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的楚维阳,不得不去思量,这成例之中,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于是,伴随着这样的发现,那悬照在海渊之中的神魔法相,忽地一翻手,将太阴炼形玄棺一收。
    紧接着,法相低头看向海渊的更深邃处,饶是灵光丝带洞照着通明的斑斓灵光,可是那大渊的极深处,仍旧是幽暗寂无的玄色吞噬了一切。
    稍稍的沉吟之后,那神魔法相旋即小心的搅动着六臂,朝着大渊的深处极为迟缓的游动而去。
    那是无垠的玄色。
    那是一切灵光丝带的尽头。
    第661章 渡世法舟驭尘海
    深邃的海渊之中,无声息的溃灭正在生发。
    一道鎏金色的神霞乍看去时,正被牵引拉扯成了一道狭长的灵光丝带。
    仔细看去时,那丝带好像是贯穿了幽深海渊的始终,从那深邃的玄色大渊之中生发出来,进而混成了这洞照着四面八方的斑斓灵光的一部分。
    但是再仔细看去时,那丝带本身与周围的诸般虚化的灵光化的元气矿脉还有所不同,诚然金丹境界的恒常不易的意蕴也使得那鎏金色的丝带坚韧极了,但是仔细看去时,那丝带本身仍旧在随着并不存在的湍流而涌动着、扭曲着。
    而组成这灵光丝带的,也并非是甚么淤积成矿脉的元气,而是真正由神魔法相崩灭而成的灵光尘埃。
    只是饶是被磋磨成了灵光尘埃,那种道与法之间的牵系仍旧紧密的存在着,因而,纵然被拉伸的在过于狭长,那灵光尘埃之间首尾牵系着,遂成了丝带的模样。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同样仍旧留驻在其间,不断地,有着灵光的上下流淌,引动着细带的拧动,贯连与梳理着首尾,不曾放弃每一点灵光尘埃。
    甚至在这一“挣扎”的过程之中,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犹还有着余裕。
    大抵是那天机灵犀所带来的灵感过分浑厚,以至于处处用都消耗不完的缘故。
    此时间,这鎏金神华的灵光尘埃化作的细带,竟然同一时间牵引着四面八方的“琼浆化”的元气海洋,主动运转起了《法相天地》与《太阴炼形》两部妙法。
    《法相天地》鲸吞着四面八方的元气,填补着自身的本源,自不必多说。
    而《太阴炼形》之妙法,即便是脱离开来了楚维阳突破境界的范畴,仍旧是长久洗炼己身,反复精炼内周天诸般的妙法,聚敛诸煞而炼己身形,本身便有着阴极生阳,重塑乾坤造化的意蕴在。
    而今,楚维阳的妙法运转,更重于“重塑乾坤阴阳造化”的义理。
    一息,两息,三息。
    伴随着漫长的时间过去,在某种无形无相,但又切实存在的巨压之下,这神魔法相所崩灭开来的灵光尘埃丝带,愈发的被延展拉长开来。
    而这也愈见得楚维阳有先见之明,早早地运转着两道妙法,方才得以填补损耗并且支撑底蕴,使这丝带饶是这样的延展都未曾被拉扯着崩断。
    而且,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化作灵光长久的徜徉在其间,能够明晰的感触到细微纤毫的每一粒灵光尘埃的变化,错非是此刻沛然的海渊巨压仍旧给楚维阳以某种同样无言的压力感觉,楚维阳甚至要觉得这是某种更为简明有效的修持方法。
    须得明白,三法相是九炼真形图录的聚合,并非是甚么隔绝在外的化身,诚是楚维阳道果的一部分,仅只是以法相人身道躯的形式显照而已。
    因而,三法相的进益,本也是楚维阳自身修为进益的一部分。
    从来都未曾有着明晰的彼此之别,至多是楚维阳自身修持的诸般妙法之间的相互比较而已。
    也正因此,神魔法相这样简明而高效的炼化,几乎同一时间,将进益便借由着金丹道果,同一时间映照在了楚维阳的形神之中。
    仅以效率而言,这一“修持”方式,甚至远远地胜过了昔日形而上领域之中,无所顾忌的引动元气光晕时的进程。
    但楚维阳明白着甚么是轻重缓急。
    他仍旧将九成九的注意力,全数落在了这灵光丝带的延展上面来。
    若非是迫不得已,楚维阳并不想以斩断部分法相本源的方式选择“断尾逃生”,而且依照着海渊之中无处不在的巨压而言,或许本源与底蕴的缺损,反而更容易在巨压面前彻底溃灭成齑粉,乃至于由齑粉彻底化成虚无。
    四息,五息,六息……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这灵光尘埃的丝带也在一点点迟缓而稳定的延展着。
    终于,某一瞬间,当那灵光尘埃的丝带,透过了一道尚还算是甚为明晰的界限,陡然间由那“琼浆化”的元气海水之中,蔓延至了寻常“液化”的元气海水之中的时候。
    思感与念头之中所传递而来的沛然巨力的感触,则在这顷刻而陡然间消减。
    也正此时霎时间,那一思虑洞入了“液化”元气海水之中的灵光尘埃陡然间鎏金神华大盛!
