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五人的身形都很是膨胀起来的一圈,仿佛是酒酣之后的眼花耳热,五人脸上的血色之充盈,通红的好似另一种病态。
    如是变化观瞧去时,许是早先时在外海袭杀楚维阳的时候,这五人体内的妖脉之力也并非是绝巅状态,彼时的气机较之此刻的繁盛,尤差了一筹。
    可仔细想想,彼辈昔日里藏匿在道城之中,再有甚么遮掩的秘法,一来胆颤心惊,日复一日的需得小心谨慎;二来灾劫一起内外隔绝,许是连他们自己本身都已经许久未曾补充妖脉之力,又每日需得奉符诏做诸般要务,长久的厮杀,因是妖脉之力的折损,也是必然的事情。
    这样思量着,许也是今日,方才见得五人原本该有的峥嵘声势。
    霎时间,那迎风暴涨的血焰便倏忽间绽放开来,霎时间,灼灼热浪将方寸间都煅烧的扭曲,再看去时,那焰根几若是纯粹的赤红颜色,随着楚维阳那磅礴的声势化作狂风席卷而来的时候,遂洒落朵朵法力血焰。
    一时间,竟像是将楚维阳所涌动的狂风的边沿处给裹上了一层赤红的火环,而紧接着,伴随着狂风的回旋,那赤红色的火环竟包裹在了水火异色阴阳太极鱼图的边沿处。
    这阴阳太极鱼图本就是异色,如今随着血焰往边沿处一裹,霎时间,愈见那邪异凛然的元门肆意蛮霸声威。
    而有着这样丰盈的血煞焰火的灌涌而至,且有着各自大釜之中驳杂妖脉宝药的支撑,楚维阳心中也再无后顾之忧,确定了乃是安稳蜕变与升华的闪瞬间,伴随着楚维阳念头的涌动,他彻底放开了束缚,任由那两道水火之力,开始贪婪且疯狂的吞噬着血煞焰火。
    倘若只是演灵咒原本的炼化速度,许是以一炼五,尤是力有不逮的事情,可楚维阳只是兼修演灵咒,真正的修法义理却是玄冥丹鼎之道,以水火演五炁玄冥,然则真正的吞噬要旨之道,犹在于丹鼎,犹在于《五脏食气精诀》!
    那是磅礴的血煞之气在透过水火之力的裹挟,一同坠入胃囊丹鼎之中。
    许是福至心灵,闪瞬间,楚维阳趺坐在原地,双手本以子午阴阳诀扣在气海丹田处,这会儿时,忽地一翻手,宝器山河簋化作一道灵光自袖袍之中垂落,复被楚维阳以双手合捧。
    霎时间,山河簋宝光显化,一边洞照着楚维阳的气海丹田之处,一边有磅礴气机冲霄而起,与楚维阳身后悬照的水火之力牵系于一处。
    倘若说那翠色与乌光,不论是演灵咒也好,还是毒煞魔功也罢,尽都是法门,尽都是修持而来的元气。
    然而倘若论及这煌煌天地间的巍峨天象,那真正代表着某种极致的水火自然之相,便须得论及海眼漩涡,须得论及南山火脉地肺。
    而这巍峨自然之相所凝结成的菁华,便是北海玄铜与南山赤铁。
    此时间的宝光洞照,便是那水火内炼之道,道图前方绽放出的指引之明光。
    霎时间,本是赤红色血焰的光芒洞照的石室里面,那异色的灵光忽地异军突起,那斑斓交织的翠色与乌光甚至在第一瞬间就将那赤红的焰火颜色镇压了下去。
    可楚维阳这里兀自声势煊赫着,却架不住另一边同时有着同境界的五人在一同洒落着血焰法力。
    于是,在倏忽间的明光大放之后,原地里,那水火异色阴阳太极鱼图,渐渐地与那回环在边沿处的血焰,有着某种似是反复拉扯之后的相谐与稳定。
    前所未有的,这磅礴的声势在抵至了这等绝巅状态之后,竟无从见得衰颓,反而长久的维持在这种绝巅状态之中,任由时间一息又一息的过去,却始终未曾再有分毫变化。
    唯有那丰沛的灵光自其上流淌过去,愈发显得圆融,愈发显得悠长,恍惚间,竟像是那水火之中有了灵,竟兀自悠长绵柔的呼吸着。
    一息,两息,三息……
    此时间,那缓缓自水火之力中流淌过的灵光,像是周游过法力的打熬之后,倏忽间复又遁入了楚维阳眉心的泥丸宫内一般,而复又似是因为着灵光的不断汇聚,那显照在灵台之上的《尸解炼形图》,遂也随之悄然发生着变化。
    一身诸法,皆有映照。
