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爆炸……”
    “所以让你赶紧走。”
    “你怎么办,你不走吗?”
    “我是负责人,我会等警察过来。”
    严肃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镇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方针看着他挺拔的身躯,一时竟有些不舍。想像着如果炸弹提前爆炸,一片火海里严肃逃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她突然很想说:“我留下,陪你。”
    可严肃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那目光里充满命令的意味。他的口气不容置疑,甚至有些严厉:“马上离开这里,快点!”
    方针还在犹豫,外面已是警笛大作。听到这声音她心里松一口气,抿唇冲严肃道:“你保重。”
    然后她转身离开,快速走楼梯下到一楼,跟着撤退的人群小跑到外面广场,回头盯着商场大楼不愿离开。
    这次发现炸弹的大楼是深蓝广场三座大楼里最高最主要的一栋。这里人流量最大,三楼又是个比较敏感的位置,如果真的爆炸,上面楼层的人很难撤离,下面一二层也可能波及。这个放置炸弹的人挺有心的,考虑得很周到。
    可能他(她)唯一失算的就是为了自己有足够时间撤离现场,给炸弹预留的时候太长,以至于警方及时赶到,拆弹专家忙活了十来分钟后成功将炸弹解除。他(她)的阴谋没能得逞,商场除了丢掉一点营业额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方针站在人群里听大家的对话。听得出来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商场里发生了什么,只当真的是起火了。严肃大概费了点心思,不仅警察来了,连消防车都出动了。这下子大家更信火灾传闻了。只不过很多人围在广场等了半天,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虚惊一场。
    深蓝广场对外宣称是防火装置出现故障,导致烟雾报警器和消防喷头意外工作,商场里并未出现任何明火迹象。
    待到警察和消防员走后,整个广场所有店铺全部歇业半天,做全面的安全检查。严肃在炸弹被拆除之后立马召集相关人员开会,一方面调出当天那个时间点前的监控录象,另一方面也通知了各个商家关于发现炸弹的问题,让他们配合检查,防止有新的炸弹出现。
    商家们大多也是不知情,一开始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说有人故意在广场安放炸弹,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严肃派出去的人和他们一一谈过,并且当场检查店铺专柜所有隐蔽场所,确保安全之后又和他们私下通气,严守此次事故意的真相不要外传。
    那些商铺老板都是人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疑似起火和疑似爆炸两个事情的严重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前者是安全隐患,后者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了。做生意的人最怕有不好的传闻,更怕顾客听到会从此不来。于是这件事情暗地里悄悄进行得如火如荼,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一点不利于广场的传闻都没有流出来。
    严肃一连熬了好几个晚上,通宵达旦和商场保安查看监控录象,又跟警方合作提供各种线索。最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天方针进厕所打扫前五分钟,进入三楼女厕所的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那人穿得比较休闲,一身运动装打扮,和三楼整体的格局有些格格不入。她头上戴一顶棒球帽,手里挎一个深色大包,像是某名牌的流行款。她故意拿帽子遮着脸,脸上似乎还戴了墨镜,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
    从身形和走路的姿态来看像个女人,但警方也不排除有些骨架偏小的男人故意打扮成这样混淆视线。
    严肃提供了自己所有竞争对手的资料,交由警方调查取证,同时再次提高了商场的安保级别,又和几个大商户吃饭详谈此事,一系列的事情忙活下来,他一整个星期几乎没怎么好好合眼。
    等到手头所有的重要事情都办完之后,严肃把剩下的工作交给袁沐,然后开车回自己市区常住的公寓,胡乱洗了个澡就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从来就是个工作狂人,在方针去严家工作的那几个月之前,他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工作是常有的事情。可再怎么拼命这一回他也真的被累到了。连续一个星期不间断地高强度工作,就是铁人也受不了。
    严肃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居然过去了两天两夜。屋子里没有人来过的痕迹,空荡荡的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出来,随手打电话叫了外卖。然后他又给袁沐去电话,问他事情的进展。
    袁沐也是累得东倒西歪,将目前的情况简单跟他通报了一下。总之一句话,线索有不少,人还没找到。
    严肃心里也清楚,靠这么点监控录象找一个人并不容易,从一开始他就没抱太大的希望。他跟袁沐又说了几句,最后让他休假两天回家休息。挂了电话后外卖正好送来,他就一身t恤运动裤的装束去给人开门。
    严肃已经饿了两天,肚子里空空的只剩胃酸。他本来叫了一大堆外卖,可真当东西摆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没有胃口。
    他坐在沙发里,盯着手里那罐啤酒出神,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了方针。想到她那天无意识地擦拭水渍的样子。她原本长得就清秀,一张素净的脸上沾了水渍后更是显得年轻,就跟刚从树上摘下水果一样,光看着就像能闻到清香一般。
    如果说严肃平日里见的那些气质出众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是鲍参翅肚的话,那方针这样的明显就是清淡小炒。对严肃来说,海参鱼翅唾手可得,唯有这样的清淡口味才更显珍贵。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口袋里摸手机,掏出来后就给方针打电话。按方针的工作时间算她应该已经下班了,可严肃拨通她的号码后,却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一本正经地响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方针提着几袋子蔬菜从公车上下来,慢慢地往家走。
    进楼道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旧房子楼道里光线不大好,她边上楼边摸钥匙,摸了半天也没摸出来了。
    结果刚走到楼梯的最后一级,就见有个人影站在那儿。那人靠在门边,手里叼着根烟却没抽,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透着那么股诡异的感觉。
    方针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她一下子想起上次在医院推她下楼的那个男人了,难道这人已经摸到自己的住处,直接找上门来了?
