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一宿,竹阕乙的眼底余留一片淡青,看着?她?睡的沉稳, 也逐渐放下心来。
    他起身去衣柜里找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又给她洗干净脸, 敷了面霜。
    他沉眸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颊, 还有她?鬓角的青丝……
    她?在睡梦中伸手推他,到底是嫌他扰她?安睡。
    他收回手,站直了身,于榻边伫立良久。
    等他从厢房出来,外边正好天亮。
    今日的风很大,夹杂着?雨珠,仿佛是一夜间气温陡降了。
    他将房门掩上, 提起门边的木桶,向?院中水井走去。
    打水劈柴, 又出门去最近的药馆买了几包药, 回来时就听见街口有马车向?此处来。
    他回首看去, 认出了这是明王弗玉的马车。
    捏着?药的手微紧, 凤眸愈渐幽深。
    竹阕乙没有去开门,而是站在大门外等那马车过来。
    王马车停稳后,那白袍少年撩开车帘便看到竹阕乙,不期然?的他皱起眉,他每一次见到竹阕乙都是这样的眼神,不悦的、甚至隐藏不善。
    竹阕乙对此视而不见,“明王殿下请回吧。”
    竹阕乙见常跟在他身侧的那位侍官今日没有跟来, 便猜到他来此匆忙。若不是知悉阿芜中毒,他会天没亮就赶来吗?
    所以他能猜测明王可能知道是谁下毒。
    弗玉阴沉着?脸斜眼看去, 这人凭什么让他回?
    他撩袍下车,直到走至大门前,竹阕乙伸手拦下他。
    顷刻,他瞪向?竹阕乙,眼中盛怒一览无余:“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你?”
    “你又何必如此?”竹阕乙冷笑?着?看向?他。
    弗玉猛皱起眉,从这张脸上看到这样阴鸷甚至狠毒的神情,多少会觉得违和。
    他早知道,表里不一才是世人的本性,即使是守护一方的大巫,也会有凶狠的一面。
    竹阕乙这就是你小心翼翼隐藏着?的獠牙吗?
    “在怀疑是我对她?动手?”弗玉冷嗤着?,拂动宽大的白色衣袖,“我若要?杀她?,必然?是要?她?死在我面前,告诉她?,她?生是明王的人,死是明王的鬼,她?家?所有人都……”
    他的话音未落,竹阕乙已单手拎起他的衣领:“你若敢动手,我会让你一辈子?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弗玉的眼眸明显有些?闪烁,可是他却道:“这就是十六部的大巫的獠牙吗?”
    看到竹阕乙睁大眼睛,缓缓松开捏着?他衣领的手,他笑?得更加得意且倨傲。
    他是明王,想查清一个人无比容易,甚至在见到竹阕乙的两日之后他的人就查清楚了竹阕乙的底细。
    天底下两个长得相像且神态都有些?类似的人,不会毫无联系。
    他从未见过竹阕乙也知此人和他会有些?联系。
    查清楚竹阕乙来历的那天,他就弄清楚了此间缘由,只是他才不会告知竹阕乙,最好他能一直蒙在鼓里,永远别想知道。
    竹阕乙如此震惊,自然?是因为?他查清楚他的底细。
    若是他不知他的底细,他就不会害怕他会对十六部动手。
    弗玉轻勾唇:“你倒也不必如此害怕。”
    “你不必进去了,她?的毒已经解了。”
    沉默了许久,竹阕乙恢复了往昔的镇定,淡声?道。
    “解了?”弗玉狠狠地皱眉,下一句脱口而出,“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吗?怎么解的?”
