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种与天地同寿的玄妙状态。
    仿佛只要灵丘山存在,只要灵丘山的自然灵韵不曾溃散与崩灭,宗老便是不可战胜,不可斩杀,不可陨灭的!
    当然,这或许仅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毕竟神境真人亦有极限,但是道果融入道场的曼妙之处,却是尽皆存在的,那种神韵的阐发,纵然有着些许的夸张,但实际的效果,大抵也是如此面面俱到的。
    而且,宗老的底蕴不再过分的缥缈与轻灵,更相反,这一刻,山河的厚重与辽阔的气势,还有某种类似于灵丘山树海的葱郁生机,尽皆涌现在了宗老的意蕴之中。
    与此同时,伴随着宗老稳稳地驻足在了那神境真人的境界之中,这个分明已经生生活过了寿数大限的老朽存在,竟然在即将殒命的最后短暂时间里,以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接续了修行之路,真个焕发出了磅礴且沛然的生机,绵延去了不知多么久远的寿数。
    于是,宗老那极尽于苍老佝偻的身形,在这一刻悄然间生发出了许多的变化,宗老昔年时最为巅峰的通身气血在这一刻回返,道躯充盈的过程之中,宗老的容颜不再那样满是垂垂老朽的暮气,连带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也在回返成浓密的黑发。
    返老还童的景象在真正的生发着。
    这是道相上的印证,意味着宗老的精气神三元,尽都在恢复,更抵至了昔年都未曾抵至的巅峰!
    而这也意味着,有些昔年时宗老想要做但是无能为力的事情,却可以在此刻坦然的宣之于口,公之于众了!
    “今老夫开宗立派,传续吾地师一门之道统法脉!吾宗自号‘琅嬛元宗’!山门即在灵丘山!
    贫道琅嬛旨妙真人,为吾琅嬛元宗开教祖师!
    又有楚山主形神阐妙真人,为吾琅嬛元宗传法祖师!
    今日广而告之,玄元两道,诸位道友,齐皆为老夫见证!为吾琅嬛元宗见证!”
    换做是旁的时候,一宗鼎立,这几乎是要受到玄元两道诸宗齐皆反对的事情,昔日峥嵘如丹霞老母,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最后也仅只是落得个庭昌山为道场而已。
    可是今日,面对着这三元极真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神境真人,瞧着其那烙印在《玉册》之上熠熠生辉的篆纹字迹。
    谁能够拒绝?谁又敢拒绝!
    而也正此时,楚维阳终也明白过来,缘何宗老的名号,最开头处的四个字是“开元弘法”了,倘若连开宗立派都算不上,又还有甚么样的举措,能够算是开元弘法!
    或许在那一刻,天机便早已经洞彻了宗老的心意。
    而更为教楚维阳未曾料及的,反而是宗老在当众宣布的过程之中,将楚维阳的身份,敲定成了琅嬛元宗的传法祖师。
    诚然,宗老能有证道神境真人的底蕴,多半是楚维阳昔日交给宗老的那些传承玉简的缘故。
    但这样的因由本身,尚还不值得单独奉给楚维阳以祖师的名号。
    这几乎可以意味着,直至此刻,宗老都在将楚维阳当做是地师一脉的宗师!当成是自己琅嬛篆法与煅真经的传人!
    这鼎立的琅嬛元宗,有着楚维阳的一份!
    而且端看着山门鼎立的架势,很显然琅嬛元宗的道统法脉的传续,以及宗门底蕴的累积,声势的累积,尽都要由日后跻身神境的宗老来亲力亲为。
    但是只消传法祖师的名号在,这琅嬛元宗的运数与香火每鼎盛与累积一分,与楚维阳这里,都会有所映照!
