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纹身盘踞在他脖子上,延伸到底下不可见的皮肤里,随着扭头的动作,脖子上两只阴戾的眼睛也在危险地扫视。
    城门楼下的火盆里,火丛吐出狰狞的青焰,焰尖儿对准的城门楼上,无声无息地攀下来几十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侍卫。
    一场猎杀就此展开。
    太子殿下这是奔着要李迷笛的命来的。
    *
    兵戈声传入马车里,司绒在瞬间就知道了封暄在做什么,她想说什么,可是含不住喉中的呜咽,它先话语一步,幽幽地逸了一丝出来。
    封暄捂着她的嘴,说:“嘘——”
    这道嘘声充满羞耻,不如不说。
    下午在茶房的偷欢是太子殿下索取的甜头,在马车里,他要这个狡猾多诈还想隐瞒的小狐狸露出原型。
    “噤声。”
    他的声音和亲吻越温柔,力道越可怕。
    就像司绒在折磨里把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样,封暄也走向了两个极端,但他们又有所不同,司绒是被迫而羞耻的,封暄是主动而愉悦的。
    司绒的眼眶噙不住泪水,蜿蜒而下,濡湿了她的脸庞,被封暄一次次吻走。和那个雨夜一样,雨滴或许从未离开过她的脑海,只要封暄还在,这雨滴随时会从意识深处凶猛地反扑而来。
    砸得她的神思碎散。
    她也恨她自己。
    司绒克制着喉咙口的声音,她在跌宕里张开了口,把他的虎口狠狠咬住,封暄一点儿都不在意,他吻她,甚至用鼓励的眼神看她,好像在示意。
    咬我。
    我不介意流血。
    司绒的泪和呜咽全揉进了他掌中。
    *
    城门口混战成一团,青焰晃碎的光影里,突然出现了另一队人,他们从隐蔽处蹿出来,打乱了战局。
    九山握着刀柄,和有序护在周旁的侍卫肃然列阵,盯着城门口那处。
    但来人目标明确,他们丝毫不恋战,撕开了突破口就往城门口急掠,沉重的城门来不及关闭,只留住了几道残影。
    老蒙朝九山抛个眼神,九山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做个样子放虎归山。老蒙意犹未尽地颠着刀,看着重伤逃离的白皮鬼,啧一声,浑身的劲儿刚激起来,这就要按回去,像一口气舒不出来似的,哪哪都难受,但令不可违,他底下的副将带着一队人追了出去。
    *
    司绒并不知道城门口的变故,她被封暄困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封暄掌控着外界,掌控着她,也迎合着她所有的反应。
    司绒要他停。
    他停了,可他停得不是位置,司绒一口气差点儿没提起来,封暄在半明的光线里看她半截漂亮的蝴蝶骨,因为颤抖而显得脆弱又妩媚,好像下一刻就会振翅飞走。
    想到这里,封暄眼中有一簇簇诡异的野火。
    他罩住了那截蝴蝶骨,摁住了她振翅的势头——可以飞,在我掌心里。
    她在胡言乱语,说着不成语意的话,混着灼热的呼吸和潮湿的泪水,那一声声哼气都挠在了他心里,他吻住她,把一节节混乱的音节都吞下去。
    马车没停,它仍在行驶着,外面风声唳吼,马蹄碎踏,夜空中潜藏着庞大的星云,它们都透不进这薄薄的车壁。
    车厢内两个人的体温都不正常,温度把他们的皮肤变得敏感,细小的颠簸也变得难以忍受,在相对静止里,他们静默地感受,额头相抵,两个人都是被折磨的一方。
    司绒以为他胆大包天,但其实他是更克制的那个,他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把频率压在她能承受的范围里。
    某种程度上,他好矛盾,既希望快点回到镜园,又希望这一刻被无限延长。
    他们在折磨里注视对方,她是迷离而美丽的,他是冷静又疯狂的,这对视真要命,两人都从光膜里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
    司绒裹着被子,滚到床里侧。
    封暄抱着她洗了澡,陪着她吃了饭,还给她揉了一刻钟肚子,此刻正在屏风旁更衣。
    已经换了两遍。
    “殿下,”她埋在枕头里打了个哈欠,才喃喃道,“再换下去天便要亮了,你不去书房吗?”
    她今夜放出的消息太吓人,这等于告诉封暄,山南海域有一个阿勒,东面沿海也有一支隐而待发的暗箭。
    唐羊关以东的沿海六城是他十五岁时率兵打回来的,那是他在百姓和四军心中立威的开始,他不能让人动了他的根基,所以他一定会连夜做下安排。
    “去,”他的眼神透过镜面,一刻也没有离开她,他其实不想走。
    岑寂里,烛火爆出噼啪声,晕开了夜色,封暄佩好了玉带,回身揉了一把她头顶的发。
    “快走吧,你好吵。”她睡意迷糊。
    “孤枕难眠,我一会儿回来。”他放下两重帐幔,让光半明半昧地透进去。
    “嗯……不回来也……可以。”
    “嗯?”他半途折回来,“说什么?”
