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飏没有回头,余光却瞧见了她的动作,不禁莞尔。
    崔玄碧从官署回来,在书房坐下,茶刚刚送到嘴边,便听小厮道崔凝来了。
    “进来吧。”崔玄碧饮了口茶,放下茶盏抬眼看一身官服的崔凝。
    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监察司官员被暗杀之事,但崔玄碧身居要职,在官场浸淫数十年,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猜个大概。
    “祖父。”崔凝笑嘻嘻的施了一礼,径自寻了位置坐下。
    整个崔家的后辈里头,也就崔凝敢在崔玄碧面前如此随意,可他非但不会觉得无礼,反而觉得亲近,就连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儿的嬉皮笑脸,他竟然也能看出几分天真可爱。
    “嬉皮笑脸成什么样子!”崔玄碧嘴上斥责,脸上却连半点不满都没有。
    崔凝更加放松,见崔玄碧心情不错,就没有立即说起正事,“我在外头都装了一天崔大人了,难不成在自己祖父跟前还要端着?”
    “胡言乱语,做官还靠演的不成!”崔玄碧瞪着她,“有事说事吧。”
    崔凝正了正身子,“祖父,监察司的李佐令昨晚被人杀了。”
    崔玄碧沉默了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与兵马司有关?”
    “嗯,扣了萧副指挥使的手下的一队巡兵。”崔凝直接问道,“我想了许多,萧副指挥使今早匆匆赶到监察司要人,想必是怕此事连累到他,或者萧家?”
    崔玄碧看着她,从来严肃的面上竟然浮起笑意。
    这个孙女刚刚到崔家的时候全然不通凡尘俗事,大祸不闯小祸不断,如今却已经能够胜任监察使了,哪怕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只凭今日她能想到这些,崔玄碧心里就十分满意,“你能想到这层关系很不错。你参与此案,只做好该做的事情便好,其他的不用多管。”
    倘若凶手真是萧从,任凭圣上想如何发作,崔家都是不会伸手去管的,不过崔玄碧心中笃定,萧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各大家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看得明白,更是因为从来都不作死。
    “我明白了,案子在五哥手里,必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任何凶手。”崔凝道。
    崔玄碧心情不错,揶揄道,“呵,看来你对那小子很满意?”
    若是寻常女儿家,这会子大约便羞了,只有崔凝这种异类才会一本正经点头,“五哥很好。”
    在崔玄碧看来,同样是木头,魏潜名声有瑕,谢飏却是没有什么好挑的,与崔凝年龄差距还小点,于是他就奇了怪,这两个人曾经摆在崔凝面前随她挑,她怎么就会选了魏潜?明明当初她为了看谢飏,连屏风都撞倒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与崔玄碧的打算不谋而合,他便不再提了。
    “对了,表哥最近住在咱家吗?”崔凝问。
    崔玄碧叹了口气,如今谢家的当家人如此急功近利……这是迟早要完啊!越是有才华的人,越不愿意被人摆布,更何况这一回是谢家做的太过,谢飏心里不痛快也实属正常。
    崔玄碧每日政事繁多,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是谢灏亲自来求他开解开解谢飏。
    谢灏是崔玄碧发妻的兄弟,官职不低,也颇有名望,只不过并不掌权。他坚决反对谢飏突然调职,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文书都过了,他总不能再把人弄回去!
    因着这事,谢灏这般有修养的大儒,气的险些拆了房子,但谢飏终究不是他家的孩子,人家亲爹都点头同意了,他又有什么立场跑去据理力争?
