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吧。爬山。”洛萤戳戳他的额头,示意他起身,她肩膀被压得有些酸。“这就是奖励咯。”
    “啊?这不是一起出去玩吗?怎么能算……”洛烛不满嘟嚷,毛茸茸的脑袋又在她肩上蹭了几下,犹如在主人身边卖乖的小狗。
    他还真不怕被人看见……洛萤无奈,从前还真没发觉这个时期的弟弟这么黏人。还是说,过去更黏人的是她……?
    “别撒娇了。”她又戳了戳,开口毫不留情,“你很重。”
    这话很不给面子。
    话音刚落,洛烛起身坐直,甚至还赌气地向旁边挪了一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留出10CM左右的空间,一本正经地整理蹭乱的头发。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hua2.com
    幽幽瞟过来的眼神却充满委屈。
    她不心疼,反而想笑。
    无视洛烛强烈抗议的言行,洛萤将弟弟上午的表现发到小群里供爸妈欣赏,两人又坐着谈天论地东拉西扯一阵。
    轻松,愉快,自在。
    可以的话,她想一直这样下去。
    这种氛围,这种距离不是很好吗?洛烛也喜欢,对吧?
    看着塑料瓶中摇曳的水光,洛萤抬头饮下最后一口水,将空瓶子交到弟弟手里。
    洛烛掐着时间,一手捏着瓶子,一手拉起他姐朝校门走去。当然,手在姐姐站稳之后就松开了,这里到底是学校。
    瓶子丢进垃圾桶,距离校门还有两米的时候,放学的铃声骤然响起,校门徐徐打开,两人和其他提前踩点等下课的同学一起走出学校。
    中午,父母都没有回来。
    吃完午饭,弟弟去洗澡,洛萤则坐在客厅里回复妈妈发来的消息——洛醒枝给她推了位联系人。
    点开语音。
    “岁岁来,这是你莫阿姨的大女儿,好像叫莫疏雪……你叫她姐姐,不,叫她老师吧?放假要跟她上课。”
    [好,我知道了。]
    她边回复边随手申请添加,对面很快通过。
    洛醒枝完成了任务,跟女儿多聊两句便准备休息,洛萤自然不会打扰她。
    聊天界面转向另一边,简单和对面交流几句,洛萤被莫疏雪拉进一个小群,群里目前不到十个人,十分安静。按照公告将名字改成真名,她又随意瞄了眼其他同学,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季思菱。
    原来她也参加过这个啊。
    世界真小。
    感慨着,洛萤拿着手机准备回房午睡,一转身听见卫生间那边的门吱呀打开,接着传来拖鞋夹水的踩踏声,抬眼看去,只见她弟头上盖着毛巾,人穿着条睡裤就出来了。
    阳台那端窗帘半拉开,午后过于明亮的光线遥遥勾勒出他侧面线条,身段高挑挺拔,身体匀称结实,就连肌肤也在光下显得光滑细腻,犹如一块打磨抛光过的玉石。
    ……她知道的,不是显得。
    确实细腻。
    “……能不能穿正经点。”
    “啊?哪里不正经了?”洛烛捏着毛巾一角擦拭脸上的水滴,茫然看她,“这不是穿裤子了吗?”
    之前这么穿也没见她有什么不满。
    洛萤走到他身前,趁其不备掐住他脸,左右拉扯:“袒胸露乳哪里正经了?回房穿衣服去,别感冒了。”
    “姐你喇来的兴朝人……”洛烛含糊不清咕哝,将她的手摘下,“知道啦。”
    此一时彼一时,她性情多变,他除了顺从还能怎么样。
    乖乖听话呗。
    言罢,他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一滴水从发尖滴落到洛萤脸上,凉得发烫。
    目送他乐滋滋回房,洛萤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转回自己房间。
    烫的……是她的脸吗?
