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吓到孟莺,妙杏钻进柱子中去了。
    偏殿有一个很大的浴池,白雾缭绕,水汽氤氲,早有宫女在池子里洒满了花瓣,洗澡用的澡豆和香胰都放在托盘里。
    孟莺泡在水里拍水花,捏起花瓣揉碎,问妙果怎么不下来。
    妙果:“我洗过啦,娘娘自己洗。”……她是真不习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
    你跟孟莺说什么尊卑有别,她不一定听得懂,但如果说不需要,她就不会再胡搅蛮缠了。
    妙果不下来,她就自己玩,等着宫女从盆中舀水给她洗头发。
    妙果:“……”突然就无事可做。
    左看右看,妙果冷不丁真看见一只兔子。
    雪白的一团,耳朵耷拉在脑后,蹦蹦跶跶地就绕过屏风过来了。
    “哪里来的兔子?”
    孟莺听见“兔子”两个字,头发也不洗了,转过来惊喜地喊:“小兔子!”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一把捉住了乱跑的兔子,蹲下来和池子里的小皇后打了个招呼。
    “皇嫂,我一人玩儿水太冷清,来陪你玩儿啦。”
    这也是个眼熟的人,骨相娇小,细细的柳叶眉,柔弱如一朵温室的花,最能激起保护欲的模样。
    妙果谨慎地没有开口,虽然这个冒冒失失披着斗篷进来,披头散发还赤着脚的女孩子长得跟裴子恒的夫人八分相似。
    除了年龄的差异,两人最大的区别是眼前这女孩的右边眼尾靠下的位置有一颗浅浅的泪痣。
    嬷嬷在后面劝:“悦安公主,这于礼不合……陛下可能会来,您在此处沐浴多有不妥。”
    虽然小皇后小,但是嫁为人妇之后总不能一直是处子之身,大婚当夜得陛下怜惜,未曾圆房,但总归是要尽早行周公之礼的,不然各方面都难交代。
    妙果总觉得悦安公主这个名儿特别熟悉,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谁提过。
    悦安瞧着和五年后的孟莺差不多大,她噘着嘴不愿意回去:“本宫来都来了,陪陪皇嫂怎么啦?你们在外面守着,与陛下说一声不就完了?”
    一边说,她将薄薄的斗篷解开,穿着里衣就下了水。
    孟莺从刚才就不说话了,她一直看着悦安,等悦安凑近了,她甚至还往后缩了缩。
    悦安愣了一下,将手里因为怕水一直乱蹬腿的兔子往这边递了递:“皇嫂躲我做什么?我来陪你玩儿啊。”
    “啊!嬷嬷——我要嬷嬷!”孟莺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妙果一把拿过托盘里擦身用的干净大毯子,将手足无措的洗头发宫女拉开,弯腰把往池子外面爬的孟莺裹进毯子里捞出来了。
    孟莺湿漉漉地拱在妙果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撕心裂肺的。
    上一次跟妙果哭出这个架势的还是小人参精。
    等司橓处理完政事回来,孟莺嗓子都哭哑了,已经在妙果和嬷嬷怀里哭过两轮。
    看见夫君哥哥,她又开始抽抽搭搭,已经换上了干净里衣,伸出手要他抱。
    司橓没办法,怀里钻进来一个委委屈屈的小皇后,手脚并用缠着他,领口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这件事左右不是自己引起的,妙果就先退出去了,留个傀儡站着发呆。
    第76章 76.痴兔(十二)
    沈钰安从随身空间出来,夜已经深了。
    他出来找妙果再要些灵气,却见妙果举着一颗照明珠子趴在榻上研究一本书。
    “怎么不用灯?”
    “呼”一下轻响,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妙果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书藏进枕头下面,一下子站起来,语速飞快地先将今日所见所闻全盘托出。
    沈钰安的傀儡被收回去,他自己在桌案边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鱼鳞。
    “所以,这个多出来的小东西,就是师父云游前留给我用作联络的工具?”
    正如河伯所言,这个逆转大阵太残缺了,根本不能做到完完全全的时光倒退,错漏百出。
    他的记忆、身体状态回到五年前,却在身上陆陆续续找到很多东西,都是他不曾见过、细细查看又是自己用得上的。
    这就更加验证了他被未知敌人戏耍了的真实性。
    妙果见过这个东西,点点头:“您试着联系过师父,却总是没有回音。今日师父突然就自己出现了,他说我身体里的碎片不仅不会对我造成伤害,还能,能……”
    她磕巴一下,沈钰安奇怪地看她一眼:“能怎么?”
