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脸色一白,“王妃?”
    秋明月看清那画,眼泪却再次簌簌掉落。目光哀怨又凄楚的看向大夫人,秋明玉,以及背着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为何如此坏我清誉?你拿着我三姐姐的画,却口口声声说这幅画是我赠予你的。你可知,今日若我没有出现,任由你将你口中的救命恩人传将出去。那我是否要去悬梁自尽?”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然而就是这般凄怆又坚韧的摸样,更是极其人的同情和悲愤。
    裴思颀背着身,听得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心也跟着绞在了一团,忍不住开口。
    “五姑娘,对…对不起,在下唐突,并非…”话未说完,他便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住了口。
    秋明月却一改柔弱之色,眼神凌厉,虽然仍旧带着泪水,却不影响其威慑之态。
    “那么你是说,你方才所说的与我相识,全都是胡说八道了?”
    裴思颀闭着唇,不说话,也不会审。他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何会那么说,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仿佛心弦被人触动,情不自禁就脱口而出。却不知,已然闯下大祸。
    镇南王妃冷笑,“你之前口口声声说是明月救了你,你谨记大恩,遂留着她的画像。这个时候,又说自己唐突?如此前后不一,简直就是荒唐。”
    “我…”裴思颀慌乱的想要解释,“在下并未说那画中之人画的是五姑娘…”
    “刚才我在马车之上问你,你的救命恩人是否就是画中之人。大家都听到你说是,这个时候你又反悔?如此真真假假前言不搭后语,如何让人相信你所说之话?更何况,你方才那么拼命的护着那幅画,可见那画对你极为重要。你拿着我三姐的画,却说画中之人是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裴思颀反驳,秋明月又转身,悲愤而凄怆的看着秋明玉。
    “三姐,你我本是同根生,我敬你让你。可是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最后一句,她问得撕心裂肺,似承受不了被姐妹出卖的打击,身子摇摇欲坠,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姐,小心。”绿鸢和红萼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脸的担忧。
    秋明玉被她突然起来的质问问懵了,“我何时陷害你了?”
    大夫人突然走过来,一把推开秋明月。
    “啊—”秋明月一时不妨,身子立刻向旁边倒去。
    “小姐。”红萼拉住她,绿鸢则是用自己的身子支撑住她倒下的身子。
    镇南王妃也连忙走过来扶住秋明月,“明月,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她的称呼已经由五姑娘变成了明月,可见她对秋明月的喜爱。
    周边的人心惊的同时,也再次鄙视大夫人的狠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能下得了毒手,可见这位庶五姑娘在府中受了她多少欺负打压。
    这些人都是名门贵妇,家中自然也有庶女。她们对庶女虽然也苛刻,但纵然再是刻薄,却也没有大夫人这般狠毒,动不动就直接动手。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是否还会杀人灭口?
    大夫人自己也是愣了一下,刚才她为何会冲过来?
    秋明月靠在镇南王妃怀里,脸色苍白,却强自带笑。
    “谢王妃…”
    镇南王妃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觉更加担心。
    “明月,你怎么了?”
    秋明月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她强自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绿鸢却道:“我家小姐晕车,往日坐马车都要吃好多酸梅才好点。而且不宜太过情绪激动,也不能刺激。”
    镇南王妃心中一惊,脸色又微微沉了沉,带着怒气看向大夫人。林氏这是想逼死这个孩子么?
    大夫人本来还想为自己的女儿辩驳,冷不防见镇南王妃怒视自己,又是一愣、“王妃,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推她的。何况她哪里有那么娇弱?说不定她是装的。她那个姨娘沈氏就最会装柔弱,说不定她就是跟她姨娘学的——”
    “够了。”镇南王妃再也忍不住怒斥,看着怀里秋明月因为大夫人如此编排沈氏更加伤心哭泣,她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腾腾烧起来。
    “林玉芳,你胆子大了啊,在我面前你也敢明目张胆的行凶。”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我倒是不知道,太师府何时家教如此荒唐了,简直让本妃大开眼界。”
    薛国侯夫人心中一惊,暗骂大夫人脑子蠢笨,没看见镇南王妃明明袒护秋明月吗,居然还敢如此嚣张。不过恼怒归恼怒,她还是不得不走过来对镇南王妃赔礼。
    “王妃息怒,小妹只是爱女心切,并非有意为之。”
    “爱女心切?”镇南王妃嗤笑,“她的确爱女心切,可却将别人的女儿视作草芥。如此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又狠毒泼辣的嫡母,本妃还是第一次见。”
    薛国侯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还想求情。
    “王妃…”
    “不必多说。”镇南王妃一拂袖,冷声道:“我看这件事再明白不过。秋明玉与这裴思颀不知何时相识,且彼此不清不楚。秋明玉非但不顾女儿家矜持,私自赠予画像给男子,题如此yin秽浪词。居然还将自己妹妹的小字作为代替,毁亲妹清白,以求自己安生。如此恶毒女子,我岂能容她继续胡作非为?”
