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戚泓灵对自己父亲告状,“还不是戚泓灵那个下.贱.女人,她......”
    “有你这么说自己堂姐的吗?”戚族长脸一板,疾言厉色打断了自己小儿子的话,“我平时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居然连最基本的孝悌之义都抛到脑后不管了,我看你是想要跪祠堂受家法了!”
    “爹?”戚族长的小儿子傻眼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爹昏了一次之后,这态度居然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年纪小、没那么多心眼儿,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领会不了戚族长的真实用意。
    和他相比,他大哥可就有眼色多了。
    听到戚族长改了口风,戚大公子立刻就意识到,他爹这是准备更换策略摆平此事了。
    他递了个眼色给仍然一脸阴鸷盯着戚泓灵的自家老娘,“娘,您也消消气,堂妹就算再有不是,您也得念着咱们两家的血脉亲情不是?她不懂事,您和我爹慢慢教导便是,这样喊打喊杀的可就要让外人看笑话了。”
    被自己儿子这么一提点,戚族长的夫人下意识就顺着戚大公子的话头转了口风,“是我气糊涂了。你说的是,我跟她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虽然不知道丈夫和儿子这是要干什么,但她已经习惯了和丈夫、儿子打配合,既然现在他们又需要对戚泓灵怀柔了,那她就重新摆出慈爱大伯母的笑脸便是。
    这位戚氏宗妇很有自信,她觉得自己既然能在戚泓灵一家面前一演数十年,哄得他们团团转,那她就一定可以在改变策略之后,重新忽悠得戚泓灵一家放下成见,重归家族。
    然而戚泓灵却一点儿也不想陪着他们假惺惺的表演什么重归旧好,她神色平淡,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一家子的喋喋不休。
    潘老爷子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动不动、安静站在公堂一侧的戚泓灵。
    戚家的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不断说着话,试图赶在潘老爷子升堂之前,忽悠得戚泓灵心软销案,但她却像是没有任何知觉的一尊雕像,对周围的嘈杂声音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潘老爷子见状,心中对戚泓灵此人倒是多了两分欣赏。
    他在桌案后落座,他的那位刑名师爷这才示意冲他行礼的堂上众人起身分两拨左右站立。
    待到众人分开站好,潘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问“堂下何人”,戚泓灵的大伯父就提出,他希望衙门能私下审理,不要让无关的百姓堵在外面看热闹。
    潘老爷子不想答应,但他不能直说,于是就把视线投向了本案原告戚泓灵。
    戚泓灵没有领会到潘老爷子的那个眼神儿到底代表了什么,她略一沉吟,同意了戚族长的这个提议。
    潘老爷子有些遗憾,但他并没有把这份遗憾表现出来,“那就把相关人等带到二堂吧。”
    凑在外面等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顿时一脸失望,甚至还有人躲在别人身后,大声冲着衙门里面喊话,要求官府公开审理,给他们看看热闹。
    潘老爷子虽未责怪这些好奇心旺盛的寻常百姓,但他也不能因为对方想要看热闹就无视两方当事人的意见。
    冲着聚在外面的百姓摆摆手,潘老爷子起身率先进了二堂。
    衙役们分成两拨,一拨带原告、被告到二堂,一拨走出去,跟轰小鸡崽子似的,轰走了聚在衙门外面的普通百姓。
    “都别聚在这里了,马上宵禁了,都给我赶紧回家猫着去!”
    百姓们一听,纷纷朝着其他方向退走,但也有人仗着人群掩护回嘴,“这不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宵禁呢吗?着啥急呀!”
