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事情都应当是小学徒做的,任何一个厨房,都有严格的分工划分。
    他们这个食楼目前规模还不够大,客人可能也不是很多,所以后厨满打满算两位大厨,三位小学徒。一般而言,小学徒需要清洗所有的食材,然后再高一个级别,便是切墩。这次杨中元招来的几个以前都在别家做过,年纪也不算是特别小,大多都已经束发,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做起活来最为熟练,一看就是老手了。
    不富裕的人家,孩子十三四岁便出来做工的比比皆是,所以那三个小学徒虽然年轻,但也能顶上大用处。
    其中两个刀工还不错,杨中元便安排他们两切墩,而剩下的那个,则被分了更高一级的工作,那就是配菜。
    在大厨房里配菜,是十分讲究的,不仅要把葱姜蒜之类都按分量全部放到大盘之中,还要把调味之物熟记于心,大师傅要什么,都要马上递过去。
    所以在招到他们三个小学徒,并没有请到得力的大师傅时,杨中元也敢定下开张的日子,直接开了张。经过昨天一桌流水席的忙碌,充分证明了杨中元的眼光。
    这三个少年人虽然都很年轻,但肯吃苦,干活麻利,能经得住事。
    能请到这样得力的小学徒,杨中元打心底里高兴。
    “余师傅,怎么你亲自切墩?”杨中元换了一件外衫,卷起了袖子。
    在还没有跟余师傅磨合好,另外再请一位大厨过来之前,杨中元都要亲自动手掌勺,所以他现在都是把头发全部盘进帽中,干净又利索。
    余镇腼腆笑笑:“我看他们两个不太会处理鸡肉,教教他们。”
    杨中元听罢又暗自点头,没说什么。
    无论哪一个大厨,都是从小学徒做过来的,洗菜、切墩、配菜,到最后掌勺,很多人要经历十几年的光阴。努力如杨中元,也废寝忘食许多年,才终于得了御厨的青眼。
    不管怎么说,余镇有心教学徒,到底是同杨中元再表诚意。
    如果他不是坚定了一直留在福满楼的决心,是万般不会这样豁达指导旁人的,还是跟他没有半分师徒关系的小学徒。
    余镇之所以这么做,一个是看楼里面的小学徒确实比较认真,人也老实听话,再一个,他在锦绣园那么多年,弱冠之后他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却还是只是二厨,工钱也一直不见多。
    如今来了福满楼,人老板只尝了他一道菜便开了十两银子的工钱,就连他父亲,也只有在后来锦绣园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才多了工钱,以前那些年,也都是这个数。
    老老板人好,虽然他父亲的工钱是定死的,但是额外赏得多,如果不是他爹病了,他们家好歹能攒下家底的。
    这福满楼是新开的,老板看着也年轻,但能有这等气魄和态度,已经令余镇十分感动。
    他在锦绣楼埋没多年,如今终于有人赏识,说不感激那是假的。他是个实在人,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倍还之,从不想白白占人便宜。
    眼看到了饭时,杨中元在等客人上门的功夫,杨中元领着余镇仔细把铺子里的招牌菜都讲了一遍。事关自家铺子的生意,又是签了契的,所以杨中元毫不藏私,把每道菜最关键的地方都仔细讲了一遍,最后道:“余师傅,这几天我做主厨,每道菜都会多给你演示几遍,希望你早点学会,给我减轻些负担。”
    余镇听了忙点头:“杨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保准早日学会。”
    杨中元笑笑,转眼突然想到他刚做的那道葱爆海参,忙问他:“对了余师傅,那道葱爆海参,是你自己家做的还是锦绣园的招牌菜?”