    事实上,这一刻,楚维阳已经能够感受到某种“根源本质”的独特香火之力,在浑如气机牵系的种子一样,在《玉册》的玉光清辉的灌涌与滋养之中,融入云海天青符笔里面。
    云海天青符笔回返到了楚维阳的手中。
    他此刻已经在感触着那香火之力源源不断的灌涌了。
    那是源自于玄元两道诸圣地大教的默许与认可。
    而也正此时,远远地,玉髓河上,百花楼老楼主的身形显照,她闪瞬间抵至了宗老的近前来,瞧见了宗老从昔日暮气沉沉的老叟,而今愈渐得中年与老年稍显交错的“年轻面相”,老楼主展露出了些许温柔而欢喜的笑容。
    起初时,老楼主尚还笑的慈眉善目些,可是渐渐地,她的面容已然间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等教人恍惚间再看去时,却已是一宫装妇人的模样。
    只是与宗老那返老还童不同的是,百花楼主许是从未曾真个有那样的老朽,她只是在不断的变幻着外相,以这样无声息的方式,伴随着某一人一同老去而已。
    “恭喜宗师兄,又教师妹见得昔年的峥嵘才情!”
    说话间,许是自己都有些不大适应一样,百花楼主连忙捏起袖角,轻掩去了半张脸。
    那含羞带怯的低眉顺眼之间,浑似是怕人看,又恐人笑。
    而原地里,宗老脸上同样露出了复杂而感慨的笑容。
    “是啊,师妹,又如昔年一样了。”
    第664章 道锁山川筑心关
    这一刻的宗老是肆意的。
    偌大人世间的一切诸修,尽皆在以目光观礼,观照着宗老的言行举止。
    而关乎于宗老与百花楼主的昔年故事,很显然,有些同样的经年老怪是心知肚明的,而即便是后起之秀,在之前的那场灾劫里面,也能够观瞧出些许若有若无的纤毫细节来,教人有所猜度,进而也成为今日这番场景画面的诸般坐班。
    一面是琅嬛篆法,是风水堪舆之道;一面是百花煞气,是乘风而起的义理。
    风水风水,何以畏人乘风也!
    一人经年驻守灵丘山,一人经年通行玉髓河。
    很多事情的所谓隐秘,所谓秘辛,实则仅只是一层窗户纸,一旦将之捅破了,则有许多往昔时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实则显得甚是顺理成章。
    但是昔年曾经活生生的熬过了寿数大限,以切实的经历越过了生与死的界限,甚至是以底蕴生生改变了生死界限的经历,使得宗老的道心之坚韧,远超世人的想象。
    哪怕是晋升神境真人,成为了悠悠古史极漫长岁月里真正做到这件事情的修士,进而将自己的寿数绵延至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但是宗老仍旧很快的收拾好了心绪。
    而瞧见宗老的情绪恢复平静,连带着百花楼主像是真个尚还无所适从一般,反而陡然间化作了一道斑斓灵光,飞遁入了宗老身后的虚实幻象之中。
    仅只是霎时间,百花楼主所化的那一道斑斓灵光,便切实的经历了由实转虚,再又由虚转实的过程。
    等诸修再看去时,借由着宗老境界的玄妙,这一刹那间,百花楼主便已经立身在了灵丘山的苍莽树海之中。
    而当楚维阳几乎下意识的顺势再真切的远眺向灵丘山,远眺向那苍莽树海而去的时候,那片灵秀的道场仍旧清晰可见,没有甚么幽雾,没有甚么雾霭烟丝,可是楚维阳看去时,却始终觉得好似是隔了一层朦胧模糊的帷幕一样。
    他未曾看到百花楼主的身形,更不曾洞见灵丘山真正的风景。
    伴随着宗老晋升神境真人,那片天地寰宇,那片道场早已经与他自身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世人无法堪透宗老的道法根基一样,世人也同样再也无法堪透那片天地。
    事实上,早在瞧见百花楼主身形的时候,早先时曾经在楚维阳心神里涌现过的念头,便再度涌现在了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可是,很快,楚维阳便将这些翻腾的念头尽皆斩去,更为坚定了早先时所思量的想法。
    因为在楚维阳能够反复的深入“琼浆化”的海水之中,反复的进行探索与借助自然之力修持的过程之后,楚维阳便已经熄去了问询老楼主以秘辛的事情了。
    不论是怎么样的秘辛,楚维阳相信,一切的真髓尽皆在那大渊之下。
    不论老楼主知晓与否,说或者不说,与楚维阳言说些甚么,最后归根究底还要在大渊极深处印证,而老楼主的一切选择,都无法对那秘辛的真相本身有着分毫的更易与增减。
    与百花楼主的言说与问询并不会改变楚维阳探索大渊的决心,而且这样的问询本身,只会更多的暴露出楚维阳自身的跟脚而已。
    他已然决定要由自己来探索这些。
    而也正当楚维阳正沉积在这闪瞬间的念头思量之中的时候,忽地,却是一道明晰的破空雷鸣声从楚维阳的身后响起。
    仿佛正是唯恐诸修惊诧,那来人刻意的不曾遮掩,以此来展露出自己的身形踪迹。
    偏头看去时,一道幽蓝色的雷霆降落,旋即便是鳐母的身形从中显照出来。
    这一刻,诸修皆循声看向了鳐母,鳐母却目不转睛的在凝视着宗老,原地里,宗老却在越过那渐渐由实转虚的《玉册》,进而看向更高处悬照的灰色玉镜。
    片刻后,鳐母终是无法在这种连绵的沉默之中继续等待下去了,她旋即缓缓开口道。
    “宗道友,昔日玉树龙王曾经向你求救过,葵老的生机造化之力,更是他一力亲手炼化之后相赠,彼时那尸骸引动着《玉册》的力量,从修为境界的层面横压一世,毫不客气的说,玉树龙王他是在为这一界众生挡灾挡劫!”
