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吴掌柜很少在花街,沈泽秋也就没有机会和他深交,今日一见,印象已经大好。
    “我身上的钱不够,先回去取一趟,料子先放在此,可千万别卖给别人啊。”
    沈泽秋想要先回铺子里取钱,吴掌柜笑着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了钱放在船员的手上。
    “我帮你垫着。”五掌柜一笑,眉眼间有一股舒朗潇洒的味道。
    沈泽秋连忙说,“那真是多谢吴掌柜了。”
    抱着云锦,二人边走边谈,回到了花街布行,沈泽秋邀请吴掌柜进铺子里一坐,吴掌柜欣然点头。
    沈泽秋把吴掌柜垫付的银子还给他,吴掌柜还推辞了一番,最后叹着气道,“沈掌柜太客气了,不过我若不收,你心定不安,为兄长的不能叫你为难,那我就收下吧。”
    “吴掌柜请用茶。”安宁泡了一杯热茶递给吴掌柜。
    这时候已经是末时末,街面上的人多了起来,不时的有客人登门,吴掌柜很识趣的站了起来,对沈泽秋点点头,“泽秋小弟,今晚上我家有酒席,你来我家吃顿便饭,大家也交个朋友。”
    “上回宋掌柜请客,我在外地,没空回来错过了,真是可惜。”
    沈泽秋笑着送吴掌柜铺门,“多谢吴掌柜的美意,小弟我一定准时登门。”
    送走了吴掌柜,沈泽秋急忙把方才买来的云锦铺在裁衣台上,和安宁一块儿细细欣赏,只见这块料子以湘红为底,上头绣着各色花卉,还有鸟雀等吉祥图案,浮光闪动,熠熠生辉,在阳光下轻轻抖动,好似有流云在上游动,确实十分的好看。
    “泽秋哥,这三两银子花得值。”安宁小心的把料子叠好,将手轻轻放在柔软的云锦料子上,“若有人想做衣裳,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正说着话呢,门前一辆马车驶来,缓缓停下。车夫从车上上跳下来,把马勒好停住,春桃挑开车帘下来了,然后打着帘子将杨夫人和杨筱玥一一搀扶下来。
    今早上一听帮林宛做衣裳的人回来了,杨筱玥就嚷着要杨夫人带她去。这不刚吃了晌午饭,杨家就套好了马车过来了。
    安宁今早上就从杨夫人的穿戴说话观察出她是个爱讲究的人,所以早备好了热茶水,一见杨夫人,杨小姐到了,笑着往门口走去。
    “杨夫人,这便是府上的杨小姐了吧,长得真好看。”安宁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奉承杨夫人,杨筱玥长的七分像母亲,也是个大骨架皮肤白皙,十分明艳的大美人。
    小姑娘没有不喜欢被夸好看的,杨筱玥勾了勾唇角,挽着母亲的胳膊,一起走入店铺中。
    上次林宛穿的衣裳是石榴红配玉色下裙,杨筱玥印象很深刻,人人都夸林宛是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所以杨筱玥这次也想做身比较素的衣裳,最好是和林宛那种款式类似的。
    安宁笑着泡了两杯热茶端上来,边听杨筱玥的要求,边打量着她的身形与相貌。
    林宛是乖巧又柔雅的长相,可杨筱玥却是明艳的大美人,并不适合穿过于清淡和素净的衣裳。
    “杨小姐,你瞧这款如何呀?”安宁翻开花样子,指了指一款上袄下裙的衣裳,也是立领阔袖,裙摆很宽,很显身材和曲线,但并不是杨筱玥想要的那种。
    她瞧了瞧,不住蹙起了眉头。
    杨夫人喜欢安宁推荐这款,但见女儿似乎不是很满意,便大方道,“这样吧,咱们做两身,一身做像林小姐那样的,一身就做这个,如何?”