    衙役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等把这些爱看热闹的百姓全都轰走,吴姓衙役这才一脸无奈的笑着摇头,“瞧瞧这些人,这是一点儿也不怕衙门口儿了。”
    第255章 按律判罚
    说来这也是叶安澜治下各州各县的一大奇景了,不仅衙门里的那些小吏、杂役,地位相较其他地方有了极大提高,甚至就连那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也渐渐少了对官府、士族的盲目畏惧。
    虽然不能把“人权”“平等”之类的理念全都照搬过来,但叶安澜却通过发布新的律法、政令,做到了尽可能地以规则约束强者、保护弱者。
    再加上各州各县的衙门口儿,都按叶安澜的要求设立了信息发布和咨询机构,专门用来发布利民政策、招工信息之类老百姓迫切想要知道的内容。
    老百姓想要日子过得好,就少不了要和负责这事儿的官面人物打交道,而那些负责此事的小吏、书办,又被叶安澜量身打造了一套服务守则,根本不敢对着过来咨询的普通百姓摆官架子。
    他们态度好、有耐心,做事又认真负责,时间一久,老百姓对“官吏”二字的畏惧心理自然就也渐渐消散掉了。
    而这正是叶安澜想要看到的。
    说回眼下。
    潘老爷子带着众人转移到二堂之后,戚泓灵就一脸淡然的把戚族长一家如何闯进她的宅子,如何破开她卧室的门,如何打伤她宅子里的那些下人,如何拖拽着她就要带走,又如何被赶来的巡街衙役阻拦,全都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期间,戚大夫人数次想要开口狡辩,都被自己丈夫和儿子以眼神阻止。
    直到戚泓灵全都说完,戚族长得了为自己辩驳的允许,他这才上前一步,坦率地认起错来。
    当然,认错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同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他和戚大夫人不一样,戚大夫人是想完全否认掉自己一家“强闯民宅”的这个罪名,但戚族长却深知,这个罪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
    他唯一能够辩解的地方,就是他的动机,也就是他强闯民宅的用意。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硬闯戚泓灵的宅子,为的是拿捏住戚泓灵,让她和她的父母兄嫂无法脱出戚氏一族的掌控,但戚族长却仗着众人没啥证据,硬是把自己的行为给美化成了对侄女的一腔担忧。
    据他说,他之所以强闯戚泓灵的宅子,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采取正常手段,戚泓灵是肯定不会跟他见面交谈的。
    他还说了,这可不是他胡乱揣测,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戚泓灵的父母兄嫂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他没能见到自己的亲弟弟,又实在担忧戚泓灵会做出更多的不智之举,给自己和家人招灾惹祸,所以才会情急之下闯进了戚泓灵的私宅。
    戚族长说的声情并茂,期间还为自己的莽撞向戚泓灵道了歉,并表示,希望戚泓灵能够看在他也是一片好意的份上,原谅他的鲁莽之举。
    唔,这么说吧,虽然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全都知道这货说的是假话,但身为他侄女的戚泓灵,在讲究忠孝节义的古代,却没办法在拿不出铁证的情况下,直接揭了他的脸皮,让他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做出这样一副姿态来恶心人。
    然而就在潘老爷子和其他负责审案的师爷、官吏都以为戚泓灵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的时候,戚泓灵却突然叫了她宅子里那位负责守二门的婆子上前。
    那婆子全程围观了戚大夫人辱骂戚泓灵,叫人撞开戚泓灵卧室房门,又吩咐人拖拽戚泓灵的全过程。
    在得到潘老爷子的允许后,戚泓灵让她带来的那位婆子,原样学了一遍戚大夫人对她的恶毒咒骂。
    那婆子也是个胆大的,不然她也不会眼看着来不及关门,就冲着戚泓灵的房间大声嚷嚷了。
    此时人在公堂,被那么多人一起盯着,那婆子一开始确实有些紧张,但当她开始学舌,她却很快就忘记了堂上坐着的大官儿,以及旁边正恨恨盯着她、以眼神对她进行无声威胁的戚大夫人等人。
    进入状态之后,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瞬间回到了戚泓灵的那栋宅子,并且正在口沫横飞地和自己的八卦同好者们分享戚大夫人是如何的尖酸刻薄。
    她越讲越顺畅,戚族长一家却因为她这还原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一番表演,气得恨不能立马活撕了她。
    为什么呢?
    因为从戚大夫人的这番话里,任谁都能听出他们一家对戚泓灵、对戚泓灵父母兄嫂、侄儿侄女的恶意满满。
    如果不是戚大夫人多少还有点儿脑子,没把他们在马车里商议的具体计划全都和盘托出,今天戚族长一家可就不会只是强闯民宅这一条罪名了。
    就冲他们的那番算计,潘老爷子就能因为他们蓄谋杀人而对他们小惩大诫。
    虽说他们的计划尚未实施就已胎死腹中,戚族长一家不会因此得到多么严重的实际惩罚,但这事儿只要传扬出去哪怕一星半点儿,戚族长一家的名声都会瞬间跌到烂泥地里,再怎么洗也永远洗不干净了。
    好不容易那婆子住了嘴,戚泓灵这才淡淡瞥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戚族长,“大人,从戚大夫人的这番话里,小女实在很难听出戚族长一家是对小女怀抱善意的。”
    戚族长一听立刻道:“不过就是你大伯母气昏了头说的几句气话,泓灵你又何必非要和她较真儿呢?难道就因为你大伯母说了几句气话,你就要否认我们对你的一片慈爱之心吗?”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说法,在公堂这种讲究证据的地方实在很没说服力,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也是才知道自己的那位夫人,居然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儿,表现就会特别的拉胯_(:3」∠)_
    果然,潘老爷子对他的这番说辞并不认同,理由也和戚族长所想的完全一样——你光说自己对侄女一片慈爱之心没有用,潘老爷子要证据。
    最终,潘老爷子判了戚族长一家一个“强闯民宅”的罪名,并按律判处带头强闯民宅的戚族长夫人坐牢两年,其他从者视情节轻重,被判处坐牢半年到一年不等。
    第256章 劝你读书
    潘老爷子话音未落,包括戚大夫人在内的所有女眷就已经哭的哭、晕的晕。
    在这个对女人有着诸多约束的地方,女人只要进到大牢走一圈,别人基本就会默认这个女人已经不干净了。
    这种情况下,判一个女人坐牢,基本和判她去死没有任何区别。
    戚大夫人之前还搁那儿演戏呢,一听到潘老爷子说要让她坐两年牢,她二话没说就直接晕了过去。
    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儿媳,以及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戚泓灵宅子的那些仆妇,全都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戚族长顿时感觉自己又有机会扭转局面了。
    他抬袖掩面,假装自己是在拭泪,“潘大人,不可啊!女子名节大过天,您判内子等人坐牢,这不等于是间接要了她们的命?”