    指腹摩挲了一下鱼鳞的边缘,他听见小师妹说:“能帮师兄把妖力取出来。”
    “怎么取?”他来了兴趣,“师父找的法子啊,说来听听。”
    让他看看老头离家出走后有了什么光荣功绩。
    “……”真的听吗?
    妙果跟他大眼瞪小眼,灯下看美人,美人沈钰安美的不像真人。
    “师父说,”她眼睫毛颤啊颤,手抓着屏风,半个身子都躲在后面,鼓足勇气,超小声道:“说要师兄教我双修。”
    说完她就整个缩到屏风后面了。
    沈钰安怀疑自己听错了:“……教你什么?”
    老混鱼简直为老不尊,下流。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还让他教?得考虑考虑他会不会再教吧?
    到现在为止某方面经验为零的沈钰安踌躇着,他绕过屏风,看见妙果正将脸埋进手臂里,露出来的耳朵红艳艳的。
    这是预备自己把自己烧熟。
    视线转了转,他瞥见枕头下露出的书册一角。
    “……”
    妙果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注意到他走过来了。
    沈钰安坐在床边,抽出了那本书。
    原来是本避火图。
    订线的地方能摸到动物的齿痕,好险没把书咬个对穿,找来这东西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钰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妙果,本来他想问问自己以前有没有对妙果做过这种事,如果做过了还是没用的话,就证明河伯是错的。
    那么在记忆恢复之前他绝不会在妙果面前暴露自己这方面的空白。
    但目前来看,他们俩真的就,什么也没有啊。
    妙果还在装作自己不存在呢。他看着有点好笑,心里像是被小猫咪的爪垫踩了几下。
    胆子这么小,书都没往后翻几页,还敢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说要学房中术。
    她该不会是……等等,他又想起她铺床时两个亲亲密密挨在一起的枕头。心里有些忐忑,升起一个念头。
    他们不会是,在相爱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种。
    所以他没失忆之前允许她睡在他身边,所以她知道要学夫妻之事的第一反应是害羞而不是逃跑。
    “……”
    沈钰安突然就觉得手里的图有千斤重了。
    他,那他要是拒绝她,岂不是伤了爱侣的心?他会在不清不楚的时候背上负心汉的罪名!
    ……这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
    妙果感觉安静了好久,室内突然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离她还不远,脑子一僵,她迅速抬头。
    “轰隆——”一下,她真的要熟了。
    因为画师毫无技术可言,颇为伤眼,沈钰安便翻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翻了大半本。
    见妙果终于抬头,他拿捏着伴侣的身份和语气,抽空安抚道:“不要急,待我学习一下,再慢慢教你。”
    妙果已经是个绝望的行尸走肉:“……今晚教么?”
    能不能再,准备准备?她其实打算准备十天半个月再……
    沈钰安却误解了,他看一眼天色,确实是不够用了。
    地方也很简陋,冷冰冰的,水平绝对不是他为伴侣准备的爱巢。
    书一合上,他温和道:“是我疏忽了,咱们先去购置一套舒适的宅子再说。”
    妙果:“……师兄,这件事跟宅子也许没什么关系。”
    沈钰安根本不听。
    他不仅买宅子,他还在城中重金订了一套婚服,预备凤冠霞帔地搞个洞房花烛夜。
    “师兄没觉得自己是蛇妖之前,居然是个这么讲究的君子。”
    妙果在小皇后的来仪殿蹲墙角,她被沈钰安弄得很紧张,原本她觉得为了报答师兄,也是为了解决眼下困境,与师兄修一下子也没什么。
    但沈钰安完全不这么想,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分明前两天还不记得不认得,现在却将婚书都送到妙果手里了,他没按着传统婚书的样式写,只短短几行。
    “今请天地为媒,婚书为证,上表天庭,下鸣地府。青州骅县无双镇沈钰安,求娶同州同县同镇杜妙果。结此良缘,生死不离。若负佳人,身死魂消,天地无存。”
    妙果迟迟未签自己的名字,她将婚书攥着,跑出来冷静冷静。
    红毛狐狸也看见婚书了,心里还颇有几分惊讶:“他后来那几年那个欠收拾的模样,我还真不知他心里这般看重婚姻大事呢。”
    谁说不是呢?
    妙果时不时的就看一看婚书,眉头忧愁的皱着,红毛狐狸问她纠结什么,与沈钰安做真正的夫妻不是也很好吗?
    “我不是犹豫这个,是觉得婚书这样写……是不是对师兄太不公平啦?”
    “什么意思?”红毛狐狸就没见过婚书讲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妖族结为伴侣并没有人间的繁杂仪式,两心相悦便同拜天地,然后幕天席地想怎么滚便怎么滚。它们的承诺是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写出来的,都体现在相伴余生的每一个行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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