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七将竹筒挂回腰间,嘴绷的有些紧,与镇国公一番交流后,镇国公的神色也变的凝重了不少。
    “父亲…”万瑾澜心急。
    “是蛊虫,俞七说这种蛊虫很特殊,月余内人暂时不会致死,但之后若没有解药,就会慢慢耗尽精血而亡。”
    万瑾澜算了算时间,萧沣已经在府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能给她的反应也越来越少。
    “他不能解?”
    镇国公神色难看的摇摇头,“他说这种蛊虫是以养蛊人的血喂养而成,解药也得含有养蛊人的血。”
    俞七还在一旁比划,生怕因为自己没发挥作用,他儿子的前程被耽误。
    “我若是强行解蛊,他只有死路一条,死前还会非常痛苦,死状也非常凄惨。若是别的蛊虫,我还有办法,可是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
    万瑾澜听了父亲的转述,深吸一口气,难免有些气恨,若是蛊虫能杀人于无形,那苗寨的人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能不能找到养蛊人?”
    万瑾澜问题问出后,俞七神情躲闪。
    镇国公与万瑾澜察觉到他明显的异样,自然得好好盘问。
    一番威逼加利诱后,俞七还是撂了。
    他的亲兄长,名为俞水生,幼时就是苗寨俞姓部族的“神童”,学完先辈传下来的养蛊术后,自己就能培养新型的虫蛊,发作症状似疟疾的虫蛊就是用西南深山密林中的一种毒蚊子研究出来的,后来因为族长之争的失败,愤怒之下离开了寨子。
    镇国公问:“他有没有血脉在寨子里?”
    俞七摇摇头,“兄长一心痴迷研究虫蛊之术,并没有成婚。”
    镇国公有些心累,虽不知俞七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此时他再让人去寨子里查探,一个来回,萧沣的命都要没了,他女儿已经成寡妇了,还有什么用?
    “王妃,王妃,王爷吐血了。”春桃的惊呼声传来。
    万瑾澜忙进去,就见萧沣浑身正微微痉挛,口中吐出发黑的血,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旁有一个小肉疙瘩凸起在皮肉下缓缓的移动。
    俞七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掏出粉末,倒在手中,对着萧沣的鼻子。
    片刻后,肉疙瘩缓缓的停住不动了,萧沣也恢复了平静。
    万瑾澜拿些手帕将萧沣的血迹擦干净,“这是怎么回事?”
    俞七一通说,万瑾澜听父亲的才明白,俞七先才查验萧沣体内是否是虫蛊时,自己的宝贝惊动了萧沣体内的蛊虫。
    俞七在萧沣身上一通比划,表示等蛊虫走到心口,人就没命了。
    万瑾澜看着已经看不出凸起的脖颈处,异想天开的问:“父亲,若是将蛊虫激活,用刀再将蛊虫削掉,可不可行?”
    看到镇国公的表情,万瑾澜补充道:“只要刀够薄,挥刀之人速度够快,避免伤到颈部的经脉,是不是就能成了?”
    颈部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经脉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血流不止,战场上,受到颈部伤的士兵死亡人数是最多的。
    镇国公不知道这个法子可不可行,但他看了一圈女婿的颈项,又将衣领拉开些许,根本没找到容易下刀“削肉”的好方位。
    问了俞七后,俞七神色迟疑了会表示方法虽然可行,但不好操作,因为虫蛊若是察觉到危险,有可能会在极短时间内将寄体活活折腾死。
    万瑾澜却已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到养蛊人给萧沣解药,她肯定要挑个时机在虫蛊还未进心脉前将虫蛊弄出来,就算掉一块肉,只要有可以活下去的可能,她都会选择做。
    第83章 抉择
    已是初冬,夜里寒凉,为顾着萧沣的身体,室内烧了一盆银丝碳,不过分暖和,却驱散了初冬的凉意。
    万瑾澜穿着寝衣侧躺在床榻上,借着月色看着萧沣的脸。
    眼窝凹陷,面颊上的肉都瘦没了,唇色极为惨白,身上有一股灰败之气。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他,无声无息,安安静静,心中也不觉得害怕,手指还在细细描摹他的面庞。
    这几日,她就算再说些气人的似是而非的话他都不会有反应了,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父亲走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出事了,她无法对太后交代。
    父亲派人追查俞水生的下落,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人。也许,等找到人,萧沣已经到了极限。
    窗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万瑾澜警觉的坐起身来下了床。
    月色的窗子拢上了一层阴影,待黑色的身影走到床榻边,正要掀开床帐,万瑾澜拿着铁锤就向闯进来的人后背砸去。
    “是我,萧铮。”
    萧铮赶忙出声,险险躲避开身后的巨锤,撞到了床架上,发出了声响,在夜色中十分刺耳。
    春桃受在外间,人正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点了灯,“主子,怎么了?”
