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听说,谢大人之所以后来坐了朝堂,没有选择进军队,好像是因为……”
    燃冬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情来,继而不确定补充道:“因为嫌脏?”
    不知道为什么,放在谢韫身上,这样好像也有几分合理。
    桑窈哦了一声,命人将这只大雁收起来,虽然心里觉得谢韫好厉害,但偏偏要占些嘴上的便宜,嘟囔了一句道:“他可真娇气。”
    燃冬捂着唇笑了笑,道:“所以小姐,您要是想要活的大雁,尽管同谢大人说,他一定能猎给你的。”
    桑窈低着头,继续摆弄着自己没做完的帕子,小声道:“我才不要呢。”
    若是不急的话,三书六礼整个流程走下来少说也要半年,但不管是谢环之那边,还是桑印都希望两人尽快完婚,恐生变故。谢韫就不必说了,桑窈也因为本身对此没什么要求,害怕戎晏会在这期间对她做什么小动作所以一切都听从桑印的意见。
    虽然谢韫很想六月初就把桑窈娶回家,但繁复的流程在这摆着,他不会为了快而省去一些,所以这婚期最终还是定在了八月份。
    六月份太快,难免准备匆忙,不管是桑印还是谢家,都不想因此怠慢桑窈,所以最快只能是七月。
    为此谢阁老还悄悄去了礼部找人算了算,七月九月有清明与重公,通俗点来说即为鬼节,卦象也显示不宜嫁娶,于是在几回商议后,两人的婚期被定在了八月十五。
    也即中秋节那一天。
    如今正是五月下旬,距离中秋还剩三个月不到。
    按礼制,桑窈需在婚前给谢韫绣一个香囊。
    绣活类东西对桑窈而言几乎没什么难度。
    她得知消息后,在六月初就完成了香囊的绣制。
    香囊上的绣样是极为传统的鸳鸯戏水样,寻常人成亲绣的也大差不差都是这个。
    只是后来,她盯着这香囊,又总觉得不满意,便换了其他针法,重绣了一回。
    可她两厢对比,又瞧不出后者能比前者好多少。
    真麻烦。
    转眼时间已至八月初,桑窈的香囊仍然未有定论。
    燃冬捧着木匣子,里头少说也有七八个一直制好的香囊,余下的是绣好的绣样,连制成香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桑窈给作废了。
    事实上,依她的手艺,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拿出去,都足以让人惊叹。
    燃冬道:“小姐,这个分明很好看呀,您怎么又不满意了?”
    桑窈摇了摇脑袋,道:“有一块绣线颜色用错了。”
    “换成蓝色会好一些。”
    燃冬叹了口气,道:“小姐,大小姐在宫内传了话过来,想让您去见她。”
    桑窈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自从婚期定下以后,桑窈就鲜少出门了,这段时日给桑家投帖的格外的多。
    大部分都是那些贵女圈子里组织的这样那样的宴会或是活动,好些个都是桑窈曾经要好的朋友,其中不乏有想跟她重归于好的,言辞之恳切几乎让人见之落泪。
    桑窈一个没搭理。
    一开始她以为时日还长,可这一到了八月,府中各类事宜就已经开始准备,她才有一种要成亲了的紧迫感。
    第二日,桑窈就进了宫。
    才进到寂月宫,桑姝便迎了过来,她拉着桑窈的手上下扫量了一眼,继而夸赞道:“两个月没见,窈窈又变漂亮了。”
    “就是怎么瘦了点儿?”
    桑窈有几分心虚,因为时节步入八月,天气热,穿的越发单薄,衣料一单薄,就显得她身前的物什越发明显。
    旁人都是平坦一片,或是仅有小小的隆起。唯她,胸前有着十分明显的弧度,再加之她腰细背薄,就看着就越发的不正经。
    她将之归结于一定是她太胖的缘故,便悄悄开始减肥。
    她已经半个月没吃晚膳了,每到半夜就馋的不行,但她都忍住了。
    这事仅有燃冬知道,因为传出去了他们肯定要认为是她因为谢韫在减肥,为了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她才不是。
    她只是碰巧这段时间想减肥而已。
    桑窈故作惊讶的啊了一声,不太熟练的撒谎道:“……夏日总是没什么胃口。”
    桑姝没有拆穿她,而是转而道:“窈窈,谢韫他待你如何?”