    可是上天赐给他们谢家这样一个奇才,岂能容得这般糟践?谢灏憋了几天气,总算把怒火压了压,匆匆赶回老家口苦婆心的劝。
    崔玄碧把谢飏留下来,一是想看看他的心性;二是因为士族的通病,看着有才的后生就忍不住想照拂一二。
    “嗯。”崔玄碧叹了口气,“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已命人去叫阿况了。”
    崔凝道,“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正好吃完饭我还要去官署,直接就从这边走了。”
    “去吧。”崔玄碧道。
    崔凝到凌氏那里小坐了一会儿,稍微梳洗了一下,才又和崔况一起回到东院。
    两人在小径上静静并行,崔况忽然道,“我下午去了观星台。”
    “嗯?你自己去了?”崔凝惊讶道。
    崔况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观星台上又没有写着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嘿,怎么样,他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冰雪聪明?”崔凝得意洋洋。
    他迈着小方步,不紧不慢的走着,全不接她的话茬,“观星倒是有些意思。”
    第230章 此生作陪
    崔况中了状元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翰林院,不过呆了没几日便被圣上召到中书省担任主书一职。
    中书省是圣上直属的中枢官署,掌管机要,起草、颁布诏书。
    不过这个位置也有些微妙,虽然再往上便是被称之为储相的中书舍人,但其实本质上主要是掌管文吏,几十年里也只有一位升职做了中书舍人,而且近些年来中书省手中的职权被翰林院分走,并不像以前那么炙手可热了。
    然而即便如此,它仍然是天子近臣。
    圣上面对对士族的试探,态度依然暧昧,既给了足够的重视,又似乎有意打压。
    各大家族的人都愁白了头,崔况倒是适应的很好,态度谦虚的学习,做事认认真真,可绝对算不上勤奋,不是分内的事情绝不多做一件,因此平时算不上忙。
    “司元灵的确算得上冰雪一样的人了。”崔况惋惜道,“可惜不能经常去看他。”
    崔凝蹙眉问,“为何?”
    崔况看向她,一脸“你果然是傻子”的表情,“陛下推崇佛家,而李氏支持道家,司元灵算是出身道家吧?不然你以为圣上把他禁足在观星台做什么?”
    被他这话一点拨,崔凝眼前一片豁然。
    圣上把陈元禁足在观星台,又赐了“司元灵”的称号,他就不仅仅是一个会看向算卦的孩子了,而是成了一种标志。
    先皇被迫退位,如今被禁足在东宫里又成了太子,他甘心吗?那些原先在李氏掌权是煊赫而如今又没落的贵族又会甘心吗?
    绝对不会!
    于普通百姓来说,宗教是一种信仰,于政权而言,它更是一种力量。道门如今被打压的很惨,但民间仍然不乏信徒,倘若道门再次展现出神秘力量,怕是转眼又能获得大批信徒,这显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么,司言灵的死,恐怕确实另有内情。
    崔凝顿时明白了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也许师门遭屠戮,与政权之争有莫大的关系吧!
    崔家之所以要瞒住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应该也是有这一层顾虑。
    想通这些事情之后,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冒然行事,否则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说不定还会连累崔家,可同时她越发愁了,万一师门被屠是圣上的旨意该怎么办?造反吗?
    崔凝微微抿唇,有些事情只是一叶障目,拂去这片树叶之后,便什么都能看明白了,她此时此刻也懂了祖父为什么会出手促成自己与魏潜的婚事,而不是将她嫁入谢家,抑或是哪个大族。
    谢家有野心也有名望,又一心想重回“王谢时代”的煊赫,只要有足够的机遇,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不管是私心还是大义,崔玄碧都绝不会允许崔凝掺和进权利之争。
    相比较之下,魏潜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魏家人大多手里不掌实权,个个都是清流诤臣,而且有魏潜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夫君,崔凝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家眼皮底下,几乎是被断了复仇之路。
    想到这些,崔凝心里有些复杂,她想,假如自己早早看清这一切,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魏潜吗?
    鬼才知道答案吧!
    崔况见她神色数变,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事儿。”崔凝使劲揉了揉脸,故作轻松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崔况是个爱探究真相的孩子,但并没有开口问,除了因为他一向喜欢自己探索之外,也是因为方才感觉到了她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吃过晚饭,崔凝把各种情绪都暂放一边,赶往官署去协助魏潜查案。
    可她终究是年纪太小,尽管已经尽力开解自己,但在不经意间总会走神,魏潜这样敏锐的人,自然早就发现了。
    魏潜打算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破案再急再重要,也总能挤出一点时间宽解宽解他的小姑娘,“先陪我去吃个晚饭吧?”
    “啊?”崔凝一愣,忙点头,“好。”
    两人就近去了监察司附近的羊肉面摊,落座之后,在等面的间隙,魏潜问,“不开心?”
