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哈。”被他帮忙、还作为“罪魁祸首”的陈禾毫无同情心地笑了两声,但没猖狂,因为室内还有人在睡觉;大友却是个大嗓门,直接在室友扔拖鞋的动作中大声告诉他哪几张哪几张是空着的,让他选——如大友所说,六副架子床共十二张床铺上,空着的占了四五张。但极少的是完全空着的,大多都放着行李箱之类的东西,有点乱,一时分不清哪张是有人哪张是没人的;但大约是迫于规定,倒不是很脏,还能看。
    怕他真的被打死,陈禾很快找了张临窗的上铺让他闭嘴了,窗后面对着的当然还是一排活动板房,但好歹有光。拒绝了大友一起吃饭的邀请后,陈禾换下湿衣服,把床铺好,坐上去,就看到窗子外面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工人起来了:和昨天一样,施工段上不了工,但总归还有其他的室内工种能够进行。只要不是碰上了突发事件,工地上的活儿是干不完的,尤其是对于黄帽子来说。
    陈禾看着自己床上的黄帽子,抽出纸巾将上面沾到的水泥点擦了擦,看了看时间,见才六点左右。依照老姚组别的时间分配,上午是九点上工,大概率还是室内打灰,那么……他毫不犹豫地躺到了床上,伸直腿,闭上了眼睛——夏天早上,三个小时,不趁着这还算凉快的时间点抓紧补点觉,他脑子才是有泡呢!
    ……这一觉就是两个多小时。遗憾的是,醒来后,他也没能得到小刘他们的进度报道,反倒是自己睡出了一身汗,空气里都是汗臭和脚气的味道,头顶吊扇呜呜地吹,屋外的高温进来了,连墙壁都是烫的,靠窗的自然免不了倒霉。
    喊他起来的大友提着几个包子,问他吃不吃,睡了一觉又流了许多汗的陈禾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接过来就在这个汗蒸房里塞了两口,接着套上长袖工衣和长裤,扣上黄色安全帽,戴着口罩踩着一双劳保鞋,跟着大友他们一大群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出了门,看似大佬出街,实际上几乎都没人愿意聊天:此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每个人的背后都是汗湿的,就算眼看着对面就是雨,可头顶的太阳照在安全帽上再传进脑袋顶,还是直扎得人头皮生疼。
    幸好陈禾他们是在中段的室内工作,到了地段同老姚他们汇合后,还偷摸着去淋了几滴雨,才总归是歇回了一点气;然后就是搅拌机启动,开工,重复昨天的作业——抬石子、抬砂子、抬水泥、开水管,放石子、放水泥、放水、放砂子、放水、再放石子放水泥放水放砂子……他们其实不知道这些混凝土搅出来会被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会被用来干什么,只是机械性地进行着自己的劳动,很少很少的聊天。好多时候,陈禾都是忘了自己是在卧底的。
    偶尔休息一两分钟时,他用围着的毛巾擦掉自己脸上的汗,望着对面还未装修的毛坯楼,会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离开过这里。
    七八年前的工作和现在,近乎是没什么区别的。
    除了工作机会,变得更少了以外……
    “……人家x音说,咱这是夕阳行业。”铲掉最后一铲石子,北方人大光撑着铲子,也擦了把汗,跟他和大友笑:“以后肯定也都是越来越少人做的,总有一天要被机器代替。你们年轻人,还是多学门手艺好,别到老了,啥都不会,那就完了。”
    “屁!”帮接着混凝土的大友揭穿他,嗤笑:“现在还不是有机器?你们这些老东西就是想把我们都赶出去,好抢工作就是了!哪个不晓得现在工程少,你今年从北跟到南,也就跟了这么一个活路,当然是巴不得人越少越好!”
    “这不就更说明你们该另找活路吗?”加水的老姜关了水龙头,笑:“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还好,几年十几年以后想不想都要回去吃自己了,虽然没得啥子退休金,但是好歹这么多年攒了点家业,还有几个儿女,能讨几口饭;你们这些年轻人呢,还有几十年要活,又不想生儿育女,又不想存钱,学个手艺,啷哏不好?”