    戚大公子也跟着求情,“还请潘大人从轻发落。”
    潘老爷子那叫一个无语,他心说:“我老头子亲自登门,给你们送了我们叶姑娘让人印刷的新律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普及律法,警示众人吗?你们一家子倒好,居然一个好好研读的都没有,合着你们是当我老人家闲着没事儿往你们家溜腿儿玩儿呢?”
    他揉了下眉心,“师爷,你给堂下众人念一遍关于女子刑罚的赎买规定。”
    坐在潘老爷子斜下方小桌子旁的刑名师爷应了声“是”,“凡女子触犯律法,被按律判罚杖刑、入狱的,均可以钱财、劳役相抵。”
    读完,他又把桌上的书册翻到另外一页,“另外,除了谋反、通敌、致人重伤或死亡、拐卖人口、诈骗、抢劫、放火、投毒等大罪,待审期间的女性嫌犯还可以向官衙申请在家候审,当然,前提是该嫌犯能够找到十名愿意在联保文书上为她作保的亲戚或者邻居。”
    戚族长和戚大公子被师爷那“人蠢就要多读书”的小眼神儿看得浑身不自在,确实,他们谁也没有好好看过潘老爷子亲自送到府上的那本新法。
    若是放在平时,他们读不读的倒也没什么,毕竟也没人专门检查功课不是?
    可问题他们现在正是需要运用新法努力自保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大喇喇表现出自己对济州新主的不尊重、对济州知府的不重视、对那本新法的不屑一顾......
    他们自己设身处地的琢磨一下,都觉得自己可真是作的一把好死_(:3」∠)_
    他们这是彻底没活路了吧?是注定了要被死命穿小鞋了吧?
    一时间,父子俩只觉自己一家真是前途灰暗,命运多舛。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潘老爷子并没有因此就治他们一个不敬叶安澜、对济州新主阳奉阴违的罪名。
    他只是淡淡看了难掩不安的戚家父子一眼,然后就眼神示意那位师爷,让他按照律法规定,算一下戚家一共要交多少银两赎回自家女眷。
    那位师爷心领神会,他不知打哪儿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算盘,手指在算盘珠子上噼里啪啦拨弄一阵儿,他抬头对着戚家父子报出具体数额。
    “作为主犯的戚夫人被判坐牢两年,需交罚银三千两。其余从犯,戚少奶奶和两位戚姑娘分别被判坐牢半年,一共需交罚银一千五百两。戚夫人带去的丫鬟婆子分别被判坐牢一年,一共需交罚银一万六千两。”
    “多少?!”好不容易悠悠转醒的戚大夫人,被“一万六千两”的这个庞大数目砸的直接尖叫出声。
    那师爷看她一眼,好脾气的问:“夫人问的是您个人要出的,还是诸位一共要出的?”
    因为被戚大夫人打断,他都还没来得及报出总计多少银子呢┓(′?`)┏
    戚大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因为心疼银子,她浑身都在不断冒着冷汗,心窝子里更像是被谁点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让她恨不能一口气烧掉这个让她吃瘪的破地方。
    她指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不过就是几个丫鬟婆子,我就是把她们全卖了,我都卖不出一万六千两,你们这不是讹......唔唔唔......”
    她话说到一半,嘴就被戚族长给捂住了。
    戚族长狠狠瞪她一眼,让她老实些,别再给自己惹麻烦。
    戚大夫人不敢违逆戚族长,但眼神里却满满都是对那一大笔银子的心疼肉疼肝疼。
    妻子的意思戚族长看明白了,可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也心疼银子,可问题人家摆明了就是卡在这里收拾他们戚家人呢。
    潘老爷子可不知道戚族长把他自个儿想的这么重要,天地良心,潘老爷子的这位师爷,那可是严格按照叶安澜定下的价码在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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