武君子绕了好大一个弯子,甚至想让我即位成为秦王,说白了,武君子是想把我变成一个顽物,而你是提线的娼者,不是么?”
    鞠武哈哈一笑:“成小君子聪敏伶俐,说实在的,深得我心,可惜可惜,太聪明的人,却不站在我这一面,是很叫人难办的。”
    他的话音一落,突然收敛了脸上全部的笑容,沉声道:“要活的。”
    唰!
    四周突然涌现出许多伏兵,全都是燕国的兵马,一下子将成蟜、公孙长济与郑国三个人围拢在中间。
    成蟜道:“怎么,软的不行,准备来硬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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