    “你看人家小陈,学个厨师,就怎么也不得饿死。”
    “那也不是那么说哦。”话题来到陈禾这边,他放下铲子,也笑,很淡:“厨师派系也多。不是从小跟到的,总有个高低分别。你想学东西,人家不教给你,你也没把人家没办法。学他妈个几年,就学个洗菜切菜了,锅都没碰过,给人家馆子头去打荷子(打小工)人家都不要。”
    “唉,我们这些土里头出来的,哪行不难?”老董将石子车推进墙角,也跟他们笑:“我们年轻的时候,也难啊。那时候还没得这种工地,像这种磨平啊、粉刷啊、木匠啊,哪像这么到处都是哦?也全都是手艺,人家师傅都是不教的。你要自己看,自己听,自己学,自己回去练,慢慢练。练啷哏把那个灰刷得均匀,啷哏能省材料,啷哏又能让那个灰掉不到个家(自己)身上……哪行都是这么练出来的。手艺嘛,不磨个几年,哪能叫手艺?而且你要学人手艺,又啷哏可能还要人家对你低声下气的哦?脸皮厚点,嘴巴甜点,练得勤点,哪行都是这么起的。”
    “年轻人,不要怕苦。越怕苦,越容易苦一辈子。”
    “……”机器声止,包括整理工具的老姚在内,整个室内都寂静了一会儿;好一会儿后,大友才将手里的桶一放,站起身,嬉皮笑脸:“……董师又在这儿跟我们上课了!嘿嘿,你老爷子,人老了,说得轻松,我们年轻人自己去做,才晓得有好苦!唉,你是再过两年就要回去享福了哟,我们现在……学了手艺又怎么样?还不是几辈子都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算了哦!干饭干饭!干饭要紧!”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都是人上人!’*走咯!干饭去咯!过一天算一天哦!”
    大友一声吆喝,差不多理好了工具的众人就都站了起来;老董无奈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一行人出了门,雨刚好停了,个子高走在最后的陈禾不经意看到远处的路上好像出了一道彩虹,又好像没有。
    他也就没说出来。
    进了食堂,陈禾打完了饭,还是没听到耳返里传来什么好消息,他坐到桌子边上,今天没拨饭了,没再抵抗菜里面的重油盐味;不过抬头一看,才发现老姚的座位空着,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疑惑看边上的老姜,“姚哥是……?”
    “哦。”老姜对他笑了笑,答:“他中午不吃食堂,回宿舍去了。”
    “……啊。”陈禾似懂非懂,有点迷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正常的问话,他的异能物忽然就眼睛竖起来了;但他扫了其他人一眼,立马又松了一点弦——不知道是不是食堂太过喧闹,不是一对一说话,每个人基本都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的原因;又或许是其他人并不在意,总之,桌上其他的人今天的异能物还是挺正常的,没出现这种类似“警觉”的反应。
    陈禾希望是后者。当然更可能是前者。
    于是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句:“是吃外卖吗?”
    “……”老姜犹豫了一下,含混答:“嗯,可能吧。”
    “……哦。”打眼一扫,还是没法确定其他人是听到还是没听到的陈禾就闭嘴了,也不好再多追问,只是低下头,又多刨了一口饭,他真有点饿了。
    老姜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气,正要再重拿起筷子——
    “砰。”一个鼓圆的大西瓜被放在了空着的座位上,震得整张桌子都动了一下,十几、二十几、三十几、上百……道视线同时聚了过来,矮胖的老姚处在视线中心,抿着嘴,对看过来的陈禾笑:“我儿子拿来的。我说今天来了个新人,他就给我抱了个西瓜过来,说是他同学种的改良种,味道好。”
    “你们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第66章
    “我儿子拿来的。我说今天来了个新人,他就给我抱了个西瓜过来,说是他同学种的改良种,味道好。”矮胖的工头抿出憨厚的笑,对陈禾等道:“你们尝看看,味道怎么样。他好回去跟他同学说,改良得更好。”
    “……”同时被上百道*2的目光包围住了的陈禾顿住筷子,眼皮重跳了跳,竭力维持住了镇定,抬头,回以微笑:“……你儿子?他不是,xx农业大学的吗?”
