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还是那般平静,道:“很早之前便知晓。”
    “那你……”郭开眼珠子乱晃。
    “那寡人为何还要将樊於期单独留在营地?”嬴政微微笑了一声,不过多半是哂笑:“你以为……寡人与你一般愚钝不成?”
    与此同时,秦军营地之中。
    樊於期眼看着嬴政带兵离开,就连王翦等人也跟着嬴政一同前去会盟,整个营地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主心骨儿,于是便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樊於期走到营地空场,“嗤——”的一声拔出宝剑,剑尖高举,激昂的道:“各位将士!你们听仔细了!如今咱们的秦军营地之中,出现了叛贼,急需要仔细排查清理!全军听我号令,所有甲士,全部卸除介胄,扔下武器,等待排查!”
    他的话音一落,士兵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在想甚么。
    樊於期厉喝:“你们听不到军令么!?全军听我号令……”
    樊於期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但是士兵们还是面面相觑,甚至眼神更加复杂了。
    樊於期道:“你们要做甚么?!造反么?还不快快卸去介胄,扔下武器?!”
    士兵们众人有人喊道:“造反的,怕是樊将军你罢?!”
    “你说甚么!?”樊於期道:“胆敢口出狂言?!”
    士兵们道:“樊将军有所不知,王上在临行之前,留下了一道诏令,说是只要樊将军以任何借口,让咱们甲兵卸去武器介胄,便是心生造反,无论是谁擒拿樊将军,便是头功一件,论功封赏!”
    樊於期大惊失色,从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嬴政如此轻而易举的离开,甚至没有留下任何主心骨儿在军营,因为……
    根本不需要。
    樊於期眼眸微动,转身便要逃跑,便听到身后的士兵大喝:“樊於期谋逆,拿下!”
    这可是头功,在军营中的士兵,哪一个不想得到功勋往上爬?争先恐后的冲上去。
    樊於期想要逃跑,却仿佛瓮中之鳖,很快被蜂拥而来的士兵抓住,五花大绑起来。
    “报——!!”
    一个秦国的黑甲士兵骑马冲到会盟营地,翻身下马,跪下道:“王上,樊於期军中谋逆,已经被士兵拿下!”
    “甚么!?”郭开一阵惊慌:“拿拿……拿下了!?樊於期被拿下了……”
    何止是他惊慌,齐国和魏国的将领亦很惊慌。
    之前赵国说好的,他们有细作在秦国,万无一失,现在看起来,那细作必然便是秦国的章台宫卫尉樊於期了,现在好了,樊於期被连根拔起,阙与的粮草也被烧了个精光,谁也不敢去救火,真真儿是一败涂地!
    齐国和魏国的将领一看这场面,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秦王,这里一定有甚么误会,我突然想起来,我齐国还有一点儿内部的事情,便先告辞了!”
    魏国将领生怕齐国将领先逃跑把自己甩在后面,连忙也拱手道:“秦王,我魏国此番前来,是见证会盟的,并非……并非与赵国伙同,还请秦王明鉴,如今临时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齐将军!!”
    “魏将军?!”
    郭开伸手去阻拦他们,齐国将领和魏国将领翻脸不认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将郭开一扒拉,生怕自己跑得慢一点,会出现甚么意外,立刻率兵离开会盟大营。
    “齐将军!魏将军!你们……你们别走!别走啊!!”
    齐国和魏国的将军带着军队立刻撤走,阙与的天边仍然冒着黑烟,嬴政幽幽的凝视着面前的赵军,道:“今日的场面,你们也见到了。”
    郭开惊慌失措,发现了成蟜,立刻便要上前要挟,大喊着:“嬴政!你难道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人质么!?我们手里还有若敖成蟜,不只是若敖成蟜,还有公子无忌与晋良!你想让他们三个人去死不成?!”
    嬴政淡淡的道:“庞将军,寡人与你谈个条件,如何?”
    庞暖眯起眼目,沙哑的道:“秦王请讲。”
    嬴政很是悠闲的道:“如今阙与粮仓烧毁,齐军和魏军联盟解散,而我秦军,有寡人亲自挂帅督战,庞将军觉得阙与一战,你们的赢面儿是多少?”
