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崔凝越发疑惑。
    魏潜道。“我不习惯。”
    “那我多说说你就习惯了啊。”崔凝道。
    “……”
    崔凝瞧着他貌似一脸的不乐意,最终妥协,“好吧。那我以后尽量忍住。”
    魏潜嗯了一声,垂眼静静的想这个案子。
    他觉得。司言灵的死肯定与司氏被屠有某种关联,想要破那个案子,从这边入手比较容易。
    这次司氏幸存的嫡女以死鸣冤,大费周章的弄到钥匙爬上封闭的观星楼,朱砂白练,上面却没有明确的写出凶手,只是说陈氏最有嫌疑,这么说来,她也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屠庄凶手。
    既然如此,是什么逼的她在浑天监呆不下去,必须要以死鸣冤?她认为陈氏是幕后凶手的原因是什么?真的因为陈年冤案,还是受到了陈长寿的威胁?
    司氏被屠,其中有二十多个人失踪,如今司氏嫡女现身,那司氏是否还有其他幸存者在世上?
    弄清楚这些问题,或许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当年屠戮司氏的元凶。
    魏潜敛深凝思,忽而觉得肩膀一沉,转头却看见崔凝酣睡之中歪倒在他身上。
    距离如此近,他的嘴都触到了她头发,茸茸滑滑的触感令他忍不住蹭了一下,她身上有极淡馨香,仿佛兰花落入溪水,清风穿过竹林,令他慢慢放松下来。
    崔凝连着赶路,回到家里又马不停蹄到了浑天监,跑了一趟监察司,跟着魏潜去了工部拿图,又去吏部取户籍档……累得她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揉眼睛,“五哥,到了吗?”
    “嗯。”魏潜道。
    崔凝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的让自己清醒过来。
    魏潜已经下了车,她懒懒的爬到车门处,蹦了下去。
    外面天色已晚,凉风习习,让人头脑清醒。
    魏潜去敲门,与门房说了情况,两人便被带进了门房里等候。
    隔了一盏茶的时间,管家才过来,“魏大人,崔大人,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
    “是我们唐突拜访,还请见谅才是。”魏潜拱手道。
    管家笑道,“魏大人客气了,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跟着管家穿过庭院,到了一处小院,周围的灯笼已经点亮,一名古稀老人坐在庭院中的枫树下泡茶,一袭墨兰宽袍,须发如雪,红枫随风簌簌,颇有几分禅意。
    他看见魏潜和崔凝冲他施礼,不等二人说话,便笑着道,“都过来喝茶吧,无需拘礼。”
    两人从善如流。
    坐下之后,魏潜把筑建图放在几上,“左大人,我们贸然前来拜访,是因为这个。”
    左凛放下茶杯,打开一角,只瞥了一眼,“若老朽还没老糊涂,这是观星台吧?”
    “正是。”魏潜道。
    “大人记性真好啊!”崔凝赞叹脱口而出。
    左凛很是受用,笑呵呵的道,“嘴甜的丫头。”
    他把茶水推到两人面前,缓缓道,“观星楼出事那天,老朽便等候有人过来询问,谁料一等就是数月。”
    “如此说来,大人是知晓内情?”魏潜问道。
    左凛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小厮去屋里取个东西。
    “你指的是哪个内情?”左凛问。
    魏潜道,“司言灵、司氏。”
    “我不清楚司氏的事情,不过你要问司言灵,我倒是能说上一二。”左凛握着茶杯,回忆起当时,“老朽与他算是忘年之交。”
    小厮取来了一只盒子放在几上。
    左凛搁了杯子,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摞书信。看了须臾才递给魏潜,“这是在他死的前一天交给我的东西,我怀疑是因为这个才被人灭口。”
    魏潜随便抽出一封信来看。却是一名官员受贿的证据,翻看了好几封,全部都是不同官员收贿受贿的证据,还有买卖官职、收钱办事等等。“他怎么会有这些?”
    “老朽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你若是弄清楚了。便来告诉我吧。”左凛道。
    “司言灵把此物交给您,说不定是想让您告发他们呢?当时查案,您为何不拿出来?”崔凝并不知道,左凛致仕之前官至工部尚书。完全可以将证据直接呈交给圣上。
    魏潜却一清二楚。
    左凛沉默须臾,道,“这是我愧对他的地方。”
    “因为里面牵扯您的妻族。他才把此物交给您吧。”魏潜道。
    左凛闭眼,叹了一声。
    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微微颤抖,“他在长安就只与我一人相熟,他把我当至交好友,我却……这些年来我越发愧疚,本想入土之前将这东西交出去,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吧,观星台又闹出一桩人命。”
    “我曾暗中查过他是如何得到这一匣信件,但一无所获,或许只是偶然吧,又或许,他天生的预知能力,让他得到这些东西。”
    魏潜没有谴责他,直接转移了话题,“既然如此,那您说说观星台吧?里面是否有密室暗道?”
    “如果后来没有改建过,就不会有暗道。”左凛展开筑建图,“不过这张并不是最初的图。当初太宗皇帝计划建造的是观星楼,浑天监算好了位置,一共是建四座,开始动工的时候在其中一个位置上挖出了骨骸,浑天令言,观星楼所在处必要至清至阳才不会影响观星的结果,于是放弃了此地和与之对应的位置,改为建造两座观星楼,但这两座观星楼的总高度需得等同于四座观星楼的总高。如此高度,两座楼建成之后势必能够俯瞰整个大明宫,礼部上书劝谏,再加上这么高的楼实在罕见,工部也未曾建造过,所以商议之下,改为建造观星台,并且只留出两个甬道,用厚重的铁门阻隔,每扇门只有一把钥匙,以保证只有少数人才能够登上观星台。”
    “当时四座观星楼先后动土,相差五个多月,那边挖到骨骸的时候,这边地基已经打好,第一层已经出了雏形。停工两个月后,工部绘制出了观星台的筑建图,接着就在这基础上建造了观星台。观星台出自我手,它是由石头和土混杂建造,因为土的分量不少,所以下面建了复杂的排水通道,以保证观星台不会积水。”
    观星楼中的土是经过处理的,用糯米之类的东西混杂,有一定的粘合作用,相对来说,也比较坚固,但不能长时间被水浸泡。
    “我明白了!”魏潜微微一笑,“多谢左大人,大人是否还有排水通道的图?”
    左凛笑着指了指自己脑袋,而后吩咐小厮去取纸笔。
    拿到排水通道图,两人便告辞了。
    从左府出来。
    崔凝连忙问,“五哥,你知道什么了啊?”
    “知道凶手如何藏尸。”魏潜道。
    “藏在排水通道里?”崔凝马上又否定了,“不能啊!剁碎的尸体,在雨季的时候不会被带出来吗?”
    魏潜笑望着她,“被老鼠搬走了?”
    “就那几只老鼠,能不能把一大块碎尸从地底下搬到七八丈高的地方,还真是说不准。”崔凝没听出来他是在说笑,认真道,“我要是那窝老鼠,干脆跑到靠近尸体的地方掏个窝还省事。”
    第一百章 混小子
    魏潜笑出声音,“明天就知道老鼠是否跟你想的一样了。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
    崔凝随他上了马车。
    车里,外面微弱的光线照进来,魏潜能清楚看见她满是倦意的面容。
    这些天里四处奔波,连他都觉得疲惫不堪,更何况是崔凝?然而,无论是颠簸的小脸惨白,还是累的要晕倒,她非但不曾抱怨过一句,还从始至终都用笑容面对,仿佛乐在其中一般。
    “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让人叫你一起。”魏潜道。
    “嗯。”崔凝使劲揉了揉脸,驱赶睡意,“五哥也要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忙吧。”
    魏潜嗯了一声,闭眼休息。
    崔凝东倒西歪的强撑了一会,终于还是在马车里睡着了。
    回到家里,她衣服没换便直接去了凌氏那里。
    而外面正要离开的魏潜却被崔道郁堵住了。
    “崔山长。”魏潜施礼。
    崔道郁也不废话,直接问道,“魏五郎带凝儿去浑天监了?”
    魏潜从没有想过侥幸瞒住崔家,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她此番是跟随我的典书。”
    “监察司的典书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我女儿?”崔道郁护女心切,也顾不上客气,“她还年幼,家里也都由着她的小性子,可是这个案件牵扯甚广,我不希望她牵扯进去。”
    魏潜沉默。
    崔道郁觉得他明白了,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这几个月来。”魏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奔波的辛苦连我都有些吃不消,让她坚持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女儿家的小性子。她是您的女儿,您应当比我更清楚。”
    崔道郁止住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长长一叹。
    “我可以向您承诺不会主动帮她,但她若来找我,冲着这份毅力,我不忍拒绝。”魏潜道。
    暮色沉沉。橘色光线映照出他颀长的身形。
    崔道郁看着这个沉稳青年。冷声道,“不忍?你若真的不忍心,就不应该让她沾这些事情!”
    “有些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魏潜觉得强迫一个人的意愿才是最残忍的事情,“她看着幼稚,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所以作为一个外人,我愿意尊重她的选择。至于您如何应对,与我无干。”
    崔道郁一片爱女之心,经过魏潜三言两语,看着就像不明事理、专横霸道的父亲。
    “混蛋小子!”崔道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气哼哼的回到家里,崔凝正哄着凌氏。
    凌氏今日才得知崔凝是随魏潜去的邢州,下午她又偷偷跟着魏潜跑去浑天监。见着她就发了一通脾气。
    在凌氏看来,不管是那个案子还是魏潜这个人。都是崔凝不应该沾的。
    “要不是平香回来一说,我都不知道你瞒着我跟魏五去的邢州!”凌氏点着她的脑袋,气却已经消了一半。
    崔凝不知凌氏为什么不待见魏潜,但她能感觉的到,所以便没有说。可是她没说跟着魏潜一起去,也没撒谎说是跟别人去的呀?不过,这会儿崔凝可不敢顶嘴,蹭在凌氏怀里道,“我以为您知道呢,下次我做什么一准说的清清楚楚。”
    “你还有下次?你以后哪儿也别想去!去之前你祖父怎么说的?叫平香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你呢?”凌氏说起来心里净是后怕,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母亲你不知道平香可神了,我干什么她都知道。”崔凝抱着她的胳膊,楚楚可怜的道,“人家以为她会知道呢,不是故意撇下她。”
    外面,崔道郁看着自己女儿那小脸瘦的还不如巴掌大,满是疲惫,却还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禁心下发酸。
    缓了缓情绪,他才走近屋里,妻子已被女儿哄得消了气,他便道,“凝儿路途劳累,今儿又忙了一整天,快点回去睡觉。”
    “我让青禄给你备了药浴,泡着解乏,省得明日跟我喊这儿疼哪儿酸的。”凌氏道。
    “父亲母亲最好啦!”崔凝笑着施了一礼,脚步轻盈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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