    以杨家的财力根本不在意多做一两身衣裳,杨筱玥点了点头,道好。
    杨夫人说完握着女儿的手在铺子里转了起来,早上挑好了一块暗纹绣花的红色料子,正想叫安宁拿过来再瞧上一瞧,目光在裁衣台后的货架上随意的瞄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刚才沈泽秋买回来的云锦问道,“那块是什么料子?倒是亮眼。”
    “是云锦。”安宁把那块云锦捧出来,摊开在案上给杨夫人和杨筱玥看。
    杨夫人自是穿过绫罗绸缎的,可这匹云锦实在是太美了,无论是花色质量,还有光泽都是上乘,莫说在桃花镇上少见,就算是到清源县都不一定有。
    “这块料子,我瞧着不错。”
    安宁没有想到这块云锦才刚买回来,就受到了客人的青睐,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微笑着说,“这块料子是今早上才到呢,价格比起平常的棉料、麻料,翻了十番不止。”
    杨夫人不在意价钱,杨家最不缺的便是钱了,买一身云锦的衣裳更是不在话下。
    “你说说价钱,要多少?我们母女俩一人做一身。”
    这六米云锦刚好够做两套衣裳,进货价是三两,且云锦是由蚕丝织成,容易被剐蹭抽丝,裁剪和缝纫的的难度都高了不少,且因为料子难得,配饰配色和绣活也需更加精细,安宁想了想道,“五两。”
    五两银子足够普通的百姓一家过上三五个月了,是有些奢侈。
    杨夫人又摸了摸那块料子,心里实在喜欢,贵便贵些吧,他们家也不差这五两钱,点了点头豪迈大气的说,“行,这块料我定下了。”
    母女两个要做一样花色的衣裳算,款式自然不同,杨夫人要的是早上看好的连衣裙装,杨小月则做上袄下裙的样子,另要了一身湖蓝色的棉料子,做一身素净的襦裙。
    量过了尺码交了定金,母女俩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这边杨家的马车才刚刚走,另一边宋掌柜家的铺子里,云嫂就阴沉着一张脸望了过来。杨夫人明明是她家的熟客,也不知隔壁的那人乡巴佬有什么本事,竟把她家的熟客都给撬走了。
    云嫂恨的咬牙切齿,走回铺子里甩手坐下,来推了旁边的宋掌柜一把,有些恨铁不成钢,“都怨你。”
    “要不是你事儿办的不好,被人揪住了把柄,他们才不会站稳脚跟呢。”
    “你看看,自从他们来了咱家隔壁,我们的生意清冷了多少?”
    宋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正用紫砂壶泡着一壶龙井,他慢慢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对焦急的云嫂道,“你急什么呀?他们家生意再好又有什么用?咱们家在布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家里也就这个样子,眼下我不是找到更赚钱的营生了吗?”
    送掌柜手轻轻敲打着桌案,一派怡然自得,“你如今穿金戴银,就连胭脂水粉都托人从城里买来最好的,还不是因为我能赚外钱。”
    “要我说,咱们再多干几单,挣一笔大的,买一座大点的宅子,买几个铺子,收租金享享清福多好,何必和他们过不去。”
    云嫂听了摸了摸手腕上的金手镯,心情这才舒坦了几分,她走过去在宋掌柜身坐好,“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这次的分红怎么还没下来?”
    “不是分红没下来,是我又把它贴进去入了股,投的越多,挣的就越多。”
    云嫂点头,没有说话了,她探出头发现铺子前有很多落叶,拿着扫帚就出去扫,也不扫作一堆,而是全往沈泽秋家门前扫去,接着背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声呵斥,把云嫂吓了个激灵。
    何慧芳和庆嫂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物件正往这边走过来,看见云嫂竟然把门前的落叶往自家铺子前扫,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她早就看这个云嫂不顺眼了,天天掐尖拔高,好像很瞧不起他们乡下来的,搞得自己像个天仙下凡似的,总拿眼角瞧人。
    看见何慧芳走了过来,云婶吓了一跳,这老婆子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把扫把横在地上,微扬着下巴对何慧芳道,“怎么了,你嚷嚷个什么?”
