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英点了点头,把魏建民推到饭店。
    这是一家老字号国营酒店。
    酒店张经理立刻给二位介绍店里的招牌菜“什锦八宝饭”。
    魏建民听说好吃,便点了一份。苏曼英注意到,仅仅一小会儿的时间,什锦八宝饭就卖了好几份,还有些外地来打工的,好不容易攒了钱,想点一份出名的什锦八宝饭,却买不了,在饭店里差点吵起来。
    “经理,你们这什锦锅这么有名啊?”苏曼英好奇道。
    “那当然!多少人想吃都吃不上呢!”张经理骄傲道。
    “我看有的人拿着钱也吃不上,现在饭店不是可以不用粮票了么?”苏曼英问道,“怎么还吃不上呢?”
    “那不一样。有粮票吃的是平价粮,便宜,没粮票得吃议价粮,那可贵多了。”张经理说道。
    苏曼英眼珠转了转,笑道:“张经理,你想不想多赚点钱。”
    张经理忍不住笑道:“那当然了,我们饭店这么多张嘴吃饭呢,当然想多赚点了。”
    “现在城镇打工的多了,要是打工人都来吃你家的饭菜,你们不就赚了?”苏曼英说道。
    “他们吃不起,比如这什锦八宝饭,你们吃1毛,他们没票的吃,要1块,太贵了。一顿饭至少十块钱,也没什么人吃得起。”张经理摇头叹气。
    “你从农贸市场买议价粮当然贵了,我们村里就有很多粮食,卖给你比议价粮便宜,你的成本不就下来了?”苏曼英说道,“成本下来了,定价也可以低一点,吃的人多了,利润不就多了?”
    张经理听得瞠目结舌:“你是说,我直接从村里进粮食蔬菜?”
    “对啊,国家调拨的粮食定量供应,市场上本来就没多少议价粮,当然价格贵了,可是我们村里家家都有余粮,你直接购买,给你价格低,而且保证给你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粮!”苏曼英微微挑眉,“怎么样,张经理,你这么有商业头脑的人,想想就明白了。”
    张晨光顿了一会儿:“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农贸市场卖……”
    “我想找到固定的客源,我们并不在意每斤粮食能赚多少钱,在意的是渠道。”苏曼英既然想合作,当然就实话实说,于是便道,“我去农贸市场,可能一斤多几分,但是今天有人买明天没人买,不成规模。如果我跟你合作,虽然每斤少一点,但量大。你们成本下来,自然会有更多人来吃,到时候粮食需求量就大,我们双赢!”
    张经理思考了一会儿,双眼闪光:“好!我们就先合作一个月!如果真的效果好,我们就定下!”
    苏曼英笑了笑:“张经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张经理问道。
    “我要你酒店把十里沟绿色粮的标志打在外面,而且不能从其他村购买粮食。”苏曼英缓缓道,“相应的,这位是我们十里沟村支书。他可以保证,你从十里沟这儿买的一定是最便宜最好的粮食,不管以后我再销售给多少酒店、食品厂,你们的成本一定是最低的。”
    张经理稍微思索了一下,笑道:“行,我们就学人家时髦的,签个合同!”
    张经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苏曼英立刻同意,她快速草拟了一份合同,把主要条款和张经理敲定。
    苏曼英专业认真、杀伐决断,看得魏建民和张经理一愣一愣。
    最终,十里沟和锦隆大酒店签下合作协议,先销售粮食800斤,三天之后,由十里沟专车运送到酒店。
    等苏曼英二人从酒店吃完出来,苏曼英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魏书记,协调村民收购粮食就靠你了!”
    “曼英,谢谢。”魏建民握住苏曼英的手。
    “谢什么。”苏曼英脸一红,想缩回手,却被魏建民握得更紧。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渠道是什么意思了。”魏建民说道,“还有合同,你写得真好,优先购买权、十里沟商标……”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以后我们的粮食、水果、蔬菜,销售都要打商标。”苏曼英说道,“要形成品牌效应,否则,这种初级农作物很容易被替代。”
    魏建民双眼闪亮,看着苏曼英,心潮澎湃:“好,我都听你的。”
    “那你准备怎么收粮食?”苏曼英说着,捏了捏魏建民的耳尖,笑道,“等回村里,肯定大家都缠着你卖粮食。”
    魏建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粮食分三等,价格不同,上等粮卖到酒店、高档食品厂做糕点,中等粮卖给面粉厂、普通食品厂,下等粮卖给饲料厂。以后村民向多赚钱就要种好粮,但是差粮也不会浪费。”
    “行!那就在包装上打上粮食等级,明码标价。”苏曼英点头,“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回村以后,魏建民立刻着手通知。
    他把粮食分成三等,这次只收好粮。村里人接到消息,纷纷把一等的粮食卖给村里,价格比国家收购还要高,很快就收够了800斤的粮食!