    “是啊。”老姚坐下来,笑:“xx大学就在这边、我们工地后面的嘛。昨天我说了啊。你不记得吗?”
    ——‘地点上呢,它不下后面的有个大学学校,也不下前面的这边大马路,甚至是不下建筑队搭的那些铁皮房的地方,就只下他们建筑队正在施工的那一段工程……’
    “……那你是专门去拿东西的了?没点外卖吗?”陈禾继续微笑,装作合理的、没看出对边老姜他们都已经绷起来了的表情一样的,问。
    “当然啊。”老姚昂起了一点头,矜持而自豪:“我儿子跟他们同学在学校边上有实验田,在外面租了个棚棚,一般都是自己煮饭的。他中午有些时候就要给我端过来,怎么可能让我去点外卖呢?外卖那多浪费钱……哪个给你说的哦?”
    ——‘是吃外卖吗?’
    ‘……嗯。可能吧。’
    “……”陈禾看向已然同异能物一齐幽冷下了眼睛的老姜和众人,用生平最强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脸部神经的抽动,将目光投到西瓜上,僵着笑:“‘改良种’……他们大学生,还要种地吗?”
    “农业大学啊。”老姚失笑,“你以为农业大学是干啥子的哦?就是专门研究种地的噻。昨天我不是还说了,他学的是园艺吗?他们那个专业好多就是做这些的,把品种往好的里面改。听说他们还有同学,把外国的那些果子啊树子啊,带到我们这儿来种,看能不能活得……”
    ——‘树种是猴面包树。这种树原产于非洲、美洲等常年气候炎热的地方……’
    受到寂静中,尤其是老姜等数百道目光冷凝的陈禾回望着着他们,脑中同步回闪着昨晚被刻意打断了的对话,彻底僵硬住了笑容。
    *
    “……难怪我明明进的不是那群本地人组别,还是被举报得那么快。”拼图的正中被填上,几千米外的街道派出所内,坐在椅子上,通过食堂监控看到这一幕的小刘终于恍然,想到了自己也觉得违和的地方,喃喃:“如果本地人真的是‘核心’的话,他们的行为那么显眼,那工地里像大友那些,对他们有不满的人,应该迟早会举报到管理面前,根本都不需要我们出面的吧?”
    “可结果却是我进去了,进的是一个不是本地人的组,但还是很快被举报了出来。”
    “所以,只有一个行为完全对他们有利、并且跟他们绝对不会有冲突的人,才可能引起不管是本地人、还是非本地人的一致维护。”
    “而这个人,是绝不可能存在于,即使是同一阶层,也内部矛盾结构复杂的工地本身的。”
    “……”在他身后的宋城元直起了身,肃容转身,对身后的所内人员点头:“麻烦了——给我人手。”
    “越多越好。”
    *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捂好自己的身份。
    听到耳返里没有明言、但意思很明确的“注意安全”的话语,陈禾僵定着笑,面对着几乎是一整个食堂的幽冷眼神,以近乎是死里求生的意志,硬是压住了发自身体本能的颤抖和汗毛直立,机械式地将筷子插|进米饭,转过头,耐住了想要清嗓子的冲动,飞速转动脑筋,尽量用自己认为的,最寻常的开玩笑语气,对着老姜:“……姜哥,你这就不地道了哦。你就是和姚哥关系好,也不至于这么骗我吧?”