    万瑾澜手上的巨锤在萧铮胸膛上压着,扬声道:“无事,将灯熄了,先去外面守着。”
    春桃皱着眉去了外间,出了正堂,将门阖好。
    月色下,萧铮苦笑一声,指了指胸膛上的锤子,“能不能先拿开。”
    万瑾澜不为所动,“你来做什么?”
    江南战事正吃紧,他不在广陵王面前建功立业,跑到京都齐王府做什么?
    她姨母的儿子萧朗颇得广陵王宠爱,萧铮就没有点紧迫感?
    萧铮换了个姿势,将双手枕在脑后,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我来报答你。”他恢复了从容淡定,“皇叔再不救,可就没救了。”
    万瑾澜瞳孔放大,手中锤子用力下压,萧铮一声闷哼。
    “你做的?”
    萧铮摇头,“不是我,但我可以救他,只要你将康宁给我送出京都,我就能给你解药。”
    万瑾澜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报答我?”
    当日在栗山行宫她一路将康宁郡主从山上背下去,保住了她的孩子,她救人时没想着回报,可现在听着他所谓的“报答”,怎么就那么可恨。
    萧铮虽然理亏,可却不得不如此。
    “你当初走的时候为何不设法将她带上!既然舍弃了,还回来做什么?”
    萧铮闷不吭声。
    他在京为质多年,与父王虽有书信往来,却对父王的大事掺和的不多。
    还是在父王被召进京后,父王亲口对他说,皇帝设计毒害他,而父王为放松皇帝对他的警惕,筹谋更多的时间,不得不在京中“病着”。
    选择皇帝出行去栗山行宫时逃回广陵,是最好的时机。
    父王也告诉了她,若将怀孕的康宁留下,可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是父王的儿子,还是父王原配生的嫡长子,因为留在京中为质,连娶妻都只能娶康宁郡主这种空有名号毫无家底的前朝血脉,而萧朗却在父王身边长大,他想,凭什么他要在京中为质,将来若事成,却少了他?让萧朗在父王面前独占鳌头。
    他不愿!
    走的时候,他是狠下了心来,可这些日子,他却后悔了。
    在父王派遣他来京都办事时,他心中却又雀跃了起来。
    康宁,并不十分貌美,却对他一心一意,他想,在父王的安排下将人带回去,正和他意,他也算是对她有情有义了。
    萧铮眸色复杂,即使月色明亮,万瑾澜也看的并不真切。
    “我将你交给陛下…”
    萧沣打断了她,胸有成竹,“那皇叔必死无疑。”
    “万瑾澜,为报你恩情,本世子好心告知你一个消息。”
    萧铮压低声音,“皇帝与齐皇叔,并非一母同胞。”
    万瑾澜神色震惊。
    “如今皇帝病重,心爱女人所生的瑞王却死在了争斗中,你说,皇帝会不会怀疑齐王也有争位之心?”
    万瑾澜无心他后面的话语,追问道:“是陛下不是太后所出,还是齐王不是?”
    萧铮在夜色中盯着她:“万瑾澜,你这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万瑾澜此时思绪纷纷,不知该从何处想起,将所有事情细细捋顺。
    首先,萧铮及广陵王一方知道的很多,还对京都的局势尽在掌握。
    萧铮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十日内,你若想救皇叔,就将康宁郡主从北宫带出来,送到…”
    “皇叔撑不了多久了。”
    萧铮将胸膛上的锤子拿开,推开窗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万瑾澜起身,将春桃喊了回来,随即上榻思索萧铮今日透露出的消息。
    思索了半晌,瞌睡不翼而飞,万瑾澜皱着眉,头压着手臂侧躺着。
    姑母曾说,太后曾带着陛下远遁潭州,萧沣却被落在了京都。
    这些年,萧沣对太后根本不亲近,就是因为当年的事。
    所以,萧沣不是太后亲生?
    万瑾澜摇了摇头,这也说不通,萧沣不论是不是太后所出,他都是太后的嫡次子,对大局没有丝毫影响,和陛下比起来,可以说是无关紧要,所以,他的身份没必要造假。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陛下非太后亲生。
    从前的事,她都是从姑母那听来的,知之甚少,自己在这猜,也猜不出所以然。
    萧铮要救康宁郡主,她救还是不救?
    康宁郡主是叛贼萧铮之妻,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萧铮逃回广陵直接把人舍下了,便代表着康宁郡主没有用处。
    可没有用处却不代表她能将人救走。
    万瑾澜思虑来思虑去,也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第二日,她干脆递了牌子进了宫。
    她决定不了的事情,就交给太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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