    这一刻,鳐母诚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她几乎要直接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宗老成就真人境界,玉树龙王也是曾出过力的,不好因为修为境界的晋升,而翻脸不认人!
    闻言时,宗老终是收回了凝视玉镜的目光,偏过头来看向了鳐母。
    宗老的眼眸不再浑浊,许是晋升神境真人的缘故,宗老那陡然变得清澈的目光里,虽然未曾有灵光与神韵显照,却像是具备着某种震慑人心神的纯粹力量!
    连带着当宗老继续开口的时候,这种震慑人心神的力量也延续入了声音之中,使得宗老的话仅只是宣之于口,便具备着某种使人信服的力量。
    “晋升神境真人,并不意味着可以漠视因果运数,更相反,或许是因为道果融入天地之间凝炼而成道场的缘故,甚至使得真人修士更需得在意因果运数本身。
    老夫昔日接过那生机造化之力,便已有答应襄助龙王的意思。
    这焦黑尸骸甚是邪异奇诡,乃域外鬼魅,若是不能根除,对于世间而言都是始终存在的隐患。
    可解决这具焦黑尸骸本身,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道法上一丝缕的差距都是云泥之别,神境真人依然如是,老夫不如这焦黑尸骸远矣!
    而今依仗着老龙王的枯荣轮转与光阴岁月之力,尤还能够困住这尸骸,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便贸然开启封印。
    只怕……”
    说及此处时,宗老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
    进而,当宗老又瞥了那玉镜一眼。
    “而今尤见得老龙王本源牢稳,气韵悠长,到底困身的乃是自身所炼化与掌握的力量,还不至于顷刻间有殒身之厄,为求得稳妥,要么这人世间再有一位神境的道友晋升,要么贫道更进一步,或者是思量出良善的解决法门来,否则,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轻举妄动。”
    宗老所言说的诚是至理。
    事实上这样的话刚刚宣之于口的时候,便教楚维阳在内的凡所静听的金丹境界大修士齐皆认可。
    除却不可轻举妄动的道理之外,诸修实则也乐意见得玉树龙王在自封自囚的过程里消磨去更多的本源底蕴。
    不止一人有着这样的恶念——最好是直接从妖神境界跌落下来!
    毕竟一位妖神,还是掌握着枯荣变化,岁月之力的妖神,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
    而且在历经了这几年老龙王那过分的工于心计的殚精竭虑的谋算之后,实则是将老龙王昔年时累积的口碑与声名尽皆毁去。
    没有人会喜欢和接受这样的为了一个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存在。
    哪怕老龙王尚还未曾脱困,但已然深受厌弃。
    饶是妖族的不少大妖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鳐母却仍旧不得不为了老龙王的安危而反复奔走。
    毕竟,一场灾劫,外海妖族齐皆伤筋动骨,一切的好处全教老龙王一人占了去,若是再不救老龙王,任其有所折损,反而才是整个妖族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也正是因为源自于这样的心境,实则宗老的回应,并不能够教鳐母满意。
    可而今已经不再是同一境界的存在了,鳐母也没有办法过分的逼问与逼迫宗老。
    她只得勉强的笑了笑。
    “还请宗道兄多费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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