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是能耐!”
    “谁说不是呐!这样的大才,真真儿叫人佩服!”
    蒙骜迎上前去,拱手道:“长公子,一路辛苦了!”
    嬴政谦逊的一笑:“大将军言重,政不过是去会盟走了一遭,魏国的俘虏还是射师擒住的,都没有政甚么功劳。”
    蒙武立刻道:“长公子实在谦虚了,若不是长公子算无遗策,将魏国的一举一动全部谋划在先,咱们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抓住魏国特使晋良。”
    “哈哈哈!”蒙骜大笑:“长公子谋略惊人,且谦逊有礼,是乃我大秦的幸事!”
    众人进入幕府大帐,蒙骜面上都是喜色:“还有一桩喜事儿,老朽要告知长公子。”
    嬴政道:“让政姑且一猜,可是五国会盟拆伙了?”
    “正是!”蒙骜赞叹道:“长公子料事如神!”
    嬴政带着成蟜在五国会盟这么一闹,公子无忌放走秦国两位公子,其他四国的特使心里头肯定不痛快,加之魏国特使突然“丢了”,不见踪影,五国各有自己的心思,公子无忌也捞不住这般混乱的场面,最后的结果只有——散伙!
    蒙骜道:“咱们的探子传来消息,四国使者已然离开会盟筑坛,各自返回,唯独魏国的使团还留在原地。”
    的确,成蟜心中感叹,魏国丢了特使晋良大将军,公子无忌若是这般回去,魏王本就猜忌他,必然以为是公子无忌偷偷杀了晋良,说是丢了谁信?公子无忌自然不能离开,必然找到晋良才能返回。
    嬴政:【呵呵……】
    成蟜突然听到空灵的笑声,嬴政只要在心底里这么一笑,八成是哪方要遭殃,且是倒大霉!
    果不其然,嬴政开口道:“如今五国会盟既散,魏国孤立无援,政倒是想到了一个兵不血刃的法子。”
    “哦?”蒙骜追问道:“长公子的法子,定然是好法子,快快说一说,给老朽解解渴!”
    嬴政拱手,彬彬有礼的道:“令大将军笑话了,政所说的法子,便是利用魏将晋良,来与魏国谈判。”
    “谈判?”众人不解。
    嬴政道:“劳烦射师,将晋良押解入内。”
    “敬诺,长公子!”
    蒙武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离开,不过一会子,便押解着五花大绑的晋良入内。
    晋良武艺高强,年纪又轻,十足的孔武有力,这一路上,蒙武只是令医士给他拔箭,并没有太过治疗伤口,唯恐他的伤势好了便会逃跑。
    晋良面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滚着冷汗,眼神却如同狼狈子一般的凶狠,狠狠瞪着众人:“终于要动手了么?来啊!杀了我!”
    嬴政一笑:“晋良将军会错意了,予要杀你,有千百种法子,不急于一时。”
    晋良被噎了一声,只能干瞪着眼睛。
    嬴政转头对蒙骜与蒙武道:“大将军,请令文书移书一封,送至魏国使团,告知公子无忌,他们的大将军晋良在我秦国手中,若是想要将晋良全须全影的接回去,便令公子无忌亲自前来谈判。”
    “哈哈!!”
    晋良突然发爆出剧烈的大笑,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突然变成了痴子。
    “你笑甚么!?”
    “大胆魏贼!死到临头还发笑?!”
    晋良嘲讽的道:“我笑你们的秦国长公子太痴!”
    “大胆!竟敢对长公子不敬!”
    “区区阶下之囚,竟然口头狂言?!”
    “你敢侮辱我们长公子,是不会要命了!”
    昔日里看不起嬴政的部将们,此时恨不能一个个变成“迷弟”,任是谁说嬴政半句不好,立刻撸胳膊挽袖子跟他拼命!
