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鹿嘉渺是个很会封印恐惧的人,对于他来说,解决一个问题已经很困难很困难了,所以对于走过的事,他从来只回忆美好的。
    怎么样都要过下一天,倒不如开开心心的。
    那些陈年疤痕像被他封存在了心底的小匣子里,不打开时,他永远阳光明媚,充满希望。
    但一旦开封,就会像潘多拉的墨盒一样,涌出所有不好的事情,并且泛滥成灾。
    鹿嘉渺本就因为醉意变得迟缓混乱的脑子里,开始发酵恐惧……
    他不自觉地抱着腿蜷在床边,用一个给予自我安全感的姿势慢慢开导着自己。
    他举报了黑心院长……不会有人再打他了。
    他用木棍敲破了那些人的脑袋……也不会有人脱他的衣服。
    但……雨还在一直下一直下,惊雷划破黑暗,乍现的亮光把鹿嘉渺暴露在空荡的房间。
    眼泪不可控地滴在手背,情绪一下决了堤。
    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酒会让人变难过,也会让人没逻辑。
    鹿嘉渺怎么抱着枕头走到藏矜白房门口的他都不知道。
    只呆呆敲了两下门,然后就安安静静的等着。
    他像这样等过很多人,来认养孩子的夫妇,疑似亲人的访客……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领走。
    所以当他以为这扇门不会打开,准备安安静静在门口蜷缩一夜,等不好的情绪被太阳照散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藏矜白似乎已经睡了,额前头发有些凌乱,睡袍也只是随意系着。
    鹿嘉渺就挂着眼泪看着他,也不说话。
    周围昏黑一片,雷雨声在轰隆作响,他像个无家可归有待认领的小可怜。
    藏矜白静默看了他两秒,像是找回某种情绪,而后才温声问道,“怎么了?”
    “我做了噩梦……很害怕。”鹿嘉渺把枕头捏出一个小窝,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藏矜白问道,“先生,我可以和你睡吗?”
    第13章
    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
    不久前藏矜白才无睹过,但现在这个人又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
    重复的决定并不难做,但这次藏矜白垂眼看着鹿嘉渺,莫名静默了良久。
    这种似乎不受理性驱使的犹豫又出现了。
    像赶回辰寰,像在游戏房时想把他抱走。
    鹿嘉渺静静与他对视着……在漫无边际的沉默了,眼里病急乱投医的惶然渐渐淡去。
    这种犹豫他很熟悉的。
    他们都会考虑,最后笑着抱歉。
    他可能是醉糊涂了,才会想着来敲门。
    藏先生是什么人,连用了药的他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因为他随便找的借口就放他进门。
    枕头上的捏痕加重,鹿嘉渺慢垂下脑袋,准备离开,“对不起,打扰您——”
    “进来吧。”藏矜白侧身让开。
    *
    鹿嘉渺平时就很乖巧,情绪不佳的时候更是乖上三分。
    偌大的床上占了个小小的角落,像是只是为了沾一点这个房间的人气。
    “不怕掉下去?”藏矜白上床时,看着被子盖到下巴,睡得乖乖的鹿嘉渺时笑道,“睡近一点。”
    藏矜白的声音很好听,温润磁性适宜,总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循循善诱。
    鹿嘉渺轻轻挪近了一点。
    被子里刚好添进藏矜白躺下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平和了很多。
    鹿嘉渺有点困,但又觉得浑身燥热难眠,就待藏矜白闭眼后侧头静静看着他。
    藏矜白呼吸平稳,听不出来睡着没有。
    他好像总是这样,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又响了声惊雷,在发呆的鹿嘉渺被吓得颤了下,下意识脱口唤出,“先生……”
    “嗯?”藏矜白的声音是压在喉咙里发出的,比起平日的温润沉了许多。
    “您睡着了吗?”鹿嘉渺又自以为悄不可查地轻轻靠近了一点。
    藏矜白睁眼,转头看他:头发蹭得乱乱的,眼尾还带着红,言辞是闲聊,表情分明在求救,“目前没有。”
    鹿嘉渺小心翼翼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先生。”
    “嗯?”