    何慧芳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那堆枯叶,没个好气的说,“你要不要点脸?你自家门前的枯叶干啥往我家门前扫啊,有你这么做人的吗?呵,瞧上去人模狗样,怎么里头包着糟糠呢?”
    云嫂脸色一白,尤其是庆嫂也在,她到底要脸面,轻咳了几声,自己给自己打圆场,“我是想扫成一堆再用簸箕来铲,你干嘛大惊小怪呀,真是的,一天到晚瞎嚷嚷,整条街都知道数你嗓门最大。”
    听着声音沈泽秋和安宁也走了出来,先是瞧见了庆嫂和何慧芳抬的东西,沈泽秋忙走过去接来往铺子里搬,一边搬一边问,“娘,你买了个啥?”
    趁着沈泽秋和何慧芳说话语的空当,云嫂找了个簸箕来把那堆枯叶给铲了,一边铲一边懊恼,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撞见那死老婆子回来。
    庆嫂笑着搭腔,“我们捡了个好宝贝呢,快打开看看这是啥?”
    安宁和沈泽秋有些好奇地把盖在东西上的破布给掀开了,竟是一块半人高的西洋镜,镜面十分的光滑,用木头围底,六成新,照的人脸须毫毕现。
    还真是个好宝贝哩。安宁回里屋拿了块湿抹布出来,把镜面上的灰给擦干净了,轻轻抚摸着镜面,由衷的叹了句,“这东西要是摆在店里给客人照,最合适了。”
    何慧芳坐下来,匀了匀气,很自豪的说道,“这东西便宜,只要一百文钱,我就想着买来放在店里,这多好呀。”
    西洋镜是大户人家里头才用的,寻常百姓不会买,真正用得起的又嫌弃是旧物,所以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没卖出去,那船员随口开了个价钱,何慧芳挑挑拣拣,面露嫌弃,祥装不太情愿要,砍了个对半价,花了一百文,把这东西拿下了。
    沈泽秋倒了两碗茶水,分别递给何慧芳和庆嫂,站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还是娘会买东西。”
    “那可不,我啊,发现规律嘞。”
    何慧芳捧着茶小口小口喝着,“我发现了这镇上的人呢,比咱村里的精明,见你喜欢就爱往上加价,所以我先假装嫌弃,一点也不敢表示我是真的喜欢,不然啊人家就漫天要价。”
    眼看天色将晚,时候不早了,何慧芳要留庆嫂在家里头吃饭,庆嫂摇了摇头,“我留在这吃了,我家那一家子该怎么办呀,我回去了。”接着扭头对安宁说,“今早上拿的那身衣裳我做了一半,今晚上赶赶工,明天早上就能交货了。”
    安宁笑得和煦,“不急,那套衣裳客人说好后日才取,今晚要是赶不及,明下午再送过来也好。”
    冬日里天黑得快,不一会几阵寒风刮过,飘了几粒毛毛细雨,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鱼汤已经煲好了,一掀开砂锅盖子,一股芬芳馥郁的浓香味就飘了出来,勾的人馋虫乱爬。铺子关了门,何慧芳围上围裙在厨房里忙和,先用小碗盛了一勺尝了口,啧了声赞叹道,“鲜,鲜的能把舌头吞了。”
    “安宁,泽秋,快过来喝鱼汤哩。”
    沈泽秋回屋换了身衣裳,“娘,安宁,我和吴掌柜说好了,今晚要去他家吃晚饭,我不在家吃了。”
    “啥?那汤我和安宁全喝了,一滴都不给你留。”何慧芳捧着碗走出来,剜了沈泽秋一眼。
    安宁噗呲一笑,调笑了一句,“快去吧,你可真没口福。”
    上次从家了带了些花生、南瓜子、山核桃来,沈泽秋想着头次上人家里吃饭,空着手去不像样子,便带了一包山货坚果去吴家。
    走出家门是天已经黑透了,沈泽秋提着一盏灯笼往花街里头走,吴掌柜的家就在花街的最深处,不过他早买了新宅,花街这座已经很少来了。
    远远的还没到近前,一声声谈笑声就传到了耳朵里,六盏大红灯笼高悬在院门上,吴掌柜站在门口迎接客人,遥见沈泽秋过来,朗声笑道。
    “泽秋小弟到啦?来来来,快进来,到屋里头暖和暖和。”
    沈泽秋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吃普通的家宴,直到宴席上酒过三巡,吴掌柜举着酒杯侃侃而谈时,才知道原来有生意!