    周围的人沉默了,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她们心中也如镇南王妃的想法,这事明显就是秋明玉自己耐不住闺中寂寞,布置简单与裴思颀有了私情。却又嫌弃人家书生贫穷,所以当初在交往的时候故意将自己妹妹的小字告之,以求日后能够把自己撇干净。
    好深的心机啊,好狠毒的心肠啊。
    再看秋明月,埋头在镇南王妃怀里低声哭泣,好不柔弱。
    也难怪了,任谁被人如此陷害诋毁,嫡母嫡姐又当着众人的面一直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她如何能不伤心愤怒?然而身为庶女,她便是连愤怒为自己分辨的机会,都要被有心人指责为不孝。
    结合这一系列发生的事,众人立刻就想起方才中山伯夫人看似处处为秋明月解围,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把她陷入绝境之中。又想起,这中山伯夫人与大夫人是亲家。中山伯夫人的儿媳妇,可不就是大夫人的嫡长女么?
    这样一想,大家顿时又想起当年名动京城的才女秋明霞。没想到,那个看似温婉才华横溢的女子,居然也这么狠毒,撺掇自己的婆婆伙同自己的嫡母嫡妹来陷害输庶妹。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说得果然不错。
    秋明玉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遭到攻击怨怼了,她踌躇的站在原地,因为委屈和焦急,又哭了起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拽着大夫人的衣袖,一脸的哭哭啼啼。
    大夫人也被这接连的打击有些无力,何况又有震怒的镇南王妃施压,她如何不惊慌失措?
    最为愤怒不平的,估计就是薛国侯夫人了。她没想到这一次精心设计,居然又被秋明月轻巧的给躲了过去,还让明玉再一次背了黑锅。
    该死,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画像来毁坏她名誉?
    秋明月虚弱的抬头,仍旧满脸泪痕。
    “三姐,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是…女子的贞洁清白何其重要,你怎能…”她说着又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镇南王妃拍拍她的肩,“别哭,孩子。今日这事儿既然让我遇见了,我就不会置之不理。”
    秋明月抬头,不说话,显然已经伤心悲愤得无法言语了。
    演戏么?谁不会?
    大夫人气得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她根本就不明白今日发生的这些事究竟是谁安排的。又为何让明玉受到抨击?
    镇南王妃却已经转身,看着自秋明月那一番凄厉指责痛苦出声后就忍不住转身却又碍于礼教收阻半侧身的裴思颀。
    “裴公子,你可以转过来了。”
    秋明月立即转身,并让红萼和绿鸢给她戴上面纱。身子仍旧瑟瑟发抖,可见有多委屈。
    裴思颀看着她发抖的肩膀,又想起刚刚她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坚强而坚韧却又无辜可怜的女子,那些人为何要这样陷害她?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恨。怎么能帮着那些人陷害这样一个女子呢?
    他懊恼的时候,镇南王妃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裴公子,请你重申一遍,那幅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闺中女子肖像是不容人窥视的。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既然受恩于人又为何恩将仇报呢?殊不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
    “如你今日这般任性而为,究竟是想做什么?便是真有你口中所谓的救命恩人,只怕如今也对你退避三舍吧。”
    裴思颀被镇南王妃一通连训带骂,羞得脸色通红。就要俯地叩首道歉。薛国侯夫人却突然开口了。
    “裴公子,我看你也不是个轻浮气燥的人。便是感恩心切,也不该这般莽撞才是。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倒不如说出来。不然以你今日之举,非但冲撞王妃和这么些诰命夫人,还污人清白。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了。”
    裴思颀身子一震,脸色发白。
    秋明月背着身子,眼神冷光闪烁。
    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在威胁。
    薛国侯夫人又道:“我看你十年寒窗苦读也不容易,做一旦进了监狱,以后的前怕是没什么指望了。你年纪轻轻的,何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攀权附贵呢?刚才我听你说话语气,想来你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只要你用心,又何必担忧?”