    狭长的丝带在这一刻朝着那大盛的灵光所在之处汇聚而去。
    这一过程之中,妙法的运转浑如呼吸一样流畅,每一思虑的灵光尘埃之间的牵系,更如鎏金神华本质一样的恒常不易。
    霎时间,便浑似是以一整条狭长的细带为薪柴,陡然间点燃了那鎏金色的焰火,进而,则是那三头六臂的神魔法相,从鎏金色的烟火之中走出。
    在感应去时,那神魔法相身形尤还要比早先时更为魁梧巍峨。
    这一行非但不曾使得神魔法相的本源所有损耗,反而因为鲸吞“琼浆”,而使得法相更上层楼。
    神魔法相的三首环顾向四面八方,尤其是在嶙峋的海底山岩之中,真切的瞧见了那稳稳地镇坐在其中巴掌大小的九叠螺壳宝塔,彻底的确定了,这便是自己朝着大渊之下探索的起始点,直至这顷刻,楚维阳方才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探索的结果虽然不甚叫人满意,还伴随着这样法相崩灭的危机,但事实上,探索本身的过程还是十分顺利的。
    无非是从一派沉寂之中走向另一派沉寂里面去。
    自始至终,楚维阳都未曾洞见这海渊之下的第二个生灵活物,甚么昔年遐想时,在无垠的幽暗寂无之中,骤然间杀出来所谓的奇诡邪物的场景并不曾存在。
    只是在刚刚涉足那到海渊之中的大渊裂缝之后,由“液化”的海水涉足入了那更为粘稠的“琼浆化”海水之中去后,原本便无处不在的沛然巨力的挤压感便陡然间激增。
    而且伴随着楚维阳的深入,每多往下沉去分毫,那种挤压感与沛然巨力本身,便浑似是蜕变与升华一样的激增与累积着。
    至于某一深度的时候,楚维阳甚至能够感觉到更为奇妙的沛然巨力从下方未曾探索的大渊之中传递而来,“托举”着楚维阳的身形,便要直往上而去。
    但愈是不想要教楚维阳探索的,楚维阳便非要一探究竟。
    于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当神魔法相复又洞破了那一层向上传递的托举之力的界限之后。
    入目所见仍旧是一如往常的斑斓瑰丽的场景,但是在这顷刻间,前所未有的无法想象的巨力与挤压之力的施加,终是越过了神魔法相此时间所能够承受的极限。
    那法相的崩灭,灵光尘埃化作的丝带,便已然是刚才时真切发生着的事情。
    再之后,神魔法相复又在海渊的海底,驻足在九叠螺壳宝塔的侧旁处,多观照了一阵。
    瞧见除却自己法相的一度崩灭之外,那大渊之内未曾再有甚么变故生发之后,那神魔法相本身才化作了灵光,飞遁入了道场洞天之内。
    而几乎同一时间,百界云舫的静室之中,楚维阳那磅礴的神念伴随着真灵隔空回返了自身泥丸宫内。
    《尸解炼形图》悬照的紫金蟾宫之中,感应着楚维阳的神形归位,则是师雨亭与青荷两人的神念真灵尽皆隔空回返而去。
    楚维阳在观照着海渊之中诸般的时候,他亦将师雨亭和青荷的身形牵引而至,教他们在蟾宫之内,借由着神元的纯粹牵系,洞照着楚维阳思感与念头所洞见的景象。
    于是,那斑斓与瑰丽的画卷,同样被她们所亲眼得见。
    因而,待得楚维阳缓缓地睁开眼眸时,原地里,师雨亭与青荷尽皆同样清醒的趺坐在道人身侧的一左一右,脸上所带有的,尽皆是惊诧与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其中有因为自然之象本身的瑰丽与磅礴,进而对于道心的洗炼。
    同样的,楚维阳能够洞见与参悟出这其上有关于百花道法的痕迹,更何况,是这两代百花楼的嫡传大师姐,她们的感触,甚至远要比楚维阳还更为真切!