    崔凝看着他眼底因为熬夜而留下的淡淡的青痕,实在不忍心让自己这点情绪影响他,“没事,就是胡思乱想。”
    魏潜沉默了两息,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你既然愿意嫁给我,我便会做你一辈子的依靠,任何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会为你办到。”
    他神色严肃,与说案情时候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既不是在承诺什么,也不是安慰她的情话,而是在陈述一个很浅显的事实。
    面端上来,崔凝道,“我吃过了,这些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魏潜用筷箸拨了拨碗里的面,又问,“关于师门?”
    他太了解崔凝了,她是个心宽无边的人,除了师门的遭遇之外,任何烦恼在她都如大风从她心上刮过一般,过后不留痕迹,没有哪件事情能困扰她太久。
    “嗯。”崔凝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道,“五哥,如果是圣上下令除去我的师门,该怎么办?”
    魏潜认真想了想,没有任何敷衍的道,“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答案,等我仔细查过之后再做出判断。”
    “五哥……”崔凝讷讷,“要不你别管了吧。”
    魏潜面上忽而展颜一笑,目光变得温柔宠溺,“言不由衷。”
    眼前是灯火幽微,面碗里热气袅袅升腾,一张带着些许倦色的俊颜上笑容浅淡,却令懵懂的崔凝心跳加速,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他,下意识的要把这一刻深深镌刻于心。
    魏潜没有什么侍奉皇权的心思,因此也从未想过去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心里有的是是非曲直、世道黑白,欲以微末之力行廓清寰宇之事。
    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但在做这些事之前,他首先不愿辜负身边的人,倘若她要飞蛾扑火,他愿舍命相陪。
    这些事儿,魏潜认为理所应当,不值得宣之于口,所以他只是认真的分析她眼前烦恼的事,“我目前认为你说的可能性不大,在那个位置上若是想除掉谁,能寻的理由太多了,既然能名正言顺又何必暗做小人?暂且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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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两年睡眠一直不大好,最近这两天一反常态,睡的特别久,但总是不安稳,一睡着就是一个大片,而且都是灾难片。
    平时做梦醒来感觉不大,但今天这个梦让我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
    这个梦的背景也是末世,异种来袭,人类遭受重创,有些组织开始强行招战士和劳力,并对外宣称征召的劳力主要是为了建造防御建筑。我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体格健壮,所以被征去做了筑坊,而我弟弟为了避免被征做战士,所以和我一起前去接远嫁在外的小姨,同行的还有姑姑家的表妹。
    这时候世界已经一片萧条,我们一路上还算比较顺利,坐火车返回的路上,到中转站休息,再上车,乘务员突然开始把人群分成几拨,而我姨妹居然被强行带到隔壁车厢。
    官方态度强硬,经过一番争吵之后,我们还是妥协了,至少隔着一扇玻璃门,我们能够看见她,而且这节车厢里面有许多乘客的亲人也在那边,如果隔壁的人受到伤害,大家不会无动于衷。
    火车轨道部分被毁坏,我们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到了第三天,我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轨道有一列火车,拉煤炭的那种,非常简陋,能看见里面挤了满满的人。就在这时候,我们的列车忽然缓下了,然后我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火车疯狂的往轨道旁边的坡上爬,那个人是我姨妹,后边追逐她的人开始放枪。
    我小姨当时就承受不住,打开窗子钻出去。
    我和弟弟、表妹也跟着一块追下去,我们在坡上疯狂的跑,我鞋子都不知甩到哪里去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听见有人喊“站住,不许追,那个女孩变异了”,我惊诧的抬头去看,见到我姨妹用手撕开通了电的防护网,追她的战士直接开始丢特制的炸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的我脑子直接懵了,那种特制的炸弹流出岩浆一样的东西,我的脚烫的特别痛,滚滚的尘烟里,我没有看见我姨妹是生是死。
    尖锐的耳鸣过去之后,恍惚听见有人说“那几个是她家人,怀疑被感染,先放到第九节 车厢”。
    我弟背着我小姨,拉着我和我表妹开始逃窜狂奔,也顾不上外边是不是有异种了。
    我们运气不错,逃开了追捕,一路坎坷,行李丢了,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一路狼狈的回到安全区,进了一家k,里面食物少的可怜,但是每一样都贵的离谱。
    我们几个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都不够买个汉堡。我弟说,他手机里接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通知邮局有包裹,他说可能是爸爸寄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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