    床帐里飞出一只软枕,封暄抬手抓住了,笑笑,把枕头丢回了床里。
    门扇轻轻合上,里屋一对红烛在静静燃烧,烛火烫皱的空气里,同样有绵长均匀的呼吸。
    司绒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里,身体极度疲惫,精神仍有余力,她在想,封暄若是只耽溺在她的身体,下了床就该走了,但他做这些是为什么呢。
    人前他还是那个冷漠的太子殿下。
    榻上他对她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占有意味,又狠又凶。
    日常里,许多细节在他身后又铺出了另一个封暄。
    司绒曾经觉得细节是人的破绽,是情绪和性格的真实展露,但她不想要太多细节,因为她快要在封暄给的细节里迷失方向了。
    这很危险。
    她甚至有一种玩脱了的失控感。
    啊……她要累死了。
    *
    而封暄不累,一场欢|爱让他精神抖擞,酽茶也不必喝。
    他身前铺着图纸,身边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方脸浓眉,青衣短打,生得是一脸凶相,名叫朱垓,是封暄真正的心腹。
    “两年来,我们的人伪装成商船,经由旭州海湾这条航道往东方的蓝凌岛去,把东边海域摸了个遍,”朱垓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把地图上那片水波纹虚虚圈一遍,“从未发现过什么船队。”
    “这样规模的船队在海上藏不住,李迷笛也不是在这里建的船队,是蓝凌岛。”封暄提起朱笔,在茫茫海洋的东侧,圈起了那处稍小的土地。
    蓝凌岛在赤海上方,四面环海,但陆地面积比北昭还要大一些,约莫是北昭加上南黎国的大小。
    “蓝凌岛又乱了,”朱垓谨慎地开口,“几百年来,政权都未曾统一,如今能做主的是万壑松、烬三爷、龙可羨。”
    “万壑松和烬三爷都是老人,龙可羨什么来头?”封暄沉吟道。
    “龙家是蓝凌岛老牌家族,富甲一方,豢养私兵数万,十年前因内斗覆灭。龙可羡是龙家最后一点血脉,龙家覆灭后曾失踪数年,归来后一把叠雪弯刀在赤海杀出了威名,她如今掌的正是赤海海域。”朱垓没跟龙可羨打过交道,但他手底下管的商船在赤海被这女魔头讹过几次。
    蓝凌岛就是一滩浑水,常年跑海船的人戏称它为“□□”,所有人都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主,个顶个的疯。封暄曾派使臣前往,碰了几个血钉子后也没了打交道的想法。
    “赤海?”封暄蹙眉,“赤海海域是阿勒地盘。”
    “怪就怪在这里,黑蛟船遇到她的船,是绕着走的。”朱垓也奇怪呢。
    沉默了一会儿,封暄说:“此先按下不管,唐羊关海域巡防照旧。”
    “也好,先不打草惊蛇。”朱垓也是这个意思,原先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如今掉了个个儿,殿下这消息,真是来得及时嘿!要真等到被人打上了门,多少也要慌一阵手脚的。
    朱垓掩门退了,九山掐着时机进来。
    把今晚在西南城角筛出来的消息理了一遍,呈予太子殿下,并拣了要事报:“殿下,刺杀皇上那内侍,曾多次出入一间暗门,他在此地养了个女子,三至五月去一趟,那女子平素不接客,只他一个恩客,在那条巷子里也属少见。”
    “那女子呢?”封暄翻着纸页。
    “起火时没跑出来。”
    封暄睨过去。
    九山不敢大喘气,忙说:“人是先被重器击打而死,再抛进火海的。”
    那就是被灭口了。
    封暄颔首。
    九山报第二件事:“晚间在城门口接应之人,与丹山马场外接应十二皇子之人走的是相同路数。”
    封暄撂下纸张,盯着上边的几行小字,眼神莫测。
    九山顶着这压力,报第三件事:“塔塔尔部与仇山部来使抵京时,被司绒公主的侍卫盯上了,他们要与您密谈。”
    “稚山?”
    “是。”
    怪不得丢了个近卫,原来是盯上他了。
    封暄对两部没有兴趣,但对于用两部来钓一条时刻想溜走的鱼有兴趣,起身道:“两部那里,不见不谈,带他们在京里转转,连同阿悍尔小崽一起吊着,别让他把消息漏出来。”
    “……是。”
    封暄跨步出门,绕到休憩的小间外,抬头打量了眼从斜上方攀进来的浅紫色花墙,抬手比了一下花簇垂下窗口的长度,顺手摘了一朵小心地拢在掌心里。
    回到房里时,司绒睡了一觉醒过来。
    他手里拢着花,虚虚地合着,坐到床沿撩开帐幔。
    司绒裹着被子坐起来,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睡眼惺忪。
    “殿下,我要回云顶山庄。”
    作者有话说:
    太子很多爱,他现在把这种爱曲解为占有欲,他脑子里占大头的是“要她要她要她”,不明白自己那些小细节是占有欲解释不了的(葡萄、他往常见一次烦一次的花、皇后那里的他不爱喝却喝光光的茶、耳环、每次要点的红烛……)
    很多读者都发现了,他的感情早就偷偷越界啦。
    这章说到的龙可羨是预收文《山河玉骨》的女主,求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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