    垂着眼捧脸,她已经分不清掌心与脸颊的温度差别,抿起唇,只为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样……太过分了。
    窝进床铺,意识涣散前,她如此想。
    枕头,被子,光线,温度……暖洋洋的世界,这个中午一切都恰到好处,一定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下午上学,姐弟俩一同起晚。
    赶在校门关闭前一分钟,他们匆匆跑进学校,满脸狼狈。尽管半小时后校门将再次为家长们打开,但洛萤在那之前就要帮因故晚点才能来的同学点到,她实在不好意思迟到二十分钟。
    至于洛烛,他倒是没关系,上午项目结束,今天下午他只需要在签到名单上留个名字凑人头就行了,这么急忙赶来纯粹是陪他姐。
    擦去额间的汗,又抹了抹有些黏糊的脖颈,纸巾丢进垃圾桶,她依然能感到胸口焦灼的涌动以及呼吸间的涩意,洛萤走出卫生间。
    洛烛递给她一瓶常温矿泉水,大概是趁她整理仪容时买的,她拿着水没有急着打开。接近操场,他们班级的帐篷相隔一定距离,一起走反而有些绕,洛萤催促弟弟从另一边走,他不甘不愿点点头。
    接下来是独自行走的路程,经过六中某班级帐篷时,洛萤有意无意扫过里头的身影。
    上午受伤,下午应该不在吧……她在做什么?
    有点好笑自己行为,抬眼之时却看见某人仰起头无心瞥向外头,两人的目光对上。
    印象里,这是洛萤第一次见到如此低落的林之珩,哪怕当初发现她和她弟弟的事,哪怕两人彻底闹翻,他也从没露出过这种没精打采的神情。
    然而那种情绪在与她对视的下一秒就淡去不少,她看见,他下意识露出的笑容以及熟悉的酒窝。
    为什么?
    他们明明还没正式认识过,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会摆出这副因为她而有所好转的神情?
    是礼貌?还是因为热情?
    亦或是……她真的有几分特殊?
    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自我良好,然而她是真的不明白。
    完全搞不懂。
    出于礼貌,她没有无视他,而是朝他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但脚步依然朝前迈,不想会被他叫住——
    “等、等一下,同学——”
    不知道她名字的他,只能这样称呼。
    顿住脚步,洛萤不解看向他。
    “上午的水……”带着腼腆的神情,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挪着脚步行动,将两瓶水递过来。“不好意思,现在才还给你们。”
    “我……来拿就好。”她下意识说,朝帐篷底下走了两步。“你坐着吧。”
    两人的手指短暂触碰,她不知为何注意到他的指尖比自己要凉上几分,直到他手中的两瓶水落入她手中——显然,这是由冰冻转常温却依然带着凉意的水。
    瓶身却没有半滴水珠。
    显而易见放了一段时间,还有人一直在擦拭。难道……他一直拿着这两瓶水,并持续擦拭着瓶身吗?
    手上还有弟弟先前给的那瓶水,眼下多拿两瓶洛萤只能抱着,手臂搭在三瓶水上,不同温度的水对比格外清晰。
    她仿佛回到上午杂乱的思绪中。
    “那……我先走了。”
    “啊,好,谢谢。”
    为了躲避难以用话语填充交流的尴尬,洛萤抱着水匆匆离开。
    抵达自己班级时,神经终于不再那么紧绷,她叹息般舒出一口气。那两瓶水摆在桌上,洛烛给的水则放在腿上,拿着名单坐在桌前,同学们围过来,她开始念名字打勾签到。
    ……
    ……
    第一轮女子接力跑结束,紧接着展开的是多人多足项目。
    他们班全程跑得还算通畅,节奏规律,只是在最后冲刺时出了点问题,有人不知怎么慢了半拍,导致整条小队同时一绊,如同被压倒的麦穗齐刷刷倒下,跌在红线上。
    拿了第一,但场景略有些滑稽。
    不过显然没多少人计较这个,在短暂的尴尬之后,全场包括地上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勾勒青春画像的描金技法。以注视过往回忆的目光望着他们,一股暖意自胃里上浮,洛萤感到餍足。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对过去的同学没多少感情,事实大概也没差,但不可否认,他们的颜色曾经填满她的青春。即便她鲜少注意到,可就像主角并非风景的照片一样,那些天空,那些绿叶,那些花朵,都是不可缺少的元素。
    几个人一踉一跄回到帐篷,伤势不算严重,只有部分擦伤,他们没打算去找校医,洛萤翻出消毒喷雾和创口贴递过去。
    杨暮也是参加多人多足的一员,之前还正巧站在慢半拍那名同学旁边,她反应得有些慢,摔得相对要狠上一些,膝盖上划痕斑驳,她坐到洛萤身边,抽纸擦了擦汗。
    “疼吗?”