    “虽说我是对他昨天抠门有点不安逸……”
    他没有画蛇添足地去补全后面“但也不会到去抢人家饭吃的程度”,因为这一于他而言太刻意了,二也不符合正常的社交方式——被人在“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欺骗了,如果要很直白地质问的话,那就太破坏双方的关系了,没大仇都不会这样干;至少“正常”的情况下,自己是不会去这么干的。而且也不能太快地转移话题,让自己显得很逃避、很可疑的样子……这一刻,陈禾用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前二十几年的所有智慧与经验,假笑着,在思考,在与老姜、和他除了老姚在内的所有人周旋。
    “呃……”收到不知是真是假的质问的老姜也堆起了假笑,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沉浸在“儿子孝顺”的喜悦中的老姚总算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了氛围中的僵滞,收起了笑,有点茫然又试探地两边转头:“……啊,‘骗’?‘抠门’?啥子?咋回事哦?”
    不知情的核心人物打破僵局,两边都同时松了一口气。陈禾的大脑转动,在“持续追问”和“既往不咎”中飞快做了一个选择,按照自己“正常”的秉性,故意看了脸上过不去的老姜一眼,笑了笑:“没啥子。小事。”
    并拨着饭,以“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自己并不想惹事”的新人视角“正常”、“大方”地调侃:“是说你先前没来,我刚问姜哥你干啥去了,他骗我说你吃外卖去了。估计是怕我来找事嘛——你昨天给我们打了那么冒尖一碗白饭,今天自己吃你儿子送的饭,也不说来给我们分点点。”
    他语气带着专门的幽怨,但又不认真,侃意十足,只要是听到的人都不会当真,一下把众人都惹笑了,气氛骤然便松弛了下来,老姜也终于放松了神经;就连最该尴尬的老姚也忍俊不禁,明显被用这个话题侃惯了的中年人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你这么说,那饭也就只有一碗……再说了,我不是给你们抱了个西瓜来嘛?专门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的,这可以了嘛?”
    “你这个带头的当得……”坐在陈禾这边,同样精神松弛下来了的大友也笑,“真的太抠嗦了嘛!”
    “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陈禾也在其中,并在周围上百老青壮强劳动力的,虽仍若有若无、但总归是远离了那种针尖对麦芒的视线里,在心里抹了把汗: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接下来,他听着耳返那头的安静,一边克制着手抖地刨着饭笑,一边和手边的西装娃娃一起想,就该看他们抓人的,够不够干净利落了。
    第67章
    “……人出来了。”
    铁皮墙边,已经提前肃清并控制住了工地周围人员的宋城元他们埋伏在大门口,小刘一边手拿着连接着监控的手机切换着画面,一边对宋城元:“离开板房那边了……在往外走……真的到面包树那了!还提了桶水!”
    “……真的是他干的!”接着,他抬起头,把手机递到宋城元面前,激动:“被他浇了的树在发光!”
    “我看看。”宋城元皱着眉,接过手机看了眼,见果然,画面里的树苗在吸饱了水后,散发出了若不是细看,还真可能被忽略过去的微光;并且,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树就蹭的又长了一大截,从比例估量来看,大约高了六七厘米、也粗了一两厘米的样子,是非常明显的变化了。
    “……师父,你说,有这一手异能,那要是上报到我们这儿来,肯定会受到上面重视的。他干嘛还非要来做这种事啊?”
    小刘盯着手机,抬头,对着宋城元,不解:“刚二十岁,双一流学校,重点专业,还是个男孩儿。老师培养,同学友爱,也不受什么歧视……这前途无量啊!干嘛非要来工地惹出这种乱子呢?”