    余镇听他问,赶紧答:“杨老板,我们家祖辈吃祖师爷这碗饭,绝对不会犯忌。锦绣园的菜我离开之后是再也没有做过的,这道菜是我家传手艺,跟锦绣楼没半分关系。”
    家传手艺啊,杨中元眼睛一转,脸上笑容更甚:“余师傅,实不相瞒,我跟阿哲都是很挑嘴的人,但你这道菜做得当真很好,色香味俱全,我想问问你,可否把这道菜加进福满楼的菜单中。”
    杨中元说完,见余镇愣愣地没反应,连忙又补上一句:“你放心,这道菜都由你一个人来掌勺,每月卖出多少道菜,都会额外给你抽成,如何?”
    说实话,余镇签了福满楼十年的契,他就要倾尽所能给福满楼办事,就算这道菜是他家传手艺,老板既然承诺只有他才能掌勺,那就意味着人家并不想要他的菜谱配方,可杨中元竟然还要多给他抽成,这就有些令他吃惊了。
    “老板……你真是……好人,我的手艺能得你们赏识,实在感激不尽,自当竭尽所能好好掌勺。”
    杨中元见他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三两步跑到后厨门口,招呼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程维哲:“阿哲,加了道菜,等不忙了画个图啊。”
    ☆、118首日
    临近午时,宝珠街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各家酒楼食肆的小二们,则都站在临街的门口,笑脸迎人。
    福满楼昨日闹得动静有些大,并且味道是真的很好,所以这一日刚到了时候,便有那么一两位客人,带着家人上门。
    “小二,你们这新开张的,有什么优惠没有?”客人笑着问道。
    领他的小二正是张树,听罢忙笑道:“客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我们老板说了,今日来的客人茶水都免费送的,等您吃完走时,还多送一两他亲自炒制的沙罗清茶给您带走。”
    许多商铺开张,大多都走便宜一些的路子,不是比正价低便是多送些东西,原本杨中元跟程维哲是想把菜品的价格往下降一些,韩世谦却说了两个字:“送茶。”
    前一段时间,程维哲已经被他带着开始亲自动手炒制茶叶了。家里后宅的其中一个院子弄成了库房,另一面打了两口大锅,专门用来炒茶。
    现在铺子里一直用的沙罗清茶,便是程维哲跟韩世谦一起跑去郊县茶园收来的。今年雨水好,新下的清茶味道甜,程维哲这第一次试验出来的茶,竟也得了韩世谦的夸奖,赞他:“到底是天资聪颖。”
    说起来,他在丹洛之时也跟韩世谦学了两年有余,前头几年是认茶、种茶,再到现在的炒茶、制茶。
    等他把所有茶都会炒之后,便可以做自己的茶饼了。
    在这一点上,韩世谦对他的教导最为上心,不仅打破了自己只专炒制茶的旧例,也跟他一起把衢州等地的花茶都研究了一遍。
    茶之一字,到底博大精深。
    沙罗清茶并不是很名贵的茶叶,却也并不是普通的绿茶。一般的茶楼大多卖八钱一两,也就是八百铜钱一两,这样说来看似茶叶很贵,但一两到底分量不算少,并且一整棵茶树,也往往只有最上面的嫩芽可以出茶。
    茶农辛苦一整年,说不得只有当季时才能出数,最上面的嫩芽采摘下来,还要经过晾晒炒制去水,使得原本就没多少分量的茶叶变得更轻。
    这种情况下,八钱一两,也差不离了。
    而福满楼的茶则要更贵一些,一个是韩师傅的炒制手法到底独特,再一个,他们没有自己的茶园,跟别人家买,总是要更贵一些。所以即使是开业当天,也只能压到最便宜的八两伍钱一斤。
    实际上他们定价的时候根本没想着有人会买茶叶,能卖出去两斤,也说明程维哲的手艺着实不错。
    在炒茶一事上,他算是初学,可这些年他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学的。他自己亲自下过地种茶,也厚着脸皮一遍一遍看别人家的师父炒,后来到了衢州,他也恳求了韩世谦,让他亲手给自己炒一回看。
    就连茶叶,也都是他自己蹲在茶园一点一点挑来的,价格虽然贵,但确实是今夏最好的沙罗清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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