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神色仍旧淡漠,“既是传说,就不足以取信于人。”她微微低头看着玉姨娘,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眸光泯灭。
    “我以为,玉姨娘是通透之人,竟何时也信这些没有根据纯粹只是道听途说之言呢?”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玉姨娘眼中笑意依旧,只眼底些微寒凉。
    “何况这并非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秋明月抿唇,看着缠枝八宝香炉里香烟寥寥升起,她的眼眸也似那空茫浮云,虚虚幻幻。
    “毕竟前朝睿贤皇后确实曾是天下首富。而从她和天圣帝离宫后,那巨额财产也就跟着失踪了。”
    “后来就有那么一个传说,睿贤皇后将那富可敌国的财产藏到了一个秘密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宝藏之地。未免日后有不良用心之人妄动宝藏邪念。睿贤皇后将宝藏的地图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不同之人,代代相传。”
    “本朝开国太祖皇帝在倾国末年朝纲大乱的时候带兵攻入皇宫,却在末代皇后的凤栖宫中找到了一份地图。”
    秋明月表情仍旧没有多大起伏,“没想到玉姨娘一个内宅妇人,竟连这些朝廷机密都知晓,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玉姨娘笑意清清浅浅,“五小姐从容不迫,波澜不惊,亦让妾身自愧不如。”
    秋明月低垂眼帘,唇畔却有丝丝讥讽。
    “我很好奇,玉姨娘这般人才,就这样与人为妾,难道不觉得委屈?”
    玉姨娘眸色黯然,“妾身卑贱之身,到得今日,已是万分荣幸。何谈委屈?”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永远都不可以对礼教的束缚说不,永远都只知道顺从与依赖。
    秋明月握了握手,“玉姨娘今日大费周章引我前来,不会就是与我聊天的吧?”
    “当然不是。”玉姨娘笑了一下,眸光忽而亮了起来。
    “五小姐可知,另外两份地图在哪儿?”
    秋明月淡漠看着她,嘴角笑意浅浅。
    “玉姨娘不会想要告诉我,秋府也有一份吧?”
    玉姨娘却点头,“五小姐果然聪慧。”
    秋明月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凤眸现出一丝凌历来。
    “玉姨娘久居后院内宅,也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这等子虚乌有的妄言,玉姨娘还是切莫再提及半分。否则惹了大祸,不单是你,整个秋府都得跟着陪葬。自然了,也包括你的两个女儿。”
    “五小姐用不着威胁我。”玉姨娘苍白的唇色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已是将死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至于明容和明韵…”她眼神微微飘过什么,轻轻道:“她们自有她们的命数,未来如何,是掌控在她们的手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改变什么?”
    如此凉薄无情的话,居然是出自一个母亲之口?
    秋明月不由得再次看了玉姨娘一眼,眸色微微深了几分。
    “再说,有五小姐在,妾身相信,你会保护她们的。”
    秋明月唇瓣笑意微冷,“她们生死,与我何干?玉姨娘这话,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玉姨娘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微微笑了笑。
    “不是自负,而是五小姐你,如果想在这个大院里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有帮手。”
    “帮手是需要,但是由我自己选择。”
    玉姨娘深看了她一眼,“五小姐命格不凡,他日必将大富大贵。”
    秋明月笑了一下,“玉姨娘何时改行做算命先生了?”
    玉姨娘苦笑一声,秋明月眸光微转。
    “玉姨娘似乎一心求死,就不怕七妹和八妹伤心?”
    玉姨娘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轻飘。
    “生死有命。我已经多活了那么多年,够了。”
    秋明月柳眉上挑,眼尾微勾,红唇轻启。
    “如果,我能治得好你呢?”
    玉姨娘眼眸微转,笑意清然而空无。
    “治得了身,治不了心,不治也罢。”她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声声泣血。
    秋明月冷眼看着,并未有所动作。
    “五小姐。”玉姨娘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侯府水深,秋家,入不得。”
    “这话你应该对祖父说。”秋明月一脸漠然。
    玉姨娘苍白着脸摇摇头,颤巍巍的抓住秋明月的手。
    “五小姐,只有你能救秋家于水火之中。”
    秋明月仍旧不为所动,“玉姨娘言重,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何堪大任?”她眸光流动如水,款款带笑。
    “更何况,我看母亲很是仰望侯府泼天富贵呢,我这个做女儿的,又岂能违逆?”
    玉姨娘凄婉的摇头,“秋府藏有藏宝图一事或许早已不是秘密了,我猜薛国侯府早已闻听了风声。那薛国侯夫人并非简单的女人,若只是单纯的政治联姻,这京城贵族数不胜数,便是几位公侯府也比秋家一门儒生强过许多。”
    秋明月仍旧一脸平淡,“既是秘密,你又是如何知晓?”
    玉姨娘一噎,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满脸呆愣神色迷茫,似有难言之隐。
    秋明月凑过去,“姨娘,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也关心得太多了。”
    玉姨娘身子一僵,秋明月退回去,神色默然带笑。
    “三婶子留着你到现在,也是因为这个?”