    那是比春|||药更狠的毒,中毒后不仅需要?男女间行那种事?,而且若交||合的方法不当?便会气亏血败而亡。
    竹阕乙冷眼看向?他:“我用?银针封了她?几处大穴,给?她?放了毒血。”
    弗玉猛地凝眉,深看着?竹阕乙,似乎忘了医术也是十六部大巫的必修。
    如此解情花毒的人,他是第一次听到。但这种“泄”的法子?,确实是可行的。
    弗玉如今再看竹阕乙,觉得此人沉敛在其表,他心狠,且胆大。
    若换作其他人,即便是知道方法也会不敢用?。
    “你若错一步,她?死了怎么办?”弗玉冷哼,他不信昨晚竹阕乙不害怕那女子?被?他给?医死了。
    “我不会让她?有事?。”竹阕乙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弗玉的眼睛坚毅又清亮。
    被?他如此盯着?,弗玉心下微骇,转动着?白玉扳指的手指骤然?一停。
    弗玉没停留太久拂袖而去。
    那辆马车很快消失在街口。
    竹阕乙知晓,明王弗玉走这么快是不想听到他问他是谁下的毒。
    但他如今已经猜到了给?繁芜下毒的人是谁。
    起初夜观天象时也一直未曾想到那一处去……
    他眉眼微沉,打开院门后迅速落栓,往厨房走去。
    药熬好后,放至温热,他此时的神情才稍稍缓和,端着?药碗向?繁芜的厢房走去。
    厢房里,繁芜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已睁开眼。
    从他端着?药碗走进来,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移转。
    在与她?的目光交汇的刹那,竹阕乙端着?药碗的手微颤,他一手扶她?坐起,默然?给?她?喂药。
    她?乖巧无比,这一次喝完药,没喊半个苦字。
    一双清眸盯着?他,像是仍在梦中,神志未完全?恢复。
    被?她?这双眼一直盯着?瞧,竹阕乙到底有几分不自在,他让她?躺下,又给?她?扯上锦被?。
    屋中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她?不说话,也只是看着?他。
    他终于抛却这种不自在,伸手抚摸她?的脸,她?的发,又轻声?低问她?:“阿芜是出生在中秋那天结束的时候,还是开始的时候。”
    繁芜未曾会想,答道:“晚上,我娘亲说是晚上,絮州城大户人家?的烟火都已经放结束了。”
    竹阕乙闭了闭眼,那就是了。
    这女子?,也许本该是出生在八月十六,是既望日。
    母亲应该是记得清楚的,她?在絮州的户籍上定然?写得是八月十六,只是家?中给?她?庆生为?了喜庆用?的是中秋。
    年年都能在生辰这天时吃到喜欢的月饼,能与家?人赏月,对很多人来说是开心的事?。
    想害她?的人是宫中那位贵妃,许昭之。
    她?与许昭之同年同月同日生……
    可阿芜没有凤格,她?不该对阿芜动手的。
    如画的凤眸迸发出幽寒的光,他周身气息阴沉下来。
    繁芜似感知到什么,往锦被?里钻了钻,呐呐地喊了一声?“哥”。
    竹阕乙敛住寒意,笑?了笑?:“阿芜,我去给?你拿糖来。”
    他忘了那药的苦,忘了给?她?糖吃。
    等他去而复返,打开糖盒,问她?要?吃什么味的。
    繁芜:“樱桃。”
    竹阕乙在糖罐里寻了寻,找到一粒红色的喂给?她?。
    繁芜张开嘴。
    在指尖被?她?的唇扫过的刹那,竹阕乙察觉到连心尖也在颤动。
    繁芜抿了抿口里的糖,疑惑道:“是石榴味道的。”
    “……”竹阕乙面上微有些?窘迫,又低头看向?糖罐,又仔细看了看。
    这才发现两种红色的糖,一种是酱红一种是胭脂红。
    繁芜笑?他:“哥,这是你自己买的糖都分不清吗……”
    竹阕乙面颊微红,伸手将胭脂红的那一粒糖果喂到她?的嘴边:“张嘴。”
    她?亦然?红着?脸,再张开嘴。
    吃完糖后,繁芜又睡下了。
    夜里还得再给?她?放一次血。于是他加了几味安神助眠的药……
    她?怕疼,醒着?一定会喊疼,他也见不得她?喊疼。
    夜里再行施针放过一次血后,竹阕乙确定她?身体里的情花毒已清除了,才彻底放下心来。
    再次日,繁芜已恢复了,她?醒来时竹阕乙不在院中,甚至有些?记不清日子?了。
    她?拍了拍脑袋,从厢房出来往厨房而去。
    看到厨房的锅里还热着?菜,灶台灶口的柴灰还冒着?余烟……
    单看锅里的摆放整齐的菜盘与药碗就知道是竹阕乙。
    果然?脑子?里晃过的几个画面是真的,她?记得她?在流血,记得他抱着?她?,也记得他给?她?喂药、喂糖果……
    她?以为?今日是有早朝所以他走得匆忙,她?正这么想的时候,院外传来声?音。
    她?前去开门,却发现来的人是谢长思。
    谢长思昨日未得知她?中毒,得知她?中毒还是他派去暗中盯着?明王的人给?查到的。
    一得知此事?谢长思便来此了,见她?无碍只是脸色奇差方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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