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邓哲,四十二岁,祖籍h市安平县凤山村,无业游民,曾有过两年左右的吸毒史,并且在此之后精神失常,现居住于茗清街女友田芳家内……”
    乔崎闭上眼,嗅了一下周围的空气,止住了郑恒远的发言,“安静一些。”
    郑恒远立马识相地闭嘴。
    随后,她弯下腰,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眼神变得晦暗起来。周围一片安静,都等着这个女人的下一步动作。
    岂料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了进来。
    “拙劣。”一旁的席川淡淡开口,随后忍不住对她说,“与其浪费时间面对一堆碎肉,不如考虑一下和我约会怎么样?”
    乔崎停下动作。
    邢毅看向席川,浓眉紧拧,语气带了些怒意,“我希望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
    席川略带挑衅地看着他:当他的对手或猎物生气时,就离失败不远了。
    李群和郑恒远对了一个眼神,都表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何必和一个自大狂计较?在他的世界里,谁都比不过他的才华。”乔崎扫过众人震惊的表情,直起身正视席川,“我不喜欢认输。”她的眼里有股很认真的怒气,像团火,逼得对面男人的心脏灼热得发红,“扑腾”着,让血液前所未有的滚烫。
    噢……多么认真的眼神。席川忍住体内的冲动,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乔崎……”邢毅轻轻叫了她一声,却遭到了她的阻止。她伸出一只手,直逼对面席川的心脏处,正视他清亮中带着一丝深意的眼睛,“说这些废话之前,我不认为你能够拿你这里来换。”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能懂。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席川的内心瞬间溢满一种得意。那种肖想很久的病态,得到了一种形式上的解放。
    “你太低估我了。”他扯开唇角,握住她苍白冰凉的手,放在温暖的大掌里细细摩挲,反复用自己手上的纹路压迫着她的,“你也太放纵你自己了。要知道,人的很多行为和感情,就像是芦苇荡里的野草,疯长起来的时候,可是烧不尽的。”
    “你在暗示我。”她撇去四周的杂音,安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高大清俊的男人。他掌心的温度传过来,异常温暖,可她感受到的却是熟悉的压迫感,她在害怕,她在恐惧,面对深不可测的男人,她头一次体会到无助。
    席川加重手上的力道,却在最后那一刻,陡然放开她的手。
    他褪去眉眼间所有的云雾,“不不……我在明示你……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毕竟……慢火才能熬出美味的汤。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吓住了,像只小猫。小猫……说的你,我想你肯定猜出来了,但不肯去面对,嗯?不过没关系,是我的错。”
    这话让一旁的邢毅浑身一震。
    随后,只见席川从另一只口袋里拿出一张洁白的手帕,轻拭了自己的手后,向乔崎伸去。
    “这里血腥味太重,抱歉,我一向很尊重女士。”他朝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正式认识一下,我是席川,你未来的……”
    “伴侣。”他沉吟了一秒左右,轻声开口。墨黑的眼珠平静无波,却狡黠得让人辨不出真伪。
    “我注定不会赢吗?”她在嘲讽他。席川轻笑。
    周围的人看着两人奇异的举动,纷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谁也不敢开口,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收敛起笑容后,他摇摇头,纠正她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人的情感是野草,我也不例外。当你揪住我的弱点时,你就有一半的几率赢。”
    说完,他绅士地放开手,理了理衣襟,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在风衣的扣子上点了两下,“别低估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还有,我从来没想过和你竞争。”他俯身,凑近她的耳朵,“我要竞争的是你的……心。或许这种说法很俗套,但这的确是我心情的写照。抱歉,吓着你了。”
    他带着蛊惑性质的目光一直胶着她颈上的动脉,看着她的血液在里面又冷静变得沸腾。起伏……平静,最终到达一个高点。
    呵。
    乔崎则面不改色,“我会等着。”
    听到她的正面回答后,他盯着她看了五秒左右,转身离开现场,潇洒得像一片浮萍。
    席川甩掉背后那一干人,在心底默默念着:女孩儿,和你争你自己,是个多么愉快而伟大的工程。