    三天之后,魏建民把打包好的粮食整车整车的运往锦隆大酒店。
    大酒店见粮结款,把苏曼英做好的标志“十里沟绿色粮”挂在了酒店外面显眼的地方。
    成本的下降自然让锦隆大酒店人流暴涨,许多到江城打工的外地人没有粮票,赚了钱又想吃点好的,就慕名而来吃这家的老字号,一时间锦隆大酒店成了城里炙手可热的饭店,营业额直线上升。
    魏建民非常实在,粮食全都亲自把关,一等粮各个饱满晶莹,口感非常好,再加上锦隆门口的宣传牌,众人一下就记住了十里沟绿色粮的名字。
    与此同时,金城也同步在报纸、收音机、电视机上做了宣传。打开任何一个媒体,铺天盖地,全在宣传绿色食品,这些软广告无一例外,全提到了十里沟绿色粮的名字,增强了品牌效应。
    有了锦隆酒店这个活招牌,连江城市区的食堂、饭店都纷纷效仿,有些老板、经理慕名赶到十里沟求粮,甚至愿意加价购买。
    村里大家一个个兴高采烈,好多之前荒废的地又重新开始投入生产。
    家里没有劳动力的,就把地租给劳动力过剩的来收租金。每一块农田都物尽其用,没有一块土地闲置荒废,就连以前无人问津的坏田都被开垦出来。
    一时间,十里沟上下齐心,干得红红火火。村民整日笑得合不拢嘴。
    这天,魏建民一早带着文件去乡里找林成有汇报工作,林成有听了他的汇报,震惊地说不出话。
    第52章
    “建民, 现在,十里沟的粮食卖了这么多?”林成有不可置信。
    “是的书记,村民人均收入翻了四番。下个月应该更高。”魏建民淡淡笑道。
    “建民, 你快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后面有什么计划?”林成有兴致勃勃地拉着魏建民说道。
    “我是想着, 除了永定乡, 还有很多乡镇、甚至城镇都有粮食需求。”魏建民说道,“所以希望乡里统一规划,让其他五个村也能跟我们一起,把村民的粮食全都销售出去。”
    林成有愣了一下, 想起魏建民之前想修路,其他几个村支书闹到乡党委不同意, 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魏建民从没想过贪功, 他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让村民过上好日子,而高洋那伙人, 却整天就想着怎么把魏建民拉下水, 品格贵贱,云泥之别。
    林成有微微叹气:“建民, 现在粮食收购刚刚开始, 你把渠道让出来,未来向侯家沟、和平沟这样的产粮大村一定会超过你们十里沟。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就白白给他人做嫁衣了。”
    魏建民淡淡笑了笑:“法子是曼英想的。”
    “是曼英?”林成有睁大眼睛,“我记得你说过当初十里沟小学也是曼英借钱给你的?”
    “嗯。”魏建民点头, “还有揭露莲花大师,帮香荷洗冤, 出版《与歌行》, 阻止香荷娘跳楼,所有的事, 都是曼英做的。”
    林成有大为吃惊:“竟然全是她?真是奇了!”
    魏建民一提起苏曼英,神情不自觉温柔了许多:“林书记,没有曼英,就没有今天的魏建民。”
    “那你把其他几个村子拉进来的事她知道么?”林成有跟苏曼英接触过几次,觉得苏曼英非常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其他几个村支书一起挤兑魏建民的事。
    魏建民抿唇:“她……一开始不太赞成。不过,后来,又同意了。”
    魏建民没好意思说,刚开始苏曼英知道他这个想法时差点把他骂死,后来他又消沉了两天,苏曼英才勉强同意。
    林成有心里有数,立刻道:“既然方法是曼英想的,那等她自己跟我说同意,我再全乡统一销售,现在,各凭本事。你都已经把路淌出来了,他们也不至于蠢笨到走都不会走。”
    魏建民微微抿唇,只好点头:“那好,我再回家跟她说说。”
    林成有拍了拍魏建民的肩膀:“建民,你跟你媳妇,一个敦厚善良、一个蕙质兰心,真是天作之合。”
    魏建民有些不好意思,曼英确实是蕙质兰心,不过他大概就有些蠢笨。
    等回了村子,魏建民把林成有的意思跟苏曼英说了,苏曼英当即拍手叫好:“林书记真是廉明公正!”
