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得此言时,第五磬像是想到了那样的画面一样,猛地往后仰了仰,像是在对楚维阳掌心中显照的那一泓水光唯恐避之不及一样。
    进而,第五磬赶忙摇了摇头。
    “那不成,这还不是真正促动过分惊变的时候,如今尚还有着某种变化的节奏与权柄掌握在你我手中,一旦发生这样的惊变,谁也无法预料到会有甚么样的后果……这不成。”
    闻言时,楚维阳亦随之而轻轻颔首。
    “是啊,所以南疆的诸多须弥碎片的作用,注定只能够放在最后去做,不仅仅是因为它足够的一锤定音,更因为唯有更长久的时间,才能够教贫道在其中有所推敲与演绎,将那种失控的连锁反应,尽量的探寻到道法的义理,变成可控的惊变。
    而且,西土惊变时你我在西土,南疆惊变时你我又在南疆,这样不好,找死也不是这样做的,真正形成崩坏的局面之前,那禅师……还是要防着些的,最好……最好是能够有斩杀或者是毁伤这样一位神境禅师的手段。
    不一定非要这样做,但手段最好是要有。”
    说及此处时,楚维阳偏头看向了第五磬,关于蛰伏此界,关于上清玉平之界的事宜,楚维阳从未曾问过第五磬。
    在这而今仍旧属于混朦法新道修士的一界之中,楚维阳在与第五磬的相处之中,处处展露着极大的克制,这种克制或许不能够使得两人的关系更好,但一定不会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太坏。
    而也正是在楚维阳这样的注视之下,第五磬略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手段的事情……贫道来想办法!但是师弟,南疆不成的话,你准备下一步从哪里着手?北疆?”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稍稍思量后,复又摇头。
    “北疆也不行,离着界门太近,须弥之道太过于广博了些,有太多纷繁的变化是未知的,但是北疆的惊变或许会同样震动界门。”
    闻言,在轻轻颔首之间,第五磬顺势忽略了中州,那毕竟是月华禅师的镇守之所,是本就教楚维阳和第五磬需得要躲避的存在。
    “那边只剩下东土了,教贫道思量一下罢,往东土去游历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记忆需得贫道好生回忆与思量一下细节,甚至需得与一二‘故友’传讯,以敲定一些模糊的细节所在,贫道尽快……尽快也得约莫近十日的光景,可以教师弟你得到东土完整的山河舆图!”
    楚维阳曾经亲自用脚步丈量过西土,明白对于这样辽阔而高远的一域而言,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紧迫。
    但是,想来第五磬也能够真正的明白,这时间拖延的越久,便也意味着那绵延时日更久的昏黄浊世之中的血战里,将会有更多的上清玉平之界的修士陷入殒亡的危机之中。
    而一想到这些,不可避免的,楚维阳的情绪复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好!”
    而也正在楚维阳话音落下的顷刻间,第五磬仍旧继续言说道。
    “有贫道作保,当可确定师弟你是长久在南疆云游,甚至是始终在吾净照斋做客,而且说起来,师弟有甚么别的需要么?关于修道炼法范畴之中的。”
    这话说起来,没来由的显得第五磬财大气粗,而原地里,楚维阳反而沉默了这会儿说话时最长久的时间,进而在稍稍思量之后咧嘴一笑。
    “旁的倒也无妨,倒是劳烦师兄替贫道寻一份滋养气血的无上宝药罢。”
    无上宝药诚然珍稀,但对于第五磬而言已然不值得甚么。
    “好!”
    如是不假思索的应下之后,两人这才不约而同的缓步横渡出了那片凶险的浊煞之地,进而朝着净照斋的山门飞遁而去。
    ……
    圣地大教,后山禁地,峰顶道宫。
    这里据说是净照斋为客居之修士所能够安置的最为尊贵之处,毕竟,楚维阳不仅仅是第五磬这位道子大师兄的救命恩人这样简单,玄河道人更是真正著录书经,曾经注名在《玉册》之上的存在。
    如是煊赫的声名,不论走在哪里,都是颇有用处的。
    而也正是这样,当楚维阳趺坐在这峰顶道宫之中的时候,哪怕未曾经过己身的地师手段的梳理,也能够感受到那磅礴的风水之力将堪称雄浑的元气尽皆朝着道宫之中灌涌而至。