    哈……真是呆滞的有趣。
    **
    席川走后,现场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
    郑恒远的目光一直胶着席川离开的方向,待旁边的人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后,这才收回视线,转而又看向旁边的乔崎,满面疑惑:“你什么时候和席川……”
    乔崎没回答,蹲下身继续查看那排凌乱的脚印。他也自觉没趣,转过头继续维持现场秩序。
    这边几个跟随过来的刑警将围观群众遣散后,现场这才安静了一些。
    邢毅走近乔崎,清了两下嗓子,“虽然我知道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有点不合适,但……”
    “凶手很显然是名男性,身高大概1.78—1.80左右,左脚有疾,穿的是解放牌鞋子。根据我之前在现场的观察,他以前的职业是司机,可能是出租车司机或者小型送货车司机;除了腿部的问题,身体基本健全,嗜酒,吸毒,外地人。”乔崎起身,看着躺在地上的箱子,已经被合上了。
    邢毅沉了眸子,盯着她的动作,并没有再说话。
    下一刻,她重新蹲下身子,揭开皮箱的盖子——血肉模糊的尸块被凌乱地码在一堆,浓厚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让人胃里翻滚。
    “真是毫不留情……”她闭了闭眼,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乔崎停了两秒,拿出手机,眼神顿时变得幽暗起来。
    按键,接通。
    “嗨。”那边传来男人低沉却清朗的声音,“我已经走到半山腰了,这里风景很不错。”
    她抿唇,看向那些尸体碎块,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画面,却怎么都捕捉不到一个精确的影像。
    “后脑勺被扳手敲过,尸体切割部分的手法比较拙劣……”他好像停下了脚步,呼吸也变得轻盈和平稳起来,“仔细看看那些肉块,你能发现什么?别找鉴定科的人,他们速度够呛。”
    乔崎握紧手机,听着那边传来的呼吸声,将戴着专用手套的手伸进皮箱中,仔细拿出一块类似于大腿部分的肉块。
    郑恒远一阵反胃。虽然这种东西都看多了,但在视觉上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毕竟这东西,是人的部分,只要你精神正常,可能并不是那么乐意看到别人的尸体。
    “仔细想想,你一定能想到什么。”那边传来席川低低的笑声,“乖女孩,你很厉害。”他的声音很是轻快,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如山泉般清冽缠绵。
    可乔崎却无暇顾及。
    她盯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了一分钟,脑海里再次快速闪过一些画面:凌乱的床铺、地上的酒瓶子、吃剩的饭菜……
    “乔崎,你……”邢毅见她拿着尸块发呆,试图靠近她。他知道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席川,心里顿时又塞住了。
    “凶手可能是个惯犯。”她幽幽地开口,眼神凝在一处。
    **
    席川挂了电话后,不过几秒,就接到了名义上“未婚妻”的来电。
    “记者都安排好了,晚上六点之前,景江酒店,你哥也会来。”付媛坐在大厅里,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突然觉得一身轻松。涂得鲜红的指甲抚上耳鬓,唇边扯开一个讥讽的笑,“今天我看见你和那个女人了,怎么?眼光如此独特?”说完,她整了整一丝不苟的米色套装,换了个姿势,心理平衡许多。
    席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沉默不语。
    半响后,他淡淡开口:“我哥给你了多少好处?”
    付媛见他扯开了话题,顿感无趣,挑眉道:“城东那块宝地。不过你哥真是会给你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女方吃亏,加上你之前那些绯闻,他可是伤透了脑筋。说到底,我还真没吃亏。”
    他倒是没在意,启动车子后回了一句:“我会准时到。”
    那边的付媛没捞到嘴上的好处,被他轻描淡写一句给堵住,心里又气又闷,差点把电话给砸了。
    ……
    还未到六点,车子在景江酒店的楼下缓缓停住,面色从容的男人看了眼手上的表:还有十分钟。
    席川下车的时候,倒是看见不远处纠缠的哥哥嫂子,习以为常的他脸上甚无表情。倒是小短腿侄儿顶着西瓜头,老远就看见他了,大叫着跑过来。
    “二叔!”
    席川皱眉,却还是伸出手接住这个沉小子。
    奶声奶气的孩子体重倒是不轻,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漂亮得和他爹一样。西瓜捧住席川的脸,趁他还没有黑脸之前,狠狠亲了两口,“二叔,爸爸说你又闯祸了。你和西瓜一样还在读一年级吗?”