    此时间,随着水火两相即将到来的蜕变与升华,那巍峨瑰丽的道图之中,不论是四野八荒凝聚而来的磅礴煞炁,还是漫天袅娜的层云,一切的灵光汇聚之处,尽都在了那洞开的蟾宫内里——
    在那恍若尸形的楚维阳映照身趺坐的玄龟法台,在那身披在最外面的凤羽赤氅上面。
    许是两部毒道魔功与演灵咒本身的变化便已经穷尽了无上法门层面的精巧,这般于道图之上的映照,反而变得极度古拙起来,自始至终,除却那灵韵的不断攀升与汇聚,不论是玄龟法台还是凤羽赤氅,尽都未曾再有甚么别样的煊赫变化。
    可道与法的玄奇,本身也就在这儿了,许多时候没有甚么显著变化的另一个层面,则也意味着这般法门的蜕变与升华的前路上,未曾有太多的瓶颈可言。
    于是,伴随着时间一息又一息的逝去,伴随着原地里那一列五人一次又一次的捧起大釜满饮大口的药汤,伴随着他们的脸色从一开始的病态红润再重新变回病态式的惨白,他们原本平稳着扬起来的手一点点的颤抖起来。
    只是许也明白,眼前事情的紧要,又在这许多天的相处里,愈发对楚维阳惊惧,不敢于这等紧要事情上有所差池,五人尽都是紧紧地咬着牙,内里诸般脉轮周天经络的空虚与剧痛感教他们忍了又忍,到底没敢将血焰法力的挥洒蛮上分毫。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那愈演愈烈的声势抵至了某种无形的界限,下一瞬间,伴随着异色阴阳太极鱼图的剧烈颤抖。
    在看去时,翠色与乌光仍旧悬照着,可那内里一道道纠缠的深红色篆纹,却在倏忽间尽数溃散开来。
    看向那翠色里,繁浩至极的篆纹长河此时间往内里坍塌去,倏忽间,磅礴灵光凝聚在一点上面,紧接着,那一点膨胀成圆融的一团,下一瞬,仿佛是焰火本身煅烧着须弥的霹雳声音,可任是落在谁的耳中,都好似是一道凤鸣声炸响!
    下一瞬间,那原本磅礴浩渺的翠玉火化作的焰海之中,一道全新的火相凝聚而出,肆意的徜徉在焰海里,不时间引动着火光缭绕,发出阵阵凤鸣声音。
    此《五凤引凰南明咒》所修持火相由易至难的第三步——鸑鷟火相!
    与此同时,那乌光之中,原本依照着先天八卦之道化作回环复又层叠交缠的篆纹,在此时间也倏忽间崩溃开来,然后那篆纹里残碎的碎片,复又在灵光的裹挟之中,一点点的朝着内里处坍塌去。
    倒不至于说是在九面玄龟之外,再凝练一尊玄龟真灵,然而此时间那繁复至极的先天八卦之道的篆纹,复又那些凌乱碎片的彼此碰撞之中,产生了奇异的交织与共鸣,仿佛要有甚么同源而出,却又焕然全新的篆纹要从那灵光之中显照出来。
    盖有先天八卦,遂有《易》,遂有阴阳交缠成诸卦,是以先天之道演后天之变,玄机之数,尽在其中。
    倏忽间,短暂却又极漫长的酝酿之后,几乎在焰海之中那第一道凤鸣声响彻石室的闪瞬间,无声息中,一道道篆纹交缠成的卦象,自那道明光之中垂落,然后遇水则融,悄然消失在了乌光里面。
    可楚维阳知晓,这些卦象真切的存在着,存在于乌光法力里面,存在于九面玄龟真灵的龟甲上面。
    那是三十二枚卦象。
    此八卦演化,以六十四卦演天数,算周天玄机,以应千万里外事机;以三十二卦演命数,算安泰吉凶,以应方寸之间稳妥。
    如是三十二卦初步凝炼,只这篆纹在龟甲上一日,只楚维阳掌握着这乌光法力一日,与人斗法,方寸间辗转腾挪的灵光闪念之中,趋吉避凶、福至心灵,尽都不在话下。
    如是又有那善卜道之人,若要隔空谋算楚维阳这里,倘若法门低劣,注定毫无所得,纵然是法门高邈,也只有事倍功半之效。
    也终至于此时,那五人彻底无以为继的闪瞬间,石室之中,摇曳的狂风里面,血焰倏忽间溃散了去。
    与此同时,楚维阳一仰头,那异色太极阴阳鱼图倏忽间化作了一道灵光,不论是焰海之中徜徉的鸑鷟火相,还是融入乌光水里的三十二卦篆纹,尽都被楚维阳吞入口中。
    霎时间,仿佛是一口大药入腹,下一瞬间,楚维阳本就磅礴的气机在越过了一道浅淡的藩篱之后,愈见声势峥嵘!