    吴掌柜和人合伙组了一支商船队,上个月有个合伙人不声不响的扯了资金,现在吴掌柜正为商船队的事情发愁,想找个新的合伙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泽秋:这笔生意是做还是不做呢
    第37章
    吴掌柜边喝酒边叹气, “趁着天还没下雪,我的盛和商船队本来还想去南边跑一趟,现在另一位合伙人猝不及防的撤了资, 我现在可真是,左右为难。”
    “唉, 不说这些丧气的事情了, 来来来, 把酒杯满上,我们继续喝酒。”
    吴掌柜家的酒是家里雇的婆子自己所酿,据说那婆子家先前开酒馆的, 后来男人赌钱把酒馆抵押了, 这个老婆子才出来帮人做工。
    “这酒味道醇, 下喉顺滑,回味甘甜, 香!”
    “没错,吴掌柜家的东西岂有不好之理啊?来, 再敬吴掌柜一杯。”
    推杯换盏几轮后, 酒劲开始翻涌着激发出来, 沈泽秋的脸上渐浮起一层薄红, 身体也慢慢发热, 细密的汗珠从额角鼻尖上渗出来。原来那米酒看似甘甜可口, 度数竟然不小,后劲十足。
    沈泽秋闭眼稳了稳心, 把酒杯放下,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慢腾腾走出厅堂,站到走廊下吹风醒酒。
    走廊下挂着一盏灯笼, 被寒风吹的四下乱舞,蒙蒙冬雨淅淅沥沥,如飞萤般的小雨丝在灯下乱窜。深吸一口寒气,胸前感受到一阵冰凉,沈泽秋昏沉的头脑清晰不少,趁着夜色细看吴掌柜家的宅院,宽敞的院子,精美的装饰,这样好的宅子竟然还只是他所拥有的某一栋房,可见吴掌柜雄厚的财力。
    “我出来吹吹风,帮我照顾着客人们……”
    吴掌柜一边和两位交好的掌柜说话,一边也走到了走廊下,看见沈泽秋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在此醒酒透气啊。”
    沈泽秋捂着头轻点了点,“小弟不胜酒力,见笑了。”
    “酒是好酒,就是烈了些,泽秋小弟千万不要勉强,待会进去他们若还劝你的酒,我帮你挡着。”吴掌柜很是贴心。
    沈泽秋心里有些感动,拱了供手,“多谢吴掌柜。”
    “不必道谢。”吴掌柜将手背于身后,挺直背脊笑的潇洒,“我这个人,就是好交朋友,我一见你就感到十分投缘,让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
    吴掌柜笑了几声,似乎想到了许多当年事,他理了理袖口又问,“今日那匹云锦买回去后,可有人询价吗?”
    “哦,忘了说,云锦刚抱回来就被一位夫人瞧上了,价钱也不错,小赚一笔,也多亏吴掌柜相助,不然良机就错失了。”沈泽秋说道。
    “沈泽小弟……”吴掌柜面有犹豫,他沉吟着往厅堂内望去,见没人在附近,往沈泽秋身边走了两步,贴耳轻声道,“眼下我的商船队正缺一个和伙人,我很看好你的人品,你想入伙吗?”
    “有好几个人都来向我打听想入伙,可我信不过他们,但我信任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三成股份本金一千五百两,等第二年分红就能回来一半,两三年后分红就大过本金了,现在朝廷兴贸易,船运行业正在急速的发展,你现在下注,还能赶上这一波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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