    桑窈怕姐姐担心,就未曾提及戎晏,道:“挺好的。”
    虽然他好多时候懒得搭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脾气臭,总跟她阴阳怪气,但总体……也算个好人吧,
    桑姝温柔的笑了笑,道:“我也瞧谢韫应当还算不错。”
    她摸了摸桑窈的脸蛋,道:“叫他捡便宜了。”
    “窈窈,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姐姐就满足了。日后他若是有待你不好的地方,你只管同姐姐说就好。”
    桑窈嗯了一声,然后抬头,小声道:“……可是姐姐,咱俩好像都惹不起他。”
    桑姝笑了出来,然后义正言辞道:“谁说惹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桑窈心想,这话也跟谢韫没关系啊,不管是河东还是河西,他永远都在风水好的那边。
    但她面上还是应了一声,道:“我才不怕他呢。”
    “他要是惹我,我就跟他吵架!”
    桑姝掩唇笑了笑,其实她不担心谢韫会欺负桑窈,按他的行事作风,既然娶了,那该给的都会给,也不会在外沾花惹草。
    她只是担心谢韫不爱桑窈。
    桑窈跟她不同,娘亲好歹还陪了她几年,可桑窈几乎是一出生就没有娘亲,又因为从娘胎里落的病症,小时候没少受苦。
    桑姝是个要强的性子,因为她大一些,小时没人给她撑腰,所以她会自己强势。
    后来她入宫,不择手段的上位。
    但她不愿意让妹妹变成她一样的人,她想让桑窈在爱与保护中长大,不必去考虑那么多,快快乐乐就好,所以桑姝总是尽她所能的去保护桑窈。
    这也就是为什么,桑窈能够养成这样的性子。虽然桑窈幼时总是生病,偶尔会被欺负,但大多数时候,都有人给她撑腰。
    她在桑姝和桑印尽其所能的爱与保护中长大。
    所以桑窈直到现在都十分依赖父亲和姐姐,她小时候就喜欢跟人贴贴抱抱,长大以后有所收敛,但仍是个黏人的姑娘。
    可谢韫太冷漠了。
    桑姝没有同桑窈提起这些,她今日让桑窈过来也不是为了恭喜她。
    她抬了抬手,道:“听黛,把东西拿过来。”
    听黛应了一声,然后捧出了一个木匣,上面上了锁。
    桑窈不明所以道:“阿姐,这是什么?”
    桑姝将木匣的钥匙放在桑窈掌心,道:“窈窈,这个匣子你待到婚前一晚再打开看。”
    桑窈越发疑惑,她道:“怎么神神秘秘的。”
    桑姝道:“你到时就知道了,千万别提前打开哦。”
    桑窈乖乖嗯了一声。
    桑姝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低声同桑窈道:“窈窈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好好学习。”
    她意有所指道:“对付男人很有用的。”
    桑窈脸色红了红,心道哄男人难道还有什么秘笈不成,她道:“放心吧阿姐,我一定好好学。”
    不能叫谢韫欺负她。
    等到从寂月宫后,她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走出了内宫,然后在西华门,碰见了一身官服的杨温川。
    他迎面向她走来,再看见她时目光顿了顿,然后停下步子,道:“窈窈。”
    桑窈跟着停下脚步,像以前一样同他打招呼道:“杨大哥,你要进宫啊。”
    杨温川抿唇嗯了一声,继而道:“你来见你姐姐?”
    桑窈点了点头。
    见杨温川不语,桑窈心想杨温川可能是有事,便不欲多打扰,继续道:“那杨大哥……我就先走了。”
    “窈窈,等一下。”
    桑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有几分诧异的看向杨温川。
    “怎么啦?”
    杨温川看向少女那张不施粉黛就秾艳精致的脸。
    她真的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小时候那个软糯的小女孩最终还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亭亭玉立。
    小时候她叫他阿川哥哥,是把他当兄长,长大以后,她渐渐晓了人事会叫他杨大哥,把他当朋友。
    自从他们见面后,虽然有着幼时短暂的情分,但她看他的目光其实始终不曾变化。
    和善,敬佩,还有几分疏离。
    他问:“窈窈,最近怎么样?”
    桑窈点了点头道:“可以的,杨大哥呢?”
    杨温川也嗯了一声,清风穿过狭长的甬道,掠过两人。
    这两个月里,杨温川其实见过桑窈几回。
    可在每一次状若平常的对话中,他都自欺欺人的没有去提及那场婚事。
    但此次,他不知道日后他还有没有再跟她这样说话的机会。
    在沉默中,杨温川还是道:“你同谢韫的婚事……可是你自愿?”
    这样问其实有几分冒犯,可杨温川不知道还能怎么问。
    他不想去问桑窈到底喜不喜欢谢韫。
    桑窈思忖了片刻,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自愿,总归是没那么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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