    庞暖是个老将了,怎么可能算不出这样的事情?当即嗓音更是沙哑,艰涩的道:“没有赢面儿。”
    “知晓便好,”嬴政继续道:“一旦开战,赵军毫无赢面,还要损兵折将,在场的诸位,是决计活不得了……所以,寡人与你谈个条件。”
    庞暖已然说不出话来,这不是谈条件,这分明是威胁。
    嬴政慢慢举起手来,黑色的袖袍平举,指向郭开,道:“郭开留下,你们赵军悉数退出阙与,否则……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郭开大喊:“不!不可能!不能留下我!不能留下我!!”
    郭开激动的拽着庞暖的袖子:“庞将军!你不能留下我!我是老赵人啊!我为赵王忠心耿耿,我是忠臣啊!不能留下我!不能!和他们打!凭甚么怕了他们!咱们还有人质在手,和他们打!打起来啊!”
    “呵呵……”嬴政冷笑了一声:“庞将军,你可要想好了,寡人听说,这个郭开没少在你们赵国搬弄是非,蛊惑赵王的视听,如今你留下郭开,寡人替你除掉他,你又能带着士兵全须全影的离开,岂不是一举两得?”
    嬴政是重生而来之人,自然知晓郭开的为人,郭开乃是赵国有名的奸臣,赵王的宠臣,一连坑害了赵国有名的大将廉颇和李牧。最著名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其中便有郭开的一份出力。
    史记中记载,廉颇晚期不得志,投奔了魏国,赵王心生后悔,又想把廉颇找回来,于是派遣了使者去见廉颇,郭开与廉颇有仇,生怕廉颇回到了赵国会报复自己,于是贿赂了使者。使者回来告诉赵王,廉颇虽然老了,但是饭量很好,话锋一转,却说但与我坐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时就拉了三次屎,赵王听过觉得廉颇终究是老了,所以没有召见廉颇。
    郭开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搬弄是非,毫无底线之人,因此在赵国之中,很多有正本的人都会被他打压,无法出头,庞暖也没少受到他的欺负。
    嬴政今日开出了一个如此有利的条件在庞暖面前,既能让他保全自己的将士,又能帮他除掉郭开,庞暖便是个正人君子,也不得不心动。
    郭开惨叫着:“庞将军!你不能听他的话啊!!庞将军——庞将军!他是在分裂我们赵国!庞将军!!!”
    嬴政也不催促,安安静静的等在一边。
    成蟜侧目去看庞暖,已经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心声:【今日阙与一战,是决计应不得的,累得损兵折将,还不如……反正郭开只是一个小人,若是除了,反而对我赵国有益。】
    “好!”庞暖终于下定决心。
    “庞暖?!!!”郭开惨叫:“你这阴险小人!你是不是早就与秦国通气!你这个卖国贼!!”
    庞暖本还有些内疚,听了郭开的指证,冷声道:“如今我赵军沦落到今日的田地,都是因着你!你还好意思指责于本将?”
    嬴政轻轻抚掌而笑:“很,甚好。既然庞暖将军已然决定,便顷刻与寡人交接罢,释放俘虏,带兵离开阙与,寡人可以许诺,决计不会对你们赵军追击。”
    庞暖拱手道:“谢……秦王。”
    他说着,扬起手来道:“来人!释放俘虏!将郭开押解起来,交给秦王。”
    “救、救命!!”郭开想要逃跑,但很快被士兵押解起来,五花大绑,根本没跑两步,只能是徒劳。
    公子无忌、晋良并着斗甯从圄犴中放了出来,庞暖拱手道:“如今俘虏已然释放,还请秦王兑现承诺,在我等退兵之计,不要偷袭追击。”
    “放心,”嬴政道:“寡人一言九鼎。”
    庞暖再次拜礼,道:“走!”
    郭开见他们真的要走,大喊着:“庞暖!!!庞暖你别走!!别留下我!!你这个小人,我要是见到赵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庞暖头也不回,带着赵军撤出营地,很快也撤出阙与。
    郭开眼睁睁看着庞暖离开,脸色惨白,牙关得得作响,连忙求饶道:“秦王!秦王您放了我罢!放了我罢!小人之前为赵国办事,因此只能尽心尽力,如今……如今愿意效忠于秦王!”