    炼气期十层!
    无边的豪迈情绪从他的心神之中不断的翻腾着。
    这不只是修为进境的变化,更意味着楚维阳距离着摆脱浊煞淤积的侵蚀,将之彻底纳入掌控中,将自己的性命安危彻底的纳入掌控之中,只有了那最后的临门一脚!
    白玉亭台翻鸑鸑,黄金宫殿起鲵鳌!
    快了!这一切全都快了!
    第160章 往往霹雳随蛟龙
    轰——!
    正当楚维阳身形慵懒的倚靠在洞府门口的巨石上,透过那缝隙,似是在闲暇里百无聊赖的端看着那长久晦暗并且没甚么变化的天穹时。
    忽地,一道煌煌雷声从远天传递而来。
    那声音轰隆,乍一开始听去时,与这些时日里风暴之中交击的雷霆声并没有甚么分别。
    可不多时,当那轰隆雷霆的尾音在漫空之中不断的回响开来的时候,再仔细静听着,楚维阳遂觉出内里那与真正雷霆的细微变化了。
    下一瞬间,呜咽的狂风如龙吟虎啸一般,倏忽间由远及近的吹拂过来,卷动着海岛上尽都是砂石磋磨的声音。
    分明是盛夏时节,可那风却阴冷异常,哪怕是洞门口处只留了一道缝隙,那冷风猛地灌涌进来,都教楚维阳很是打了一个寒兢。
    尤其是因为在幽暗的洞府里亦停驻了太久的时间,众人身上多少也沾染了些湿漉漉的水汽,于是,在阴风之中,愈加了三分寒意。
    紧接着,随着那阴风吹拂并且灌涌入洞府内的,则是一股浓郁的几乎晕散不开的血腥气息。
    起先时,楚维阳还只是以为阵线已经抵至了这海岛近处,许是不远处便正逢是厮杀的炼狱,可忽地,原本楚维阳漫不经心的神情,却在某一闪瞬间顿住。
    那血腥气息之中,教楚维阳感应到了极浓烈的妖兽血煞的气机。
    那是分明极孱弱,却又极度浓烈的妖兽血煞的气机。
    仿佛那弥散在阴风之中的妖兽血煞并不算繁浩,大约只一两缕而已,可也正是这一两缕的妖兽血煞,其内蕴的浑厚与磅礴,却是楚维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罕有。
    筑基境界的妖兽血肉,他也是曾炼入山河簋中熬炼成宝药过的,自然知晓,这断然是更为高邈的境界的妖兽弥散在阴风里面的。
    许是与人在云中交战,一时不慎割裂了皮肤,洒落了这么一两滴鲜血。
    又或者是有甚么残肢断裂,坠落在了远处的海中,渐次有血气弥漫,复又引着阴风的裹挟,到了楚维阳这里,已然是余韵之中的余韵。
    这闪念间,楚维阳有着繁复至极的许多猜度,可是却注定无从有丝毫的印证,这般渺远的距离,饶是蕴养在法剑之中的淳于芷都无法感应到分毫的气机,楚维阳更不可能为了观瞧到这般热闹,便冒险探出身形去。
    万一人家就在不远处近前厮杀呢,许是一指泯灭楚维阳的生机性命,都是捎带手的事情。
    正思量到这里的时候,楚维阳余光从身后扫过,忽地,目光落在了一个倚靠在石壁旁瘫坐的血煞道孽修的身上。
    这一闪瞬间,他瞧见的分明,此人亦感应到了那妖兽血煞的气息,并且神情有着显著且强烈的变化。
    仿佛是……仿佛像是楚维阳长久饥饿之后,那大快朵颐饱餐的一顿。
    而与此同时,也像是感应到了楚维阳的目光,霎时间,两人在幽暗环境里的四目相对,那人无端的打了个寒兢,紧接着,整个人先是往后缩了缩,可石壁坚韧,他已无路可退,因是艰难的笑了笑,方才赶忙开口道。
    “道爷,道爷,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妖兽血煞气息!”