    继续走还是转身逃?方针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黑暗里那点红光晃了晃,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过来开门,别愣着不动。”
    居然是严肃的声音。方针更吃惊了。她快走几步上前,凑近看了看,发现真的是严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少见得抽起烟来了。印象里严肃似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方针一直以为他是不抽烟的。
    严肃拿着烟在方针面前晃了晃,一丝烟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呛得她咳嗽起来。
    “开门吧,进门我就扔了。”
    方针没说什么,默默把门开了。一进屋她就开灯,严肃一见她手里拎着东西就顺手来替她拿:“买的什么,菜?”
    “嗯,晚饭的材料。”
    严肃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在厨房的水池里摁灭了手中的烟。进厨房时他顺手把那几袋菜也拎了进去,听方针这么一说他就探头出来道:“行,那就赶紧做饭吧,我两天没吃东西了,上你这儿来蹭一顿。”
    方针有些搞不懂严肃的逻辑。她靠在厨房门口望着对方,一脸认真道:“你来我家是为了吃饭?”
    “是,可以吗?”严肃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说话间已经自行去把袋子里的菜都拿出来了。他拿着把茼蒿朝方针晃晃,“我帮你洗了。我只会煮汤不会炒菜,只能打下手。”
    方针原本很想质问他几句,可看到他一本正经开水笼头的样子,那些质疑的话又给吞回去了。潜意识她觉得什么都不问最好。他们两个是不能把话摊开来说的,一说开就会见光死。他们只能像现在这样,专注于表面现象。严肃来她家讨饭吃她就给,不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管是她还是他,其实都没办法往深里追究。要不这话就会像上次严肃送她回来那样,不知不觉就说拧巴了。
    于是她索性不说什么,走进厨房拿了围裙系上,认真地指导严肃怎么洗茼蒿。严肃从小金贵惯了,这种事情从来没做过。但他这个人做事一向认真,脑子也很好,方针只说了几个要点他就全记住了,并且很会举一反三。不仅把茼蒿洗得干干净净,连带木耳菜西兰花蒜苔也都一一收拾了。
    他洗菜的那点功夫方针就开始切肉。现在时间来不及了,炖肉肯定不行,只能切点肉片肉丝随便炒炒了。原本她不知道严肃要来,这点菜是只打算炒一个的,剩下的放明天再说。结果多了位大少爷,她也不能太委屈人家,只能在现在的材料上尽量做得可口了。
    切肉的时候方针忍不住问:“那个放炸弹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人海茫茫光凭一点影像很难找到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商场的安保等级已经升级,警方也在继续调查。你要是觉得危险的话,我帮你找个别的工作?”
    方针问那话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担心自己的工作环境。我就是在想那个人如果真是冲着你来的,一击不成可能还另有一击。这次是针对商场,下次可能就直接是针对人了。”
    “你觉得那个人是冲我来的?”
    “不像吗?”方针把肉拿盐酒之类的腌好抖匀,随即去洗手,“在深蓝放炸弹,很有可能是跟你有仇的。如果只是想要报复社会就不应该去商场里,在人员更密集的地方放置更好。比如公共交通工具。我想那个人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打击深蓝,给它造成不好的影响,从而影响客流量。你觉得你的竞争对手中有这么疯狂的人吗?”
    “不好说。有些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心理变态也不少。倒是有些人看着很凶悍,一出手就异常凶狠,但最后发现其实心很软。”
    这话带了言外之意,方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没接话茬,只冲对方笑笑。正巧这时候油锅也热了,她就把处理好的肉片倒进去爆炒。严肃也是点到即止没有深入,认真地看着方针炒菜。
    方针把肉片盛出锅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看这么认真干嘛?”