    拿水打湿纸巾,轻轻给她擦去上头的沙土,洛萤本想继续帮她处理伤口,又担心自己力气不知轻重,还是直接将东西递过去,让她自己来。
    “还好吧……也不能说完全不疼。”
    随着喷雾喷出,杨暮神情一滞,消毒总会伴随冰凉与刺痛,不难想象她此时感受,她眨眨眼:“幸亏我之后没项目,这几天也一直不用上晚自习。”
    和洛萤放学回家吃饭就回来上晚自习不同,她向来习惯下午回家洗个澡,否则总觉得膈应,但眼下情况洗澡反而成了负担,因此能避免是最好。
    洛萤看着她,又抽出一张纸擦擦她的眼角,纸面出现一块小小的湿痕。
    “辣吗?”
    杨暮一愣,抿抿唇,终于装不下去,丧着一张脸低声说:“辣……”
    消毒过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伤口处理与矿泉水分发完毕,有项目的继续去参加项目,没有项目的各自找地方待着,洛萤和杨暮坐在一起闲聊,无意提起上午后者去附中分区的事,她自己先愣住。
    是不是不太好?那算是人家的隐私吧。
    她和杨暮关系相对来说还不错,但似乎也没好到可以问这些事的程度……至少现在的她们好像还没有那么亲,杨暮会不会感到冒犯?
    “哦,你看见啦,也没什么,就是我爸妈托我过去找他们朋友的孩子,邀请人家一家吃饭。”杨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顺带还抱怨了两句,“他们自己都能在微信上约,偏不要,非得让我去找人家孩子……我们又不熟,不知道有多尴尬。”
    原来是这次……
    读大学时,两人也曾像这样闲聊过,不知从什么话题开始,又在什么话题结束,总之她记得中间杨暮有提起过这件事。
    但当时只是笼统说了一嘴,没想到是这次运动会发生的事。
    未来,或者说过去交谈的声音隐隐在耳边响起,与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如同一块拼图被放下,啪嗒一声,拼图与其影子严丝合缝重迭在一起,洛萤蓦然觉得时间像条莫比乌斯环。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理所当然无法覆盖长达五年的习惯,内心感到不安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摸索胸口的项链——可是没有。
    是啊,还没有。
    那条项链,是妈妈和爸爸共同准备,在她二十岁那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和项链一起的还有一对耳环与一枚戒指。理由是她长大了,自然该有一套自己的小首饰。
    不能说没有这个意思,但洛萤根据自己那段时间在父母手机里无意看到的短视频历史记录——穷养女儿造成的悲惨后果案例报道,推测他们主要还是担心这个。
    她哭笑不得。
    他们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不算太差。上大学前她的零用钱不多,但平常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大多也用不着花自己的钱,除了那些小零食还有文具,其他的跟家长提一句就能到手。上大学以后,每个月除了生活费和零用钱还有各种衣服资金、旅游资金不定时打来,她甚至可以靠这些攒下不少私房钱……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将穷养这词跟她联想到一起的。
    大概,爱总是小心翼翼,时常感到亏欠的。
    洛萤没有耳洞,也不敢打,所以耳环被搁置,但项链和戒指还是可以戴的,将二者组装在一起,她乐意将家人的爱戴在身上。
    但在转移不安、焦虑等方面,其效果并非全由项链与这枚戒指提供。
    ——还有洛烛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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