    席川看着他不说话。
    西瓜早就摸清楚眼前男人的脾性,摇了摇小短腿,“二叔你吃饭了吗?”
    “没有。”他很正经地摇头。
    身上的孩子又软又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沟通,只能用和大人的方式与他交流。可怜西瓜侄儿一脸懵懂,从小就看着自己二叔一张正经脸,倒也会揣摩心思了。
    至少看见爸爸的臭脸不会再怕了。
    他正想再问席川一些事,那边的夫妇走了过来。
    席晔常年的冷淡表情,一丝不苟的装扮和冷硬的气质让其看起来不是那么平易近人。一旁穿得普通居家的矮小女人倒是笑得很平常,像是在欢迎家人。她看向这个一年到头只回家两次的弟弟,微微扯唇,比了一个“你好”的手语。
    席川点点头:“哥哥,大嫂。”
    西瓜蹬着小腿从席川身上滑下来,跑过去抱住了妈妈的腿。
    席晔朝他颔首,语气虽然生硬,但也算不上生气:“过几天回去看看老爷子,今天的事,他需要你亲自回去解释。”
    “好。”席川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
    席晔点点头,很淡地看了他一眼,搂住妻儿进了酒店。
    ☆、我是你的小尾巴
    这席家与付家的联姻,本就是爷爷辈的一句空口承诺。席川和付媛两人从小到大也没有过什么交集,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席川爷爷八十大寿的筵席上。那个时候,席川刚从伦敦回来,付媛也才进入父亲公司没多久,两人对彼此基本没任何感觉。除却付媛后来的些许心动,席川更是如一截木头,一心栽在某个人身上。起初这门婚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等着契机来了,再推脱也不迟。说到底,这对于席川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哪怕她付家就是天皇老子,他也有办法不屈从。
    不过这付媛,也算上道。他甚至已经想出不下十种方法成功解除婚约,没想到她倒是替他省心省力了。
    席川不知从哪里换上一袭正装,步伐沉稳地从偏厅走进了一间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灯光明晃晃的大厅里。这些记者见主角之一来了,赶忙涌上前去。
    他绽开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理了理西装的衣领,眼神自信而高傲地看向周围的镁光灯……
    付媛接到消息的时候,席川已经从后门离开。
    “席大哥,这就是你们席家教出来的男人?”她忍住爆粗口的冲动,对一旁的席晔埋怨道。好歹是个重要的场合,竟然不通知她,而独自去面对记者,把她这个当事人摆在哪个位置了?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只会一意孤行,真是……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灼灼地看向席晔。
    席晔的小妻子是个哑巴,见这位明艳动人、曾经还可能和自己成为妯娌的女人生气了,连忙慌乱地比划着,企图安抚她。西瓜也躲在父母身后,不敢瞅这位脸色极端难看的阿姨。
    席晔淡笑,捉住妻子乱比划的手,礼貌地回应付媛:“席川自小就不在国内,国外开放的教育环境让他的性格是开放和不羁了一些,不过我想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倒是付小姐,为何不检讨一下自己的问题呢?”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唇角上扬,握紧妻子的柔荑,暗中施了几分巧力,只是表情还是雷打不动的正经。
    这俩兄弟……付媛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可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平时看着关系疏淡,可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阿姨,你别生气啦!”西瓜见气氛有些不对,奶声奶气地想缓和一下冷硬的空气,“爸爸和二叔的嘴巴都抹了毒药的!”
    席晔的妻子尴尬地扯开唇角。
    付媛看了一眼躲在娇小女人身后的奶娃,那张白白嫩嫩、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带了几分怯怯的神情。她想许是吓住了小朋友,心里也愧疚,火这才消了一些,脸色也好了不少。最后,付媛扫了一眼席晔那张伪装得极好的狐狸面相,再联想到席川那张苍白清俊的脸,不知为何就妥协了。也罢……她摆摆手,叹气道:“算了,席家位高权重,我自然是高攀不上的。今天的记者见面会,还有劳席大哥做主了。”
    “这是自然。”席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很爽快地答应,替弟弟揽下了这摊子事。
    一旁的妻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态度,他低头,无视在场的另外一个女人,轻声对她说:“过几天,我有个惊喜给你。”
    西瓜抱住妈妈的大腿,眨了眨眼:爸爸这么温柔的表情,只有对妈妈说话的时候才会出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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