    观瞧着那人略显得激动的神情,仿佛是生怕自己这里说晚一步,又或者是说不出甚么子丑寅卯来,便会在楚维阳的手中折损去性命一样。
    而在此人如是惶恐表现的同时,原本是他同伴的几人,却尽都倚靠在石壁上,眼睛半张半合,像是在趁着少有的时间好生歇息,余下丝毫的力气都没有了,自是这般麻木的观瞧着洞府之中发生的一切。
    原地里,楚维阳将这些幽暗之中发生的事情尽都观瞧进了眼底,他稍稍沉吟,等那人似是稳定了些许心神之后,方才开口问道。
    “哦,你知道?那且说来听一听。”
    “敢教道爷知晓,贫道修持血煞道法门,昔年所炼化的妖脉,便是以螺族的妖兽血元之中提炼出来的,这小小的海螺妖兽,看起来不大起眼,实则却是外海之中甚是庞大一族。
    其族中更有一位经年老祖,据说在化形大妖之中都属于经世长久的一位,名唤九元螺圣,当年的时候,贫道也是听到了这样的说法,自觉得这该是一族血脉广博,却也有着极浑厚底蕴的妖脉。
    可……总归也正是因为妖脉的缘故,这会儿能教贫道真切的感应到那妖兽血煞之力,正是与贫道所炼化的同源而出,也该是出自这螺族的一位妖修。”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已然觉得有所收获,将这甚么螺族与九元螺圣的名号都暗自记下。
    紧接着,楚维阳复又追问道。
    “那么你可能从中感应出这妖修的修为来?”
    闻听得此言,那人遂苦笑道。
    “贫道哪里有道爷这般浑厚的底蕴,自然也无那样高邈的见识,一生只在泥泞里打转儿,如何能猜度那等境界的事情,许是一句没底的话说错了,反而坏了道爷的事情。
    不过……真个说起来,这螺族虽说妖类繁浩,可真正论及起来,能打的,有赫赫凶名的,就只九元螺圣一个!螺圣当年主持着兴起妖兽潮来的时候,还曾杀过离恨宫的金丹大修士呢!”
    也正是这一句话,身形隐没在幽暗帷幕后面的楚维阳,忽地一震!
    这一闪瞬间,那人原本因为气息颓靡而愈发显得虚弱的声音,落在楚维阳的耳边,却几若是洪钟大吕一般震响,冥冥之中,他像是将某种毫无关联的事机隐约的串联了起来。
    离恨宫大长老,九元螺圣,盛夏里幽冷的阴风,浓郁且精纯的妖兽血煞气息,那满是岁月斑驳痕迹的螺壳……
    分明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分明这串联在一起的事机只是楚维阳闪瞬间思感与念头的猜度,可在这样的念头涌现之后,那冥冥之中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直觉告诉楚维阳,这大概便是事情的真相。
    当然,许是这其中还缺少许多细节的补充。
    但倘若事情真个如此的话,再想到当时冉靖教给自己的螺壳,想到自己险些因为难以炼化,打算将之抛弃的螺壳……
    一念及此,楚维阳猛地攥住了自己宽大的袖袍,他几乎有一种冲动,要将螺壳从乾坤囊中翻找出来,然后仔细的端看,希冀能从那岁月斑驳的痕迹上窥见出甚么来。
    可这样的冲动刚刚升起,复又被楚维阳生生镇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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