    沉默之中,师雨亭很是缓慢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进而才以罕有的低沉声音缓缓地说道。
    “这是百花妙法!更准确说,其纹理意蕴,几乎十分相类于百花须弥一脉的道法义理!”
    “可是妾身完整的从六师叔的手中接过了百花楼须弥法脉的传承。”
    “法脉的传续里,却未曾有类似于这般的道法之运用与显照。”
    “或许……是世上真个有这样极尽于相似的道法,又或许是先贤传续的过程之中,将部分的经篇更易与遗落了……”
    “又或许,这样的问题,唯有去百花楼的山门所在之处,问一问楼主她老人家!”
    “昔年时,西极之西有客远来,依循古之定盟,又极古之诸宗,要共同出力驻守西极门户,其中便有吾百花楼一脉。”
    “当时,吾师亦曾在隔空观照,后来曾经与妾身言说过,彼时,洞见世外之来客,皇华宗的掌教班道山,曾经以目光数度凝视楼主她老人家,于无言之际,似是在逼问着甚么,只是一人终未曾诘问,一人终也无有所答。”
    “而今再联想起来,或许尤有更深邃的含义与牵系。”
    说及此处时,忽地,师雨亭偏过头去,看向了楚维阳这里。
    这霎时间,师雨亭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蕴含着某种明亮烟波。
    “毕竟……驭法舟而渡世,已然是古已有之的传说!”
    第662章 解相炼形风云动
    这何止是古已有之的传闻!
    事实上,早先时师雨亭驾驭着百界云舫,远遁世外,深入须弥之中,本已经可以视之为“驭法舟而渡世”的某种实证了!
    这是传说照进现世!
    而师雨亭所言说的这些,也旋即将楚维阳的诸般思绪串联了起来。
    “这么说,是老楼主知晓些甚么,大抵与世外有关系,因而昔日西极门户有变时,皇华宗班掌教曾经有所想要问询的意思,可最后事情未成;但是今日在海渊之中洞见这诸般,倘若真个有人能够明白这瑰丽玄景与百花楼法统有甚么牵系,大抵也只有老楼主明白?”
    听得了楚维阳这番几乎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以及将诸般思绪的重新梳理与串联。
    原地里,师雨亭与青荷却尽都没有言说些甚么。
    但是这沉默本身,便已经是答案了。
    而且这会儿,她们实在也没有太多言说的心力,洞见了那样瑰丽景象之后,一切对于心神的震撼仍旧萦绕在他们的思感与念头之中,教她们长久的萦绕在那般与自身道法细细相关的无上意境之中,进而沉迷。
    而楚维阳也正明白了她们此刻的处境。
    这种经历本身,是几乎将悟道与炼心混同在一起,共同在顷刻间洞彻了道心与精气神三元。
    或许经历本身会比较难捱,但是这进程之中的每一息中的收获,对于她们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甚至楚维阳觉得,对于这大渊深处的探索,其本身甚至不亚于师雨亭昔日远遁须弥深处的经历。
    大概是借由楚维阳了却了故宗因果的缘故,仅只这几年之间,这百花楼的外海一脉,便已然有着骤然兴盛的趋势,不仅仅是三代之中皆有着各自不同领域的长足进益,而且许多对于自身修法都可遇而不可求的经历,诸般机缘,都相继迸发。
    于是,楚维阳也不再去追问那注定再问不出甚么别样结果来的问题。
    与其在这困惑与纠结之中空耗去机缘,不如教她们更沉浸的多参悟一些。
    诸般秘辛或许被世上的一二人紧锁封藏,或许早已经葬在了岁月古史之中。
    但是道与法本质却是纯粹而恒常不易的,掌握有了这些,迟早诸修能够掀开岁月的帷幕,洞见曾经遗落的秘辛与真相。
    也正是思量到了这些,楚维阳遂不再开口,连带着,道人扬起手来的时候,丝丝缕缕的琅嬛篆纹陡然间显照,进而崩灭成灵光尘埃,但尘埃复又相互牵系着,化成了一道道斑斓的丝带。
    这世上大抵除却楚维阳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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