    外面是雷雨,但鹿嘉渺莫名觉得他们直接的对话安静清晰,他轻轻探出手,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碰上藏矜白的手背,才更小声问道,“我可以牵着你睡吗?”
    鹿嘉渺说,“一根指头就可以。”
    “……”藏矜白感觉手背触感异常清晰,似乎有些好奇他的怪癖,“怎么?”
    “很小的时候我做噩梦,奶奶会这么牵我。”鹿嘉渺说,“她说这样睡一觉,梦里就不是一个人。”
    人在恐惧的时候,总是孤独无措,想要抓住点什么。
    鹿嘉渺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目光都有些醉醺醺的。
    分明是很稚嫩的理由,但藏矜白又在思考这个决定,用时很短,“可以。”
    “先生你真好。”鹿嘉渺哭了一夜现在才展眉浅浅笑了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握着藏矜白的手安安静静睡过去了。
    他的力道很轻,手掌莹润温热,贴在藏矜白的掌心,像是把所有信赖都托付了。
    窗外只有不明朗的月光,藏矜白就借着昏光垂眸打量了他一会儿。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尾也红红的。
    他好像永远都很脆弱,稍不留神就会坏掉。
    不知过了多久,握着藏矜白的手忽然捏紧,鹿嘉渺眉头蹙起,像是很难受似的呻吟出声,“……热。”
    呼吸间浅浅的酒气随着加热的气息散出来,似曾相识的酒气让藏矜白瞬间反应过来——乱喝了东西。
    老太太只权当心意,他没看过,更没设想到,这小孩儿会因为好奇打开喝。
    方才才觉得他脆弱,果然界定无误。
    不知酒喝了多少,但此刻明显酒劲上来了,胡乱摸着人就想蹭。
    原先还安安分分握着藏矜白的手,此刻已经搂上了他的腰。
    发热的皮肤透过衣料传递给腰侧皮肤,鹿嘉渺一下捏紧,然后整个人无意识地蹙着眉往藏矜白怀里钻。
    他觉得热,就想贴贴凉快的东西。
    手贴上了,脚又开始不安分,轻轻抬起往藏矜白身上搭。
    鹿嘉渺纤瘦,睡着了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其实没什么重量,但带来的触感却异常鲜明。
    “……”藏矜白尽量克制,叫醒了说不定又是掉着眼泪说难受。
    但下一秒,那缕带着淡淡酒香的温热气息就贴在他脖颈,挠得酥酥痒痒。
    还颇有越贴越近的趋势。
    “……”在鹿嘉渺温热的嘴唇离颈侧皮肤只差分毫的时候,藏矜白声音微沉开口道,“鹿嘉渺。”
    鹿嘉渺像没听到,脑袋一低额头就抵在了藏矜白肩上。
    “……”果然一个不够理性的决定会带来诸多无法评估的后果。
    藏矜白抬手,抚在鹿嘉渺额前,将脑袋顺势推起来。
    光洁的额头露出,秀气的眉毛蹙得明显。
    “鹿嘉渺。”掌心下的皮肤温度还在上升,藏矜白又唤了一声。
    “嗯?”鹿嘉渺被摸醒了,觉得额头凉呼呼的很舒服,眯着眼一股醉意迷糊应了声。
    “跟我去浴室。”
    *
    鹿嘉渺半梦半醒间就被拉来了浴室,脑袋晕乎乎的还在一点一点。
    浴室的白炽灯光很亮,照得他眼睛不舒服,他捏捏藏矜白的手,大胆开口,“我想抱你,我好热。”
    藏矜白把托着他的手,在凉水下冲了冲,然后教到,“贴额头会么?”
    鹿嘉渺一巴掌拍上脑门,还挺响,“我会。”
    “轻一点。”藏矜白无奈。
    鹿嘉渺稍作思考,然后把湿漉漉的手轻轻贴上了藏矜白的额头,还浅浅笑了下,“轻轻的……我也会。”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藏矜白莫名怔了下。
    鹿嘉渺迷糊得厉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藏矜白拿开他的手,把人牵到刚注满水的浴缸前,“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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