    这样的无上宝地,而今端看来,似乎与巫觋教也没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当宫纨竹透过那封存着光影与音韵的玉匣,洞见自己在第一次熔炼血焰之灵的过程之中到底都做了甚么并且言说了些甚么之后。
    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展露某种悔过的意愿,还是想要最大限度的掩藏自己那不该有的笑意,宫纨竹匍匐在原地,深深地埋着头,塌着的蜂腰教楚维阳很直观的看着那饱满的桃形轮廓。
    像极了楚维阳第一次在蟾宫内见到宫纨竹的时候。
    也像极了宫纨竹在被淹没了神智之后所言说的那些“胡话”。
    “好了,纨竹,你这丫头,二炼血焰之灵在即,你这些错处,为师便暂且先给你记下,若是再有这样的不敬师之言语,当有数罪并罚,彼时,莫怪为师心狠。”
    闻听得此言时,宫纨竹终是从那种匍匐的姿态下一点点的扬起了头来,进而,那姣好的面容遮掩了那桃形的轮廓,再之后,宫纨竹自原地里变成了趺坐的姿态。
    仔细看去时,宫纨竹的面容上仅只有着即将修道炼法的慎重,没有悔过的神情,但也没有笑意。
    可楚维阳却像是无端的,瞧见了那懊悔和窃笑交织的一抹复杂神情。
    于是,当着宫纨竹的面,在她的注视之下,楚维阳翻手复又取出了那宝器玉匣,进而将其直直地对着宫纨竹,并且一道法印甩落时,开启了其对于画面与声音的记录。
    霎时间,肉眼可见的,楚维阳察觉到了宫纨竹原本松弛的身形在一闪瞬间的紧绷,复又在这样的紧绷之后缓缓地松弛下来的变化。
    而也正依循着这样的变化,楚维阳再看去时,遂见得宫纨竹真个没有了那懊悔与窃笑交织的神情,仅只剩下了纯粹的炼法的凝重。
    于是,道人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一切尽都是为得宫纨竹的道与法之修持而已,全然没有甚么个人恩怨在其中。
    “开始罢。”
    第793章 二九血华衍妙境
    话音落下时。
    当宫纨竹双手合握着莲花法印缓缓地托举在面前,当那莲花法印之中的灵光里呈现出属于第二枚宫纨竹耗费心血所凝炼与蕴养的本命王蛊。
    进而,当第二道宫纨竹在之后复又重新凝练而成的巫觋祭火以焰种的方式显照在其中。
    无上法焰将那本命王蛊包裹之中。
    熟悉的道与法的变化之中,这一回,甚至无需楚维阳点出云海天青符笔,在显照出了经篇的原本之后,主动将道法的神韵在笼罩其身形的过程之中,生生洞照入宫纨竹的形神本源之中去,原地里,宫纨竹的思感与念头便已经显照,轻车熟路的主动牵引着经篇原本上显照的灵韵,朝着手中的道法之演化灌涌而去。
    除却更为熟稔之外,如果非要说,这一更为流畅的过程之中还有甚么不同的话,那便是不论这一次宫纨竹凝炼的本命王蛊也好,还是那巫觋祭火的焰种也罢,尽都展露出了过分的灵韵显照。
    这好像是不可避免的变化。
    毕竟,这第二枚的本命巫蛊与焰种,尽都是在楚维阳的灵浮道场洞天之中,在宫纨竹为自己牵引着一道道灵脉,开辟与建立好属于自己的血灵岛屿化成道场之后,于己身道场之中,接引着那场绵延了足足月余之久的丰沛甘霖,进而熔炼成的产物。
    毕竟宫纨竹不敢真个修道炼法,唯恐自己在修为境界之上再有分毫的进益,以毁去了那九炼血焰之灵的无上修途。
    但是将灵韵炼入本命巫蛊与焰种之内,也已经能够视之为将灵韵同样炼入己身的功果之中了。
    无非是顺序的交错而已。
    甚至,面对着那过分丰沛的甘霖,宫纨竹在蕴养这一枚巫蛊与焰种的同时,同样甚为果断的将自己的底蕴相继取出,并且毫不犹豫的将那些无上灵材相继炼化。
    一口又一口雕琢着繁复篆纹的玉质大瓮之中,余下七份蕴养王蛊的炼材在满蕴灵韵的滋养环境之中开始着最为先期的准备。
    而在临时垒砌的巫觋祭坛之上,白骨灯盏之中,七道同样的焰光已经相继被点亮,并且在吞噬着四面八方的丰沛灵韵,一点点地从豆大的焰苗,朝着真正的无上焰种蜕变。
    只要这样的灵韵的累积足够,宫纨竹所九炼的血焰之灵,将注定每一道血焰之灵所具备的灵韵,都更胜往昔时那一次。
    并且在这样的累积过程之中,将这样的原本仅只是在圆融之上锦上添花的灵韵的蓬勃与丰沛,在最终时,变成真正蜕变与升华的力量!