    嬴政则是一脸亲和,抬起手来制止,似乎根本不想与晋良计较。
    晋良冷笑:“我说的难道不对?!谁人不知我与公子无忌有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们的长公子,却拿我做要挟,要公子无忌前来谈判,岂不好笑?!公子无忌怕是巴不得盼着我死在你们手里,也省得他动手,还可清除异己,何乐不为!?”
    “不然。”嬴政微微摇头,笃定的道:“公子无忌,会来。”
    晋良蹙眉,不知为何,似乎被嬴政这股笃定震慑住了,竟生出一股没来由的相信来。
    嬴政感叹的笑道:“因着……他是公子无忌啊。”
    晋良一愣,冷声道:“这是甚么狗屁的说辞!?”
    嬴政慢悠悠的走上前道:“予与你打个赌如何?予赌,公子无忌会来,他不只会来,还会救你。”
    “哈哈哈哈——!!”晋良又是一阵大笑:“嬴政啊嬴政!看来你不了解公子无忌,他便是一个表面仁厚,内地里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的佞人!”
    “予只问你赌不赌?”嬴政淡淡的道。
    “好!”晋良道:“我赌!反正落在你们手里头,我也没想着活着回去!如今只剩下贱命一条,我还怕甚么?!我赌!”
    嬴政微微一笑:“劳烦射师送信出去,请魏公子前来和谈。”
    “敬诺!”
    嬴政这些日子带着众人在幕府商议大事,成蟜很自觉,只当自己是工具人,但凡是大事都不参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营帐中安安心心的养伤。
    成蟜的颈侧伤口并不重,看得出来,其实晋良并不想要一个奶娃娃的命,还是手下留情的,没几日伤口便结痂大好了。
    成蟜懒在被窝里,好似一只蚕宝宝一般,虽然已经醒了,却懒得起床,正在享受做一只米虫的悠闲生活,帐帘子微微晃动,从外打起,有人走了进来。
    成蟜随口道:“斯斯,再让我懒一会儿,朝食不吃了,午膳再叫我。”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到榻边坐下来,这才道:“蟜儿这般会躲懒?如今还未起身。”
    成蟜噌的睁开眼目,进来之人并非李斯,而是他的便宜哥哥嬴政!
    嬴政笑容温柔,但有一句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成蟜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嬴政是来找自己这个“工具人”帮忙的。
    “哥哥——!”成蟜心里头虽然不情愿,但面子上必须装作粘人的模样,扑过去搂住嬴政的劲腰,撒娇的道:“蟜蟜好几日都没见到哥哥拉!哥哥一定很——忙很——忙,所以蟜蟜乖乖,没有去打扰哥哥!”
    说罢,还仰起头,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嬴政摸了摸成蟜的小脑袋,笑道:“蟜儿这般乖,想没想哥哥?”
    “当然!”不想!
    成蟜笑得好像一个小天使:“蟜蟜可——想可——想哥哥呐!天天想!吃饭饭的时候想,喝水水的时候也想,就连拉臭臭……”
    “好了,”嬴政打断了成蟜用力过猛的撒娇,微笑道:“蟜儿,哥哥今日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成蟜:“……”看罢,说甚么来甚么。
    嬴政继续道:“晋良被关押有段时日了,今日哥哥要去见一见晋良,蟜儿随哥哥同去,也好看一看这晋良到底是怎么想的。”
    成蟜当然不能拒绝便宜哥哥,毕竟能被“利用”也是好事,说明自己还有价值,一时半会儿死不得。
    成蟜点头如捣蒜:“嗯嗯!能帮到哥哥,蟜蟜好开心哦——!”
    于是嬴政领着成蟜的小肉手,一大一小往关押晋良的牢营而去。
    牢营之中,晋良脖颈上架着枷锁,身上绑着绳子,他听到动静,虎目横了一眼嬴政,还是那般浑身带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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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道:“晋良将军,伤势好些了么?”
    晋良:【秦狗假惺惺!】
    晋良冷笑:“你们秦人,都是如此阴阳怪气的么?将我关在这里,却假惺惺的每日前来问候,到底安得甚么心思?”