    玉姨娘低着头道:“不止她知道,我怀疑二夫人也知道。不然,以她那般孤傲的性子,早就闹着要分家了。”
    秋明月眸光划过一丝异样,“是么?”
    “嗯”玉姨娘点头,“不止如此,我觉得二夫人…不寻常。”
    秋明月笑了,“怎么个不寻常法?”
    玉姨娘眼神复杂,“我只是怀疑…”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有脚步声急急而来。秋明容脸色焦急,“姨娘,母亲回来了。”
    玉姨娘脸色一白,“明韵呢?”
    “我让她给你煎药去了。”
    “嗯…”玉姨娘正要说话,外间就传来三夫人的问话声。
    “八小姐和九小姐呢?”
    “八小姐在里面呢,九小姐去熬药了。”
    脚步声一顿,三夫人那特有的柔软声音再次传来。
    “今天的药不是早就熬好了吗?”
    “今天的药被八小姐身边的丫鬟含丹不小心打倒了,八小姐已经让人打了是个板子了。”
    “哦?”三夫人似乎笑了一下,“明容那孩子就是脾气过了些,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何至于发那么大脾气?”话虽如此,但语气却无半分责骂或愤怒,反而带了几分笑意。
    秋明月听着那声音,只觉得从头凉到底,从未有过这样冰冷的感觉。
    说话间,丫鬟已经挑了帘子,接着便见三夫人走了进来。仍旧是端庄的容颜,眉眼含着几分柔软的怯懦,唇畔几分笑意自然晕开。在见到秋明容正坐在床头细心体贴的给玉姨娘擦汗的时候,那笑意更加扩大了。
    “妹妹好点了吗?”
    秋明容在她踏进来的时候就起了身,恭敬的行礼。
    “母亲。”
    “妾身…”玉姨娘支撑着想要起来给三夫人行礼,却用力过大,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姨娘!”秋明容惊呼一声,忙拿出雪白稠娟捂着她的唇。
    玉姨娘摇摇头,拿开她的手,便见血色如稠,慢慢晕开在那稠娟上,点染一朵朵桃花。
    三夫人眸光晃出一道奇异的光泽,几步走过去。
    “哎呀妹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起身了。水碧水柔,快去扶着玉姨娘。”
    “是。”水碧和水柔走上去,帮着秋明容将玉姨娘平放到床上。
    三夫人坐到床边,眼中不乏担忧之色。
    “妹妹这一病,神容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那些庸医怎么回事,天天喝药也不见起色。哎~”她叹息一声,又道了声:“不是让人去告诉老爷了吗?为何还没来?”
    水碧低着头道:“方才已经着人去请了,可老爷现在正在马姨娘那儿…”
    玉姨娘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她病得这样重,而她的丈夫,居然还在和其他女人风流快活。这让她,情何以堪?
    三夫人眉眼一暗,又是一声叹息。
    “老爷就那个性子。”她摇摇头,又体贴的安慰玉姨娘。
    “不过妹妹你放心,老爷是个念旧情的人,过两天,等他对那马姨娘失了兴致,也就回来看你了。莫要多想,好好养病。”
    念旧情?失了兴致?
    躲在柜子后面的秋明月闻言冷冷的笑了,三夫人虽然看似在安慰玉姨娘,实则句句打击极尽嘲笑。暗讽她已经失宠,三老爷从前对她也不过只是一时新鲜罢了,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这是男人的通病。今日的玉姨娘如此,日后的马姨娘也仍旧如此。唯有三夫人,永远都是正室夫。三老爷便是再不喜欢,也不会夺了她的正室之位。同时也是告诉玉姨娘,如果玉姨娘能乖乖听话,她或许可以对她施舍几分,让三老爷来看看她。
    哈,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那个乖顺柔弱的三夫人。论起心机,三夫人恐怕比之二夫人也并不逊色多少。
    果然,这秋府还真是藏宝的好地方啊。女人全都不是寻常角色。
    见玉姨娘神色凄楚荒凉,三夫人眼底划过一丝阴暗的得意,面上却是更为温柔了。
    “我看妹妹今日的气色倒是比昨日好多了,看来这药也不是那么不中用。”
    玉姨娘苍白的笑了笑,“这都是夫人怜惜垂爱所致,妾身…感激不尽。”她说了两句,又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姨娘!”秋明容已经落下泪来,慌忙着想要去给她擦干嘴角的鲜血。三夫人却接过她的帕子,吩咐道:“你去看明韵药熬好没有。”
    “可是…”秋明容想要说什么,三夫人抬头一瞥,那一眼足见冰冷与凌厉。她立刻低下了头,诺诺的应了声:“是”然后小跑着出去了。她一出去,三夫人便将手中的娟帕随地一丢,脸上温柔之色迅速收敛,带上平日里绝无可能看到的冷漠和阴沉。
    “你们都出去。”她音色依旧柔软,却参杂了三分冷意。
    “是。”水碧水柔对她的变脸之快毫无讶异,躬身退了出去,守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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