    金城也笑道:“总算没白忙,差点就给别人做嫁衣了。”
    “就是,我们自己的粮食还等着卖,凭什么便宜他们!”苏曼英兴高采烈逗大黄,笑眯眯给它扔了块香肠。
    魏建民无奈一笑:“算我多此一举。”
    “你就是多此一举,你就跟白蛇传里的许仙一样,被狠狠坑一次,才会长记性。”苏曼英瞪他一眼,“公司申请和商标怎么样了?”
    “公司已经建好,商标报上去了,等审批就行了。”魏建民说着就准备做饭,“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是个好日子,吃四喜丸子!”苏曼英笑道。
    十里沟这边卖粮行动如火如荼地进行,而平沟村委里五个又聚在一起的村支书也炸开了锅。
    “什么?魏建民把村里的粮食都卖出去了?!”高洋听到小毛汇报,眼珠差点掉下来。
    “我专程去看了看,一车一车地粮食都运出去了。村里有一部分已经运走,大部分还在村里等着运。今天早上魏建民还去乡里汇报工作。”小毛叹气,“怎么他这么有本事呢!”
    “他懂个屁!肯定是曼英给他出的主意!”高洋恼道。
    现在和平沟已经怨声载道,原本他们可是先进村,现在魏建民上任才几个月而已,十里沟已经跑到他们前面了!
    要是光是些教育啊之类虚头巴脑的名头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收入!这事情现在村里还没传开,要是传开了,村民肯定闹死了!
    高洋在办公室走来走去,魏建民现在已经得了教育先行者的称号,要是粮食再产量高销量好,乡里一定会提拔。
    “高书记,这可怎么办?”马德兴着急道,“魏建民怎么鬼主意这么多呢!”
    “要我说,我们也跟他学,把粮食卖到乡镇。”朱青山气恼不已。
    “就这么办!我们卖的比他便宜,我就不信那些人不买我们的!”高洋说着,对小毛道,“你找人跟着车,看他们把粮食运到哪里,跟对方说,我们价格便宜一成。”
    “行!我这就去!”小毛赶紧跑了出去。
    侯爱文皱眉:“这样挖墙脚是不是有点损?”
    “你可以不参与!我就觉得可以!”朱青山怒道,“魏建民吃独食,真不要脸!”
    “侯书记,你别忘了,乡里现在正在遴选,我是无所谓,我本来就年轻。你可是我们这群支书里面年纪最大的,你要是输给建民,可就丢人现眼了。”高洋笑道。
    侯爱文一噎:“我又没说不同意……”
    “那还废什么话!”朱青山怒道,“我们现在就把粮食都点一点,等着高洋的消息,就算便宜点,也要把魏建民的路给断了!”
    “好!”另外几个村支书也点头同意。
    没两天,等十里沟再把粮食运到城镇的时候,就被原本已经谈好的三宝食品厂拒收了,紧接着,连续几个食品厂和饭店全都拒收了十里沟的粮食,粮食出不去,只能屯在村里,若是下场大雨,可能都要受潮发霉。
    “书记……我听说了,是高洋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捣鬼,截胡了!”魏建勇气得直拍桌子。
    魏建民怎么也没想到,高洋几人竟然真的联手针对他一时间愣在原地。
    粮食被退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村里的大街小巷,村民一个个义愤填膺,魏三婶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这下又没了,急得拉着魏四婶就冲进了魏家大宅找苏曼英诉苦。
    “曼英!和平沟、朱家沟那几个村联手,把粮食卖的比我们价格低,现在我们的粮食全被退回了!”魏三婶大怒着直拍桌子。
    苏曼英再最开始和锦隆酒店交易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有的粮食交易全都签了合同,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家敢违约。
    不过想来也是,大家计划经济才开放没多久,契约意识还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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