    嬴政才不理会他,立刻上前,扶住成蟜道:“蟜儿,身子如何?可受伤了?你竟清减了这般多。”
    成蟜刚要说自己没事,郭开又开始抖小机灵,他看到嬴政这般关心成蟜,立刻道:“对!对!成蟜!成蟜中了药散,染上了药瘾,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如果……如果没有我的药散,成蟜便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是么?”成蟜笑眯眯的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中了药瘾么?”
    成蟜之前一直装作萎靡不振的模样,他本就生得面皮白皙,万千不胜,伪装起羸弱来,简直得心应手。
    如今一改萎靡,唇角挂着狡黠的浅笑,看的郭开后背发寒。
    “你……你……”
    郭开不确定的支吾。
    成蟜道:“实话告诉你罢,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斗甯可是我哥哥,怎么忍心给弟弟喂毒药呢?他每次都亲手喂药,是为了将你的毒药替换掉。”
    “甚么!?”郭开不敢置信。
    “咳咳……”嬴政稍微咳嗽了一声,他并非偶感风寒,也并非嗓子不适,而是听到成蟜这般自然的喊斗甯哥哥,心里不舒服罢了。
    成蟜:“……”
    嬴政眯起眼目,森然冷酷的凝视着郭开,道:“郭开,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单独留下你?”
    郭开颤抖连连,向后躲闪。
    嬴政的唇角分明挂着微笑,却笑得冰冷刺骨:“因着……孤想让你亲自尝尝,你自己的药散是甚么滋味儿。”
    “不……不不!”郭开使劲摇头。
    “来人!”嬴政招手道:“将这个贼子架起来,喂药!”
    斗甯走出来,面容平静的道:“秦王,给这个贼子喂药,何必劳烦秦王的将士呐?实在太过大材小用了。”
    “哦?”嬴政侧目:“甯君子的意思是……?”
    斗甯冷声道:“这样的粗活儿,甯亲自来便好。”
    嬴政挑眉,摆了摆袖袍:“准了。”
    “谢秦王。”斗甯拱手。
    成蟜:“……”我的两个哥哥从来没有这般和谐默契过……
    郭开一看大事不好,眼珠子狂转,拔腿便跑,可是他没成想,斗甯是会武艺的,而且武艺惊人。
    斗甯从小被过继,身子骨也不好,若是不私底下偷偷练武,恐怕早就被若敖斗氏给打死了,他一直没说过自己会武艺,也刻意掩藏自己的功夫,便是为了不时之需。
    咔嚓!!
    “啊啊啊啊——!!”
    郭开只觉得膝盖剧痛,仿佛已然不是自己的,双腿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斗甯一出手便废了郭开的膝盖,慢悠悠走上前,活动着手腕,郭开刚想要抵抗,又是咔嚓一声,另外一只手也被掰断。
    斗甯钳住他的下巴,稍微用力,郭开的下巴脱臼,口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斗甯这才慢条条的从怀中拿出几个小布包,精心的拆开,那是之前偷换的药散,成蟜服用的,都是斗甯事先调包的药散,而真正的药散还留在斗甯这里。
    斗甯沙哑的道:“这都是你亲手交给我的药散,如今……你自己尝尝,可好?”
    “啊……啊……啊啊啊——!!”郭开的下巴合不拢,嘴里发出奇怪的喊叫声,他的膝盖和双手又不能用力,使劲摇头,惊恐的看着斗甯。
    斗甯一把钳住他脱臼的下巴,将药散往郭开的嘴里灌去,一时间仿佛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响起。
    “呵呵……呵……”
    惨叫伴随着斗甯温柔的轻笑,幽幽的道:“如何,滋味几何?你竟让甯亲手伤害我的弟亲……你该死!”
    成蟜打了一个机灵,亲哥哥真的是个病娇啊!如假包换。
    “唔……”成蟜还在看热闹,突然被嬴政一把打横抱起来,来了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嬴政抱着他道:“有甚么好看的,还没看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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