    成蟜;“……”不得不说,这个晋良简直表里如一。
    嬴政道:“予是爱才之人,晋良将军乃国之栋梁,日前为了擒住将军,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将军若是真的落下病根,从此无法舞剑,岂非予之过错?实在可惜可惜,因此予才令医士为将军疗伤。”
    “假惺惺!”晋良道:“收起你这副嘴脸,当真是与公子无忌一模一样,看了便叫人觉得恶心!”
    嬴政一点子也不着恼,心平气和的道:“是了,说到公子无忌……日前的移书,有回信了。”
    晋良终于侧头看向嬴政,眯起眼目道:“公子无忌说甚么?他不会来的,你的谋划落空了罢!”
    嬴政将小羊皮移书拿出来,捏住边角轻轻一抖,展示在晋良面前,笑道:“晋良将军,你猜错了,公子无忌已然答允,为了你晋良,与我秦国和谈。”
    “甚么!?”晋良吃惊不已,瞪大眼目快速浏览着小羊皮上的文字。
    嬴政道:“公子无忌的笔记,你合该比予清楚,不是么?这可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他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足够说明,这的确是公子无忌的亲笔移书,做不得假!
    “这个赌约……”嬴政道:“是予赢了。”
    “并非!”晋良道:“公子无忌只是口头答允和谈,谁知这伪君子会不会当真来和谈?”
    嬴政对于他的强词夺理只是置之一笑:“晋良将军,被仇人处心积虑营救的滋味儿,不好受罢?”
    晋良眯起眼目,阴测测的盯着他。
    嬴政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扶手踱步,慢悠悠的道:“公子无忌害你的恩师惨死,魏王非但不能主持公道,这十几年来还只是和稀泥,公子无忌在赵地活得滋润,威望与日俱增,而这一切,你的恩师得到了甚么?甚么也没有,只有被这个世道忘却。”
    “住口!!你住口——!!”晋良发疯一样,枷锁发出哐哐哐的剧烈颤抖,若不是被绳子绑着,他或许已然冲过来撕咬嬴政了。
    成蟜并不害怕,但为了表现的更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个跐溜跑到嬴政身后,死死抱着他的大腿,露出一副怯生生被吓坏的表情。
    嬴政抽空拍了拍成蟜的小脑袋,低声道:“蟜儿别怕。”
    随即又转过头来对晋良道:“自从晋鄙过世之后,你恨所有人。恨攻打赵国的秦国,倘或没有秦国发兵,晋鄙也不必奉命营救赵国;你恨背信毁诺的魏王,倘或没有魏王毁诺,晋鄙必然救得赵地,根本轮不到公子无忌;你恨窃符救赵的公子无忌,倘或没有公子无忌救赵,晋鄙也不必被斩杀。”
    “你!!!”晋良眼目充血,一字一顿的道:“嬴政!你到底要说甚么?!”
    嬴政幽幽的道:“你恨所有人,然你恨得并非是秦军,并非是魏王,甚至……并非是公子无忌。你恨得——是这个世道。”
    晋良的嘴唇微微颤抖,一时间,他心头突然空白一片,甚么也没有,慢慢绽放出丝丝的恍然,他似乎被嬴政的这一句话提点明白了。
    嬴政笃定的道:“而予,可改变这个世道,翻天、覆地。”
    说罢,嬴政再不停留,领着成蟜的手转身离开牢营。
    晋良并未开口,干裂的嘴唇依旧微微颤抖着,眼睁睁看着嬴政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嬴政领着成蟜走出来,道:“如何?”
    成蟜知晓嬴政问的是甚么,自然是晋良的心声。
    晋良其实是一个直去直来之人,甚至有些直肠子,他所表达的,便是他所想的,没甚么隐瞒,直到……直到嬴政最后那句话,晋良的心窍突然掀起惊涛骇浪,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复杂。
    别说是晋良了,便是成蟜,听了方才嬴政的那番话,都要感叹一句,不愧是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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