    她循循善诱,裴思颀目光随着她的话渐渐变了。
    懊恼、羞愧、希冀、心动…
    薛国侯夫人笑了笑。
    “大昭建国百年,如今正是强盛国力之际。当今圣上乃千古名君,求才若渴。只要你有真才实学,还怕不受重用吗?”
    秋明月眼神更加冷漠,薛国侯夫人这明显是恩威并重。先重重地威胁,然后再以利诱惑。
    这个世界男子都以权利功名为重,薛国侯府堂堂贵胄之族,薛国侯也颇受皇上重用。若能得薛国侯夫人一句承诺,可谓前途无量啊。
    裴思颀已经心动了,方才对秋明月的怜惜愧疚之情也消失殆尽。
    镇南王妃却瞥了眼薛国侯夫人,似笑非笑道:“久闻薛国侯夫妇感情甚笃,却不想,侯爷竟顾惜侯夫人致此。不惜违君臣纲常,在府中对夫人说起国事来也洋洋洒洒毫不顾及。此番深情厚谊,但是让本妃大开眼界呢。”
    她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是薛国侯夫人听的却是大惊失色。
    自古女子不言国事,否则便是有违君臣纲常。这说得轻一点无非就是私下几句揣测而已。可若说大了,便是对君王不敬,情节严重肯能还会抄家灭族。
    薛国侯夫人当即白了脸,镇南王妃却不容她辩驳,继续说道:“不过你一个二品臣妇,在此高谈阔论揣度皇家君王之心。薛国侯夫人,你当真以为你侯府或者太师府势大滔天,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么?”
    最后一句你已经不是不温不火,而是疾言厉色,震慑所有人的耳膜。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命妇,丫鬟嬷嬷以及车夫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更不用说薛国侯夫人了,几乎在镇南王妃话音刚落,她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揣度君主圣心,恃宠而骄,胆大妄为。无论哪一条罪名,都够太师府和薛国侯府满门抄斩。而在场的所有人,既是听见这般妄言,焉能有命在?
    所以所有人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层层,心里把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国侯夫人骂了个半死。
    薛国侯夫人自己也被吓到了,怔愣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急道:“王妃息怒,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
    “那是何意?”镇南王妃一挥袖,眸光清冷。
    “刚才那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众目睽睽,这里多少人都听见了,难道你想否认?是谁说什么皇上求贤若渴?又是谁说我大昭如何如何发展?这些事,你一介妇人如何知道?”
    “我…”薛国侯夫人想为自己辩解,此刻他心里后悔死了,为什么要在镇南王妃面前托大?不过就是想狠狠警告威胁一下那裴思颀,让他不要退缩。没想到,却让镇南王妃抓住了话柄。
    该死!
    镇南王妃冷眼看她一脸懊恼的模样,这样丑陋的嘴脸,也不知道当初薛国侯是怎么看上她的。
    “皇上如何招才纳贤,那是朝廷之事。你一个妇人妄自揣测已是犯了大忌,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你当真以为薛国侯府和太师府可以只手遮天了不成?”
    她冷哼一声道:“薛国侯夫人,容本妃提醒你一句。无论是薛国侯府,还是太师府,都无法做了皇上的主。你可知你今日在这大放厥词,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薛国侯府和太师府有多少条命能承受天子之怒?”
    薛国侯夫人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玩玩没有想到,她一时妄言,居然被镇南王妃如此步步紧逼,抓着她不放。
    秋明月却知道,镇南王妃除了真的恼怒薛国侯夫人的狂妄自大以外,更是再变相的告诉裴思颀。薛国侯府权势再大,那也只是外臣。薛国侯夫人又紧紧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她许下的诺言,根本不可当真。
    况且今日过后,薛国侯府只怕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了。
    裴思颀跪在地上,心中自是有一番思量。
    眼看差不多了,秋明月才微微转过身来,轻声细语道:“王妃息怒,姨母只是怜惜明月今日无辜遭人陷害诽谤,想要为明月讨回公道,并非有意妄言。还望王妃莫言怪罪,一切都因明月而起,明月甘愿受罚,以安王妃之怒。”
    她说着便要盈盈下拜,眼睫上仍自挂着泪珠。娇娇弱弱毫不可怜。
    “明月,快别这样。”镇南王妃见她分明身子柔弱不适,受了如此委屈还为仇人求情。既觉得她傻又为她的宽容良善而感动。怕她再次晕倒,连忙扶着她。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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