    “想学。”
    “那学会了吗?”
    “应该可以,感觉不难。”
    方针把锅往他手里一塞:“那你来试试。”
    严肃也不露怯,接过来就开火。方针解下自己的围裙让他系上,严肃穿好后转头去看对方,方针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替他系后面的带子。系的时候她脑子有点乱,罗世的影子总会强行冒出来在她眼前晃。
    她只能强忍着不往那方面想,故作镇静地将系带打个活结。
    系完围裙严肃问方针,肉片要跟什么炒,方针说是蒜苔,于是他拿起洗干净的蒜苔,掂量了一下油温,然后一把全倒了进去。
    蒜苔本身并不含大量水分,一下子全倒进锅里就压制住了热油,所以没溅起太多油花。严肃学着方针的手势操作着锅铲,翻了几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等蒜苔炒得表面微微起皱时,他又把刚才炒好的肉片倒进去,翻搅均匀后在方针的指导下加一点生抽提味,加一点水略微煮开,最后起锅装盘,一盘最家常的蒜苔炒肉片就这么出炉了。
    虽然这个菜做起来挺容易,方针依旧觉得严肃的悟性很高。吃饭的时候严肃尝了自己做的菜,下了这么个结论:“看来以后就算深蓝开不下去了,我还可以靠一手厨艺养活老婆孩子和自己。”
    方针忍不住笑了。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回忆起刚才严肃一身碎花围裙拿锅铲的样子,还是觉得很有违和感。
    “你还是当老板比较合适。大厨什么的,跟你气质不搭。”
    “那就等结婚后给老婆孩子做饭。”
    “想得太远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吧。”
    “没有可以找,结婚这种事情讲究缘分,没缘分的话就算在一起看上十年也走不到一起。如果有缘,哪怕人群里只见过一眼,过了几年后依旧会重逢。缘分这东西我以前不大相信,但现在我信了。”
    方针当时顾着夹菜,又关心电视里的一段新闻,就没怎么留意严肃话里暗含的意思。她端着饭碗盯着电视,漫不经心问了句:“为什么现在信了?”
    “因为你。”
    “我?”
    方针端着饭碗转回头来,依旧没领会对方的意思。
    严肃略显无奈笑笑:“是啊,因为你。五年前的事情了结后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你一出狱就频频出现在我面前。从安德森家到我们家,又到现在的深蓝,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的缘分很深吗?”
    “好像有点深过头了。”
    方针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蹙,一脸很困扰的样子。她身上穿一身居家的浅黄色毛衣,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在脑后,看上去嫩得能掐出水来。配合她微微蹙眉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学生时代每个班里都有的班花型人物,此刻正在为一道难题困扰着。
    严肃看着心念一动,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被翻了出来。长久不见阳光的隐蔽之处被暖阳一晒,整颗心都变得温热起来。
    方针盯着自己的饭碗沉思了片刻,无意间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眼神正在她脸上烤着。她抬起头来,不出意外地和严肃的目光打个了照面。
    就算她再愚蠢,也看得出严肃此刻流露出的是怎样的情感。方针觉得有些事情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可再怎么否认也回避不了它存在的事实。
    她被严肃看得很不好意思,默默把头转开,摸着脸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严肃一脸正经,端着碗转头去看电视,“吃饭。”
    临近圣诞,天气已经很冷。方针屋子里没有暖气,平时一到夜里就冷得让人直打颤。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屋子里热得让人受不了。难道说多一个人屋里的平均气温就会一下子上升二十度?
    严肃又不是小火炉。
    接下来的那半顿饭方针吃得魂不守摄,当看着严肃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时,她忍不住提醒对方:“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严肃抬手看表:“才七点就赶人,你有事儿”
    “我要洗澡,还得收拾屋子。我明天还要上班。”
    理由都很薄弱,简直不堪一击。但严肃想到她干了一天体力活又挺不忍心,加上晚饭吃得还挺满意,也就不再多待,只冲方针道:“送我到门口。”
    方针跟他到了门口,拿下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大衣递给对方。严肃接过大衣套在身上,一边系扣子一边道:“我觉得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那么……”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凑了上去,动作快得方针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后退时,对方一只手早就搂在了她腰上,而他的脸就在离她不过几公分距离的地方。
    方针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要干什么。”
    “吻你。”
    方针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挣扎着想要逃跑,无奈严肃力量太大,一只手就如同铁钳般禁锢着她的身体,令她动弹不得。
    严肃的笑容带了一点邪性,这种感觉非常少见。方针心里暗道不妙,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抵挡对方的“进攻”,严肃已经不客气地撩起她的刘海,在她饱满光滑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披着马甲的某人送的地雷,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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