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薨逝,而太子又迟迟未有消息传回,众人皆是惴惴不安。
    随即,宫中传出珍嫔娘娘因悲伤过度而晕死的消息,太医诊治后发现其已有了月余身孕。
    而且,极有可能是男胎。
    这对人心惶惶的朝堂无疑是一颗定心丸,就算太子出了事,皇位也不至于无人继任。
    借此机会,平侯以护珍嫔娘娘养胎为由,派了许多近卫军守在覃如的寝殿外。
    既不允许外人进去,也不让宫中的人随意出来。
    覃如悠悠醒来,已是深夜。
    床头燃着几支烛火,莹莹柔光笼下一片祥和。
    覃如迟疑了好一会才看清自己在哪儿,她闭了闭眼,皇帝临死前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他形容枯槁,那双死气沉沉的混沌眼眸阴沉又诡谲地打量着她。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想到皇帝还想用皇贵妃之位蒙骗她殉情。
    可笑,她与皇帝有何情分?
    两杯参茶下肚,皇帝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急促的呼吸发出破风箱般啸鸣。
    覃如拂开了那只苍老的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很轻地笑了一声:“陛下不必担心,妾虽伤心难过,但定会以腹中皇嗣为重。”
    “你....你竟敢!”皇帝胸口快速起伏,瞪目怒视着她的肚子,“野...野种!”
    看着他在床上挣扎发怒的样子,覃如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一丝轻松愉悦。
    先前她每次来这儿,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惹他生气挨一顿打。
    落得前几任珍嫔那般,草席一裹扔进乱葬岗的下场。
    而如今,阴晴不定的君王终于快死了。
    这平日里阴冷压抑的屋子,似乎也吹得进一些暖意。
    “陛下,这是什么话?”
    覃如幽幽叹息了声,“妾是您的妃嫔,那妾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皇嗣,怎么会是野种呢?”
    “贱人!”
    皇帝伸手想去扇她,手还未抬起来,一股郁结血气从喉咙里涌出,瞬间污了大半个衣领。
    “陛下!陛下怎么吐血了?!”
    覃如面上寻常,声音愈喊愈大,甚至还夹杂了两声泣音,“来人!宣御医!”
    等门外的内侍涌进来时,皇帝已然昏死在床榻上。
    而清瘦娇俏的珍嫔跪在血污之中,正哭着往皇帝嘴里塞参片。
    在一片混乱中,有一内侍暗中将桌上的药碗端了出去。
    殊不知这举动被覃如尽收眼底,她借着抹泪的契机,将手中的药粉塞进了衣袖。
    平侯想借她的手杀皇帝,等孩子呱呱落地,再用这个把柄逼她们母子分离。
    计谋很妙,但覃如也不是傻子。
    廖太医给的那副猛药虽见效快,但也掏空了皇帝的身子。
    内虚郁结,最不宜进食大补之物。
    太医把不出他脉中蹊跷,便没有阻止内侍日日送参茶。
    喝了这么久的参茶,也该见效了。
    而那个药碗,不过是一碗普通汤药。
    在场的每个人,都是皇帝之死的帮凶。
    看着随风而动的床帘,覃如有一瞬的恍惚。
    往事如雾里看花,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然怎么连杀人这种事,也能面不改色呢?
    她轻抚着小腹,喃喃道:“娘亲不信因果报应,但如果真的有,希望别报应到你身上。”
    次日清晨,一封沾血的情报送进了皇城。
    太子染上了时疫,在被护送回城的路上遇叛军行刺,生死未卜。
    得此噩耗之后,平侯当众痛哭流涕,命亲兵赴边境镇压叛军。
    第二日,他缟冠素衣,召集了全部朝臣商讨定新君之事。
    有朝臣失声质问:“太子那边并无噩耗传来,现在推崇新君太早了吧?”
    下一瞬,他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众人惧然的同时,也彻底明白了平侯的阴谋。
    平侯阴沉骇人的目光扫过整个殿,冷声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诸位可有异议?”
    鸦雀无声中,仿佛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望着底下一群敢怒不敢言的朝臣,平侯心中说不上来的畅意。
    想当年,他从侯爵之位沦落成军中马夫,这些人哪一个没冷眼欺辱过他。
    他们说辅佐皇帝开国建业的李家要亡了,亡在他这个小侯爷身上。
    可现在呢?
    他用赫赫战功撑起了李家。
    等小皇子继位后,朝堂也会是李家的天下。
    他才是李氏一族的功臣。
    更是会被载入史册的辅国忠臣。
    “小皇子尚未出世,朝堂之事还需有位辅国大臣代理才是。众卿中可有人胜任此职?”
    平侯犀利的目光扫过一片,均是垂眸避开。
    将皇位给一个尚在母胎里的胎儿已是离谱,没人愿与平侯抢这个辅国大臣的位置。
    见众人不语,平侯眉梢涌出讥讽之色,高声道:“满堂忠臣竟无人胜任此职?”
    “既然如此,为了江山社稷,本侯不得不...”
    “舅舅为江山社稷倒是尽心尽力。”
    一声冷冽的嗤笑自殿外传来,平侯脸色唰地变白,难以置信地闻声望去。
    殿中众臣自发性地退让两边,留出一条大道给殿外之人。
    刺眼的昼光照在那人轻铠之上,镀上一层锋芒毕露的杀气。
    待看清陈玄卿那张完好无损的脸后,平侯失声质问:“你...你怎么没事?”
    他派去的暗卫明明说...
    “孤没事,难道舅舅很失望?”
    陈玄卿大步走近,身后士兵有序地四散开,将殿中围得水泄不通。
    而殿中的几队近卫军不约而同地拔剑,剑指平侯一党。
    此情此景,平侯再迟钝也想明白了。
    “你给本侯设了个局?”
    他笑得扭曲又苦涩,既是不服败于才不过及冠的毛头小子手上,也是苦涩不知何时,自己的亲侄儿竟然早就防着自己了。
    “舅舅,孤给过你机会。”
    陈玄卿脸色冰冷,在收到宫中生变的传信后,他放纵了平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若此人不动,往事种种他皆可装作不知。
    可第二日,此人就将疫症之人的衣物偷偷放进了他的房间。
    “来人,将平侯一党全部拿下!”
    此命令一下,平侯已有冷汗流下来,他自知逃脱无望,于是冲着一旁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脸色微变,趁着人群骚动混迹其中。
    平侯心情稍松,他若不得善终,定要让陈玄卿也坐不上这皇位!
    “侄儿,事情不要做得太绝。”
    一声尖叫后,那名内侍被暗卫抓住,扔到了平侯的脚下。
    陈玄卿微勾唇角,眼眸不含丝毫情绪,“劳舅舅费心,孤做任何事都会留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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