    这是宫纨竹自行做出的决定,得到了楚维阳默许与认可的决定。
    在楚维阳已经描摹成的道途之上,宫纨竹已经切实的展露着己身的才情,在通衢的道途上,渐渐地展露出了属于自己的神韵来。
    这才是衣钵传续的精妙所在。
    只是,一切的顺畅本身,伴随着那最后凝练而成的灼灼血焰之中,那显照的更为灵动的玄狐之形,伴随着那玄狐的灵性裹挟着血焰,直直的跃入那本就熊熊燃烧着血焰的功果光晕之中去的顷刻间。
    那不再是满蕴着灵韵的灵形在吞噬着实则是纯粹概念性质的道法功果的过程。
    那是一道满蕴着灵韵的灵形,在被具备着更为丰沛的灵韵的灵形吞噬的过程。
    并且在这一过程之中,伴随着相互间最为原始与纯粹的灵性层面的厮杀,相互间的撕咬,缠斗,直至一方彻底吞噬另一方。
    那是反抗,镇压,再反抗,再镇压的持续不断的过程。
    具备着更为丰沛灵韵的存在会攫取最终的全数功果,这是其灵韵本身的优势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同样必然的,哪有那因为相互之间灵形的碰撞与撕咬,所带来的更上层楼的剧烈痛苦。
    于是,肉眼可见的,甚至没再有甚么颤栗与香汗淋漓的过程,那剧烈的痛苦本身便直接撕裂与淹没了分明已经历经过磋磨的宫纨竹的心智。
    再之后,便是同样必然的而难以避免的,那些“魔音贯耳”,教楚维阳听得真切,并且同样真切的被玉匣所记录。
    而仔细聆听着那远比上一回时更为激烈,并且更为丰富的字句,楚维阳仅只是像在感慨着言语本身那极致广博之后更为广博的魅力一样,发出了一声意味莫名的“哈——”的声音之后,便将更多的注意力倾注在了宫纨竹的血焰之灵的相互吞噬过程之中去了。
    忽略掉那痛苦本身,二炼血焰之灵的过程,事实上,其道与法的变化,远比上一次时,血焰之灵与道法功果之间的碰撞更为明晰。
    而也正是在这样明晰的道法变化之中,楚维阳看到了血焰之灵的修法完整的在丹胎境界的全貌。
    一炼仅只是一炼,二炼则是全然不同的境界,而一旦真正洞见这一境全貌之后,极致九炼,也不过是在同样的领域之中探索着真正的边界与极限而已。
    宫纨竹还在真切的探索的路上,但是楚维阳已经先一步看尽了道法的变化。
    于是,在洞见了变化本身不再有甚么瓶颈得以困扰宫纨竹的时候,楚维阳仅只是留下的部分的思感与念头缠绕在宫纨竹的肉身道躯与内周天经络之中。
    而道人泰半多的念头复又从中剥离开来。
    已经在神境真人的级数之中深耕到了不知多么高远层阶的玄黄宝兵显照在了楚维阳的身侧,进而,楚维阳一扬手的时候,便已经是同样级数的巫觋祭火垂落在楚维阳的面前。
    进而,当道人再一扬手的时候,是玉蛇化成原形,在楚维阳法力的包裹之下,以本命妖蛊的身份,跃然入焰火之中,在蒸腾出纯粹的灵光,进而将灵形符阵从灵光之中显照的时候。
    太阴诸魔奉圣天的须弥灵光一闪而逝,进而,是一份完整的满蕴纯粹气血与灵韵的宝药,在这一刻垂落入了巫觋祭火之中。
    最后的熔炼过程里,那宝药浑似是化成了某种纯粹的灵犀,甚至其上还洞照着属于涉及到神境真人的某种淡薄的气韵。
    进而,这一道灵犀化的宝药,被楚维阳牵引着,炼入了那本命妖蛊的灵性符阵之中。
    那浑一的灵形划分成两相,而借由着上一次时曾经有过的填补,以及这一次的主动将宝药的填补与熔炼之后,伴随着那两相的灵形之中,尽皆有着一道阵眼得以填补与镇压,霎时间,真正浑一的那一窍洞开。
    某种金丹境界的磅礴气韵骤然间升腾而起。
    玉蛇作为楚维阳的本命妖蛊,作为而今在血灵道途之中仍旧占据有遥遥领先地位的浑圆金丹道果修为的存在,制约着玉蛇在金丹道途之中一路疾驰狂奔的,是楚维阳以宝药熔炼入其中“阵眼”的频率,而制约着这炼化频率的,实则是玉蛇肉身妖躯的承受能力。
    而就像是那一场满蕴灵韵的甘霖带给了太多人以机缘造化一样。
    同样的,徜徉在那一场月余之久的甘霖之中的玉蛇,也彻底使得己身的肉身妖躯,具备着真正化形大妖的经年遒劲,而不是仍旧有着初涉此境界时的单薄与孱弱。
    于是,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伴随着修为气息的勃发所展露出来的肉身妖躯的更为磅礴的气血,意味着,此刻的丹开一窍,远远非是玉蛇的肉身妖躯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下一瞬,当那太阴诸魔奉圣天界的须弥灵光再度洞照的时候,是接连又两道血光的垂落。
    在那古界之中,太多的西土正邪两道的混朦法牲畜陨灭去了性命,诸獠的精气神被合炼三元而化成了那一道道疯癫的龙相,但是他们那些残存的妖兽气血与残存道果灵韵,尽皆被封存在了玄黄云海之上的白骨道宫之内。
    这对于楚维阳而言,尽皆是浑无半点儿作用的边角料。
    但是对于玉蛇,对于宫纨竹,对于灵浮洞天之内的诸血煞道修士而言,却是金丹一境的无上宝药。
    当然,再是如何沾染着神境真人气韵的血光与灵韵,也注定会在真正神境级数的巫觋祭火之中,被顷刻间熔炼,并且熔炼得极致纯粹,纯粹到化成灵犀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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