    “……谁知道。”宋城元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清空了保温桶里的水,直起了身的瘦弱男生,抿紧了唇,将手机递还给了他,提醒他:“收起来,做好抓人的准备就行了。”
    “其余的,不关你我的事。”
    *
    姚平倒空了保温桶里的水,直起身后,警惕地扫了一圈周围:看到大太阳底下没几个人、也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后,才松下了一口气——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其实也没什么好警惕的。
    只是用涮碗的水顺便浇了棵树而已。又不是自己的异能物作怪,怎么能怪到自己身上?姚平洗净保温桶,看着洗手池边几息之间,就蹿高了好几厘米的树,心情放松:而且,这本身也的确和他无关。就是树木自己觉醒了而已。
    ……虽说他看不到“神树”的异能物。但,迄今为止,世界上数以万计的人,不是都看不到别人的异能物吗?人都看不到,况且树木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姚平将保温桶放到旁边的洗手台上,在“神树”面前闭上眼,默然而虔诚地站了两秒钟,照旧许下今天的愿望——‘明早施工段继续下大雨,下一早上,直到12点为止。’
    他睁开眼,看到“神树”本已平息下来了的光芒重闪了下,就知道自己的许愿成功了,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看来,明天也还会是风调雨顺的一天。
    许完愿,姚平又往两边看了看,还是没发现往自己这边看的人;但实际他也不能确定,这棵树生长速度这么异常,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种异象吗?还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行为的特殊性,没有专门留意到他呢?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更可能一些:毕竟这棵树每天都在长,长得很惊人;但可能很少人知道,这棵树可能是一棵“觉醒了”、能够实现人愿望的“神树”。更不知道,关于这棵树具体的许愿方法了。
    尽管,这棵“神树”的许愿方法,和能够实现的愿望都非常单一。姚平提起保温桶,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永远只能每天一桶水,长高,然后许出“局部下雨”的愿望;其余的方式和愿望,都是完全没有办法奏效的。
    因此事实上,如果真要别人知道了的话,这对其他人来说,究竟会不会是一棵“神树”,大概率会是很有争议的。
    它的灵验和神奇,都只对姚平有意义;而对他人近乎是毫无帮助的。
    作为看过“觉醒”新闻的大学生,他当然也有猜测过,这种单一定制的“许愿树”,会不会和自己的那种看不见的“异能物”有关系;可新闻上也说了,“异能物”是“器官”,通常都是不会离开自己的觉醒者的。但“神树”长在工地,每天都和他离了有好几公里,除了中午,他们俩几乎都没有见一面的机会。要说这是他的“异能物”,那也未免太扯了点。
    因此,姚平倾向于相信,这棵“神树”可能是工地里某一个工人的异能物;也可能是它自己觉醒了异能物,有了自我意识,但自我意识非常薄弱,所以才会为了一桶水,甘愿帮一个人类做那么大的事——显然,比起前面,后面这个说法,更容易让人信服一些。
    也让他自己信服。
    是以,虽然自己也忘记了自己除开在老爸口中,从多少老爸的工友那里“无意”间得知到,最近工地已经请了特殊部门的警察来清查这件事,但是姚平都并不是特别害怕:他不觉得,一个人发现了一棵树很神奇,能不能实现愿望另说,可去浇浇水、培培土、拜一拜,能够被指责成为什么大错。因为如果这也算错的话,那天底下的所有好的不好的信仰,全部都该被砍掉了。
    而那完全是不可能、也是很荒谬的。
    虽则,这也的确是一件挺荒谬的事。姚平流着汗,提着保温桶,走在要穿破头皮的大太阳底下,踩在水深极深的烂泥里,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又抬头,看着前方敞开的大门,笑,自嘲:一个从小被教导科学唯物主义的大学生,学了十几二十年,只需要长大几天、几个小时,竟然就可以开始改信玄学。
    真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啊……
    他提起脚,想: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人过来了,都准备好。”
    看到里面从一个黑点变得越来越近的人影,宋城元按下耳返键,通知了门两边埋伏的所有警员,伏低了身形,目光重而隐蔽地盯紧了道路中央的目标;身后的小刘早准备好了执法记录仪,也一起伏低着身体,紧紧盯着蔽在墙后的记录仪画面。
    “啪嗒、啪嗒、啪嗒……”沾着雨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场所有警察包括其异能物的心都提了起来,用耳朵、用眼睛、用嗅觉去判断对方与大门的距离:十米